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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Vlog02 想要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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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来,窦柠发现自己的眼睛肿了,昨天她是哭着入睡的。
三室一厅的老房子,空荡荡的,连释迦早就上班去了,窦柠拉开冰箱门,翻出贝果和燕麦奶加热。
吃过早饭,她去了一趟准备入职的画廊。
管人事的Fiona亲自接待她:“柠,发邮件说明情况就好啦,怎么专程跑一趟?”
窦柠是川美毕业的本科生,油画系,黄桷坪最出圈的那条壁画墙,如今还有她毕业时写的字。
隔行如隔山,当初是她偏执,非要跻身TOP航运业。为了沈持,她干尽了蠢事。
从上份工作离职,她重拾画笔,用了大半年的时间,严重的履历脱节使她面试碰壁,在连释迦的介绍下,她给一个爆款公众号画连载漫画,也在大学老师的画室兼职,这才养活了自己。
口罩三年,人人在绝处逢生。
这间画廊在鹅岭二厂,川城人气最旺的网红社区,画廊老板是路程北,也就是路路。窦柠欠了人情,出尔反尔,只好捧着咖啡来请罪。
策展人是很好的工作,体面,常与艺术大咖面对面对话,适合她,如果不是朋友帮忙,她自己一定找不到这样的好差事。可惜了。
“对不起啊。”这三个字使用的频次太高,一夜之间,窦柠突然觉得对不起很多事,很多人。
Fiona看过窦柠的画,姑娘年纪虽轻,画画很有感染力,她觉得惋惜:“怎么突然就不能入职了?”
窦柠倚在画廊外的铁栏杆上,对面是反光的墨色镜子,她还很年轻,皮肤在阳光下微微泛起光泽。也许人们更容易把秘密先向陌生人倾诉,她喝了一口咖啡,笑了笑,说:“癌症,治不好的那种。”
她身后的画廊正在举办一个展,与水有关,一个艺术装置里,赤身裸体的长发女人在水里挣扎。
Fiona愕然,意识到什么,“...那你...”
窦柠平静地点了下头,看向路边的新绿枝桠,心生羡慕,“最多,还有六个月。”
回到家,窦柠没有胃口吃午饭,发现洗衣机旁的玻璃窗碎了,起了蛛状的裂纹。
她给房东打了一个电话,那头问了一句她们续租的事宜。
窦柠是准备回大理的,因为她不想再跟这座城市索取,放弃了。但她仍然没有想好怎么给连释迦说自己的事,毕业后她们就一起租房子,搬了七八次,这里是住得最久的,可以称之为家。
坐在沙发上,窦柠拿出纸笔,盘算自己生命和财产的余额。
大学读得不易,她就是因为缺钱念大学而认识的沈持,那时他待她亲切,她还很干净。毕业三年,没存下什么钱,扣除每月的房租,水电气,物业费,她的账户里只有三万。她咬着尾指发愁,都到这时候了,怎么还是会为钱犯难。
可能真有心电感应,外婆的视频电话又打来,“柠柠啊,我给你寄了两箱蓝莓,你挑一箱,给沈先生送去。”
窦柠如鲠在喉,“嗯。”
外婆:“你这么大了,不能不懂为人处事,人家资助过你,帮过我们家,你不能忘恩负义。”
窦柠垂眼,“嗯,我知道了外婆。”
沈持对窦柠有恩,她却反咬一口,咬了他的下身。
外婆又问她清明节怎么安排,回双廊的话,一起去给她爸爸和外公扫墓。
窦柠每年都尽量回去,“外婆,我会回来的。”
客厅恢复安静,窦柠接着思考,她走了,外婆该怎么办。
连释迦也许能料理她的后事,但无法代劳照顾外婆的晚年。她怪自己没用,朋友的帮助的确都是爱,但爱有极限也虚无,莫能助。
一串陌生的号码切断了订票的界面,无缘无故地,窦柠心跳加快。
电话接通,听筒那端果然是沈持的声音,万年玄铁般:“来我家。”
没有铺垫寒暄,这就是沈持。惶然过后,窦柠在他岿然不动的命令里听出了示弱的口吻,她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沈持的声音透着几分僵硬,“欣欣发烧了,她想见你。”
这天倒春寒料峭,季节有倒转的错觉,在这秒前,他们的人生轨迹已然互不交叠,窦柠也决心与他相安无事,不再纠葛,但,关于沈持,不轻易放过她的从来都不是命运。
“好。”她听到自己这样答应。
不放过她的,是她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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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话结束,沈持坐在书房的椅子里,沈奕欣兴高采烈地跑出去。
“沈奕欣,好好走路。”
“略略略略略,我去厨房找Micheal,柠柠姐姐最喜欢吃他做的鱼香肉丝。”
沈持皱眉,“你倒是喜欢她。”
昨天见过窦柠后,沈持在拂晓时分做过一个梦。梦里,他要送她回家,她拒绝了,说自己买好了单程车票。他问她去哪儿,她笑了笑,没说话。
她笑?亏她笑得出来。
沈持随手把一个物件掷到墙上,Hermes那款陶瓷烟灰缸即刻断了一个角,他当初就他妈该掐死她。
过了一会儿,沈奕欣又神秘兮兮地跑进来,不放心地叮嘱:“爸爸,你待会对柠柠姐姐好点儿,我把她生日忘了,要补给她的。”
沈持盯着沈奕欣,说不出拒绝,“知道了。”
他感到头疼,怎么会帮着小孩儿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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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柠按沈奕欣发她的微信定位,去沈持家。
她是第一次来,他搬过家了。
他上次还住在来福士广场,房价乍舌,一平米的价格是普通上班族一年的薪资。
窦柠打车到了壹号半岛,犹豫一下,反而给欣欣发微信,“我到了。”
漏洞百出的邀约,她还是来了。
沈奕欣去门口接她,“我本来让爸爸来接你的,他不去,坏死了。”
窦柠俯身摸她的额头,不留情面地拆穿她,“不是生病了吗?”
沈奕欣耍赖,埋头牵着窦柠往家里走,“哎。”
窦柠好笑:“你骗我,还先叹气了。”
沈奕欣抬头,很认真的语气,“柠柠姐姐,我要回加拿大了。”
窦柠听完,不忍心临阵脱逃。
她有意无意地打听,“你爸爸,最近忙吗?”
沈奕欣:“忙啊,爷爷让他回公司了,晚上周嫂哄我睡觉的时候,他还要出门开会。”
窦柠默了默,“嗯。”
沈持做了数年的外企高管,锋芒正劲时激流勇退,因为沈家需要他。
连释迦一直不待见沈持,戏称他为太子爷,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窦柠知道,他远没有外人看起来那么光鲜。
门打开,沈持不在,从客厅的落地窗看出去,底下是人工湖。
只是入侵他所在的地方,窦柠也脸颊发烫,换了拖鞋,局促地站在门口,用口型问沈奕欣:“你到底让我来干什么?”
“别急呀,我有惊喜给你的。”沈奕欣眨眨眼,把家里的猫抱起来,叮叮当当地往书房跑。
窦柠掏出手机,大学老师给她发来微信,让她近日去一趟缙云山,看完信息,她在手机键盘上敲敲打打。
屏幕顶端弹出微博的新闻——“半个娱乐圈都在上海”。她点进去粗略地扫了几眼,热搜相关话题下的讨论,各路粉丝疯了一般,吹爆自家哥哥姐姐的颜。仙剑奇侠传热播那会儿,窦柠还在读小学。
一阵花香沁透鼻腔,窦柠侧头,左边长长空空的走廊来了人。
沈持穿了一件棉质短袖,烟灰长裤,手里拎着一捧花。不情不愿地。
距离缩短,窦柠从花束移向沈持的脸。
他戴了一副边框眼镜,双眼狭长,曜石瞳孔,脸瘦削,鼻梁高挺,嘴唇偏肉感,唇下有一线凹痕,眼底略殷红,淬出隐秘的欲望。
高大的影子慢慢地拢过来,窦柠觉得,他这张脸是可以去混娱乐圈的。
窦柠闻到沈持身上的男香,TF那款乌木沉香,很衬他,仿佛荒野狼烟,纵情又克制。
她曾经贪婪地攀着他的背,像拥抱一堆火,自己变成焚烧的灰烬,在骨缝泛痒的时刻,绞紧他,也缠住他的舌头。那是她偷来的夜晚,卑微又狼狈。
沈持把花扔给窦柠,“拿着。”
柔软的花瓣刮过锁骨,窦柠及时接住,那是一束鲜切的粉芍药,她抱在手里,好似直不起腰,因为太重,仿佛捧住了整个春天。
“谢谢。”不知所以,窦柠还是礼貌地道谢。
心底是欣喜的。
而路路送的那束,她只担心花枯萎后处理起来会很麻烦。
窦柠对上沈持的眼神,下意识后退,她忘了自己站在门口,退无可退,他像猎豹,随时扑过来把她撕碎。
沈持站在那儿,气场是定的,喉间滚出一句话,像在说台词:“礼物想要什么?”
片刻懵怔后,窦柠直白地望着沈持。
少女崇拜的眼神,带一点企图意味,不加遮掩的,轰烈的爱意。
她明知他说的只是生日礼物,何妨当作她死前的愿望。
难逢的机会。
太难得了。
沈奕欣不在,寂静空间里只剩他和她。
窦柠把心里的真实想法吐了出来,像交付自己的灵魂,低声说:
“你。”
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