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树暮云》颜君无

54、枯叶

　　黎洋他们晚了些天得到消息。

　　[呼叫失踪人口@In.，微博怎么回事，你们两个问题大不大？]

　　[你也忒直接了点，我估计他现在整个人都是紧绷着的，你非得拱一把火]

　　苏弄晴知道黎洋是着急，她自己也有点儿。

　　就……有种不能为自己站队的CP举旗呐喊的无力感。手肘撑在桌子上，两手托着下巴，苏弄晴觉得她快郁闷死了，江吟马上就毕业，她还等着吃两个人的订婚宴呢。

　　“怎么了？这么惆怅。”车思琳揉了下她的脑袋。

　　“没，觉得可惜。”

　　车思琳并不赞同：“可惜什么？要是两个人因为这个没走到最后才是可惜，上帝是偏心的，给不了所有人幸福，又不是每个人都能被祝福。他们的事他们自己会处理好，我们等最后的结果。”旁的人插手，指不定是帮倒忙。

　　苏弄晴没理由反驳。

　　群里的消息就又断了，林承安大概是没有看到，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伦敦还处在深夜，某人搂着老婆正睡得香。

　　这一晚上没把他高兴坏了。

　　能不兴奋吗？多不容易啊。

　　江吟还是大有些不自在的，他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他知道现在后悔是肯定来不及了，认命呗。林承安已经传出平稳的呼吸声，他还有些睡不着，想翻身又怕把人弄醒，磨蹭了好长时间，到底是睡着了。

　　行吧，反正在林承安身边也挺安心的。

　　林承安应该感谢一下自己的厚脸皮。

　　早上起来江吟又害羞了一回，但也调整得很快。一回生二回熟，多来几次总能习惯的。林承安默默想着。

　　江吟比林承安起得早，虽然两个人醒来的时间都差不多。怀里的温度渐渐散发，林承安脸都要垮下去了：要不什么时候去把他闹钟给关了吧？

　　当然这个想法最终是没能实现的，这已经成了江吟的习惯了，怎么轻易就能改？

　　他还能说什么呢？算了，就这么地吧，都习惯了。

　　“毕业典礼是今天吗？”近期被各种事情干扰，林承安差点忘了具体的日期。

　　“你要，跟我一起吗？”那还用说？林承安自然是十分乐意的，压根儿就说不出拒绝的话。

　　某人今天的心情是真不错，碰到沈回都能好心情地打个招呼，后者一脸见鬼的表情，在思考夺舍的可能性有多大。顺带着，两个人十指相扣的手给了他一记狗粮。

　　不过想到网上的事……

　　算了，就让他们在这里肆无忌惮一下吧。

　　大礼堂是不让家属进去的，林承安只能在外面等，一张江吟穿学士服的照片被反复欣赏几十遍。

　　时间挺久的，中间沈回还给他发微信：[哟，一个人外边儿等呢？啧啧]

　　[可不是？谁跟你一样孤家寡人一个？]

　　[恋爱使人降智]

　　[难道你有了对象后出门就不能跟人正常交流了吗？]

　　[……我没说会老年痴呆！！]

　　靠！沈回差点就砸手机了，非得给自己找什么不痛快？算了算了，他本来又不是专为了调侃：[OK了，看你这么有精气神就不担心了]

　　[暂时问题不大，后面不一定]

　　[要帮忙吗？]

　　[你怎么帮？去联系你家那些人？那就大可不必了，本来也没有这个必要]

　　沈回像是被戳穿了心事，此时有些尴尬。说起他这人也是，当初跟家里人闹掰，申请留学、什么的硬是没要一点，全靠自己。累是累了些，他自己倒还乐在其中。遇着事儿都自己想办法解决，但在朋友面前，他却可以拉下这个面子。

　　总有人说他是冤大头。

　　[我这边有人，用不上你，等需要你上场了就给你发信息]

　　[行，我还清闲]

　　江吟坐他斜前边一直听到手机振动，虽然他也不关心是谁，但是有点想给林承安发信息了。可是吧，不是他不发，主要是林承安把他手机拿走了，还不跟他讲为什么。

　　啊，气人！

　　防患于未然，林承安倒是不怕网上的事被他知道，就担心程芸要给他发些莫名其妙的话，微信倒是屏蔽了，还有短信。

　　拍了合照，基本也就结束了——如果沈回不硬拉着林承安拍照的话。

　　“感觉还行吧？上回你有家属陪，这回自己成家属了。”林承安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心思全扑在江吟身上。

　　“虽然用处不大，但谢了。”

　　“呵。”

　　“暂时就到这里吧，男朋友，该走了。”说完这话，林承安被迫接受了沈回在他肩膀上打一下，感受得出来是带了点儿报复心理的，林承安也不气恼，他有对象他骄傲。

　　看到两个人交握的手，还有那戒指因被阳光照射而放出的光，沈回失笑。

　　走过红尘万千，总有记忆刻骨铭心。

　　闲暇的时光有很多，现在林承安只想带着江吟快些回住处，临时又想要再去一趟先前进过的那家画材店，老板还是那个男人，大概是不记得他们两个了的，结账时，他还是说：“Wishing you a happy life.”

　　“Hoping you do too.”

　　其实不用祝愿，看得出来他已经很快乐了。

　　两个人的身影被光拉得很长，如果时光可以一直这样平淡，也可以算作此生无憾了。

　　江吟或许愿意放过自己了，但毕竟只有一周的时间，治疗的效果微乎其微。

　　微博上估计已经越闹越大了。

　　即便程芸没有指名道姓，但一路顺着网线摸索，程芸跟江吟的名字还是暴露给大众，一并带着的，还有程芸那些过往。以此为起点，之后有了越来越多的“爆料”，林承安的名字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搜出来了，顺带还有“Silver willow”这个半露不露的马甲。

　　[本来就是有悖道德伦理，同性不能被理解不是很正常吗？]

　　[当妈还是不容易，可怜哦]

　　[不是啊，为什么你们就一定要把责任推到一个人身上呢？同性怎么了？就因为一个“父母为本”，就全是孩子的错吗？]

　　[算了吧，能管得住谁的嘴？]

　　这样讨论了半天，终于又有人开始寻找其他的突破口。

　　[你们都在关注江吟，没谁在意程芸以前的事吗？程芸自己也有很大的问题也说不定呢？]

　　某些人终于开始搜寻已经过去很久的记忆。

　　[刚从我爸那儿套着消息，她之前是跳舞的，名气还挺大，但是后来就退出舞台了，据说是因为网暴？反正就是对她的争议很大，她自己受不了这个压力]

　　[所谓人心，难评]

　　[但是这跟她儿子同性恋有什么关系？]

　　[其实关系不大]

　　[真的求求了，放过我们这些读书人吧，大清早亡了，人家谈个恋爱是去你面前蹦跶了吗？这么喜欢吃盐呢？]

　　……诸如此类。

　　林承安本来不知道的，微博后台显示有一个熟悉的ID给他发私信，没事做就点进去看了看。

　　心情一般，没啥感觉。

　　等江吟一周的疗程弄完，他们差不多也该启程回国了。

　　林承安慢慢悠悠收拾好行李，不慌不忙给林凝发了条微信，管国内现在是什么时候，反正林凝总会看到。行李装好了，最后再把这屋子收拾了一遍。

　　微博后台其实有很多私信，好的坏的、对的错的……可惜林承安本人并不在意这些，真要计较，倒显得他有多沉不住气一样。

　　疯狗总爱乱咬人。

　　后来林承安跟江邵然商量了一下，还是打算要放个声明上去。

　　微博没炸，他们的小团体先炸了。

　　[6，我词穷了]

　　[不过这是应该的吧？不发这个微博我还看不起他]

　　苏弄晴觉得黎洋的脑回路跟不上大众。

　　[其实吧，看他发了这个，我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此时在正处于深更半夜的英国，某位姓沈的、刚毕业的小伙子精神抖擞，大半夜非得来凑一脚。

　　[不会想到一块儿了吧？所以干不干？]

　　沉默了一下，苏弄晴打字：[不是大哥你也在啊？英国作息跟中国差别挺大的吧？]

　　[……现在是在意这个的时候吗？]

　　[哦，也对，其他人呢？意见？]

　　车思琳盯着苏弄晴有些无奈，不过她也同意：[我算一个，商量一下，文案别雷同了]

　　[我这弟弟真应该庆幸能跟你们聊到一块儿，行，我同意]

　　只有黎洋一个：[不是你们打什么哑语？]

　　[上微博看]

　　于是就稀里糊涂点进去看了，林承安那事还在热搜前十挂着。

　　[@Silver_W：1.谈恋爱是真的，我不否认，没谈给你们看，骂人的话大可不必，闲得慌就给自己找点事做，少管控我们，活成什么样、做什么样的人都与你无关；
　　2.虽然不理解用意，但作为一个母亲，不应该把孩子当成牺牲品，他是人不是神；
　　3.针对近期关于我们的讨论，我希望各位到此为止，如果你们真的愿意相信一个被刻意引导的真相，建议去医院检查一下脑部，谁对谁错不需要任何一个人妄下定论]

　　对于那些永远冲在吃瓜前线的人，第一时间就抢占了评论区。

　　正反方与中立的，各种说法都有。林承安毫不畏惧，顶着大号下场直接开怼，大概是败给了他的心态稳定？反正效果挺不错的，说闲话的人的声音渐渐弱下去。

　　黎洋等了几分钟终于知道苏弄晴他们说的是什么。

　　要不是十几分钟前几个人微博互关了一通，现在这几个账号谁认识谁？

　　林凝打头，转发了她弟的微博，配文随意又傲慢：[都各回各家散了得了，我弟这对象已经是全家认证了的，等会儿要是给我弟媳妇儿吓跑了，我就把责任推给你们嗷。
　　还有，程芸女士，咱俩也打过交道的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您的态度会变成现在这样，但我希望适可而止，最后的结果不一定是您想要看到的]

　　靠做自媒体，林凝的账号也有不少粉丝，她倒也是毫不避讳。

　　反正一个接一个的，苏弄晴他们几个人都转发了，也真的没想到有路人被他们带动起来，从林凝点击发送开始算，二十分钟，转发量破500。

　　当事人还什么都不知道，还在飞机上睡着。两个人都睡了，距离飞机落地还有好几个小时。

　　江邵然本来还挺着急的，结果把自己说服了。

　　反正这发展趋势是好的，何况他什么样的心情都影响不了网上的事，着急顶屁用。

　　——

　　如今的攻击点又在向程芸靠拢。自己弄出来的事，现在也是自己慌了。

　　程芸做了所有可能情况的预测，确实也料到了一些，不过对不上时间点。按她的想法，林承安发这条微博应该还要再过一段时间。

　　本来这件事已经引起了足够多的人关注，等再酝酿一下再发一条“哭诉”，应该是能达到她想要的效果。

　　偏偏林承安先了她一步。

　　甚至程芸在想，如果林承安把曾经她对他讲过的那些事都爆出来，她是不是就真的要再经历一次？她的病倒是可以替她挡一枪，但毕竟有时效。

　　更多的大概会引来同情？总之不会是程芸想要的效果。

　　她有些搞不懂自己了，明明她是想要帮江吟的。江吟不是想要不受人牵制吗？如果他知道了网上的事，说不定就收到强烈的刺激，不敢再回国了。那样不是很好吗？

　　到现在为止，程芸不觉得她有什么错，她只是想帮江吟而已。

　　但，谁能理解？

　　这样的行为只会让人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