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汀》谨七

30、伤汀

　　桑陌和丁畅听到这消息是懵的。
　　“人类的灾难也会经过我们的属地。现在他族都已经撤退。”清又抱着通迅器窝在墙角，声音越来越小，“伊芙将军还在，等您回来指挥。”
　　本来听到通迅那边声音很杂很吵，桑陌有点担心，后来听到伊芙还在，两人都缓了口气，摞下一句马上回就赶忙往属地走。
　　他们两个都理解族内出事先回族，伊芙没回去可能是因为与桑陌、鲽嘉的交情，现在只有马不停蹄地回到领地营救同胞。
　　距离属地还有一段距离，可期间下了雨，桑陌叫丁畅停下，丁畅有些疑惑，但还是停住，“怎么…诶！干什么！”
　　桑陌搂住丁畅的腰身，右手不停变换，在丁畅眼里像是在变魔术，但现在的他明白这是桑陌在使用能力。
　　“往我这边靠一下，我们这边的雨是不能被淋到的，会死。”桑陌目视前方，极为正经地说。
　　丁畅点点头拽住旁边人的衣服，任凭这人带着自己飞回凤仙领地。
　　看到落下的雨与从前的没什么区别，丁畅实在疑惑，伸手就要去接，可腰身一紧，让本人成功一个趔趄，回头直直地瞪着“肇事者”。
　　“被淋到我可不救你。”桑陌刚救完人，脸撇向另一边，丁畅因为身高略低些抬头往上看，正巧看到那人的耳根红了一片，于是哼笑了一声“口是心非。”
　　看着自己的族长终于回来，下边的人一片欢呼。桑陌二人刚落地，几位老臣兼贵族就带头跪了下来，桑陌感觉事情不对正要去扶，谁知那几个老臣话先到，“恭迎王凯旋。”
　　桑陌皮笑肉不笑，静等这句话的后文，按照这几个老臣从前的作风，纯是欲扬先抑的态度，前面说着恭喜，后面一定跟着但是。
　　“但是王…现在这场面，还有什么办法才能度过这场灾难呢？”
　　桑陌知道这后面不是什么正经主意，但先下手为强，“先说说您的想法吧，您起这么大一个阵仗，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好办法。”
　　“现在人类也在抗灾，臣认为应该再次与他们促进合作，虽然他们曾经做的事情罪大恶极，但现在实在是没有办法。”老臣一副故作深沉的模样，希望可以用自己的深情能打动王。
　　桑陌冷哼了一声，“哇，真是好主意，不如将这任务交由你吧！”
　　那老臣毕竟也做了多年，自然知道这话里有话，忙将头低下，“臣只是说了个策略，王若是有更为稳妥的……”
　　越听越不是中意的话，桑陌直接打断，“说了个策略？哼，您毕竟跟了我父亲多年，明明知道当年我们的遭遇，如今居然还能讲出这种话！我让你去办有错吗？这不就是你提的吗！”
　　“臣惶恐，求王息怒！”
　　桑陌缓了口气，在刚刚搬过来的椅子坐下，看着底下下跪的同胞，尽量和气道:“我们刚在人类基地大闹一场，您叫我们去和他们再续合约？我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还是现在我管不了你们了！现在还不是什么末日，先回去等着！”
　　“回来了？”
　　“是啊，你可以回去歇歇了。”桑陌看着伊芙略显单薄的背影，走近与她说话，“辛苦你帮我看住这些不懂事的家伙，没让他们四处搞事。”
　　伊芙看着来人只有桑陌一个，起了玩心，想逗一下，“那位呢？”
　　桑陌很懵:“谁？”
　　桑陌迅速反正过来:“你不许乱开玩笑！”
　　伊芙越看桑陌的状态越想乐，“我都看出来了，就你们两个什么也不清楚。”
　　桑陌别过头:“先聊正事。”
　　“行，那等以后我们再详聊。”伊芙逗一下很开心，并且表示下次还要，“想好怎么应对这次灾难了吗？”
　　桑陌低着头，用拇指和食指不停搓着，说明本人心里很是烦躁，“没有。”
　　尤其是族人还要去和人类续签合约，上次是每个族群与人类都被毁约，现在只单单他们凤仙，这更是凶多吉少，他不能拿全族人的命不当一回事。
　　伊芙虽说是叱咤沙场的将军，但毕竟是女孩子，内心十分仔细，一眼就看出桑陌心里压着事情，听完前因后果，直接震惊:“什么！”
　　急性子突然上来，伊芙便开始骂起来，“不是！和人类合约这种事居然还能想得出来！那人类都把我们祸害成什么样子！”
　　最后被桑陌千哄万哄，脾气终于消了，“我们和人类对于这次灾难都没有准备，谁也想不出什么方法。还有啊，桑陌，作为族外人，我真要好好地说说你，治一治你们的老臣吧，有些老东西正是因为仗着自己资历比较老才能干得出来。”
　　桑陌摸模鼻子，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感谢。不过伊芙说得没错，这些老臣也该整治一下了，要不然真的忘了谁才是谁的王。
　　丁畅回到房间，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雨还在下，距离旁人说的灾难越来越近，他都感觉到一股从骨骼里传来的漠然。
　　或许是小时的灾难经历地太多了，现在快要死掉突然就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丁畅。”
　　第一次听这个声音叫自己，丁畅扭头对上桑陌的眼，而对方像是没察觉到一样，“对这次灾难，你有什么方法吗？”
　　“或许我们…躲起来？”丁畅承认这想法实在是离谱，但撞见那眼时，内心只有这想法，还有一句鬼使神差的一句不想死。
　　“但该怎么躲起来呢，安全屋完全不实际。”桑陌十分正经，拄着下巴想着方法。
　　“把安全屋按照全族人数的多少来制定，若是碰到突发事件，大家也能共同面对。”丁畅提出了一个自己臆想的东西，“但我不知道这个东西能不能成功。”
　　场面一度沉默下来。
　　丁畅望着还在思考的桑陌准备直说心里的想法，“桑陌，其实我很早就想问…那个人类他怎么样？这几天我就很担心，想去看又怕到时更舍不得。”
　　“我也早想说了，只是你一直没问。治好的当天我已经派云桑把他送回了你们那边。鲽嘉的医术能力出众，不用担心。”桑陌看着满眼担心的丁畅说出园长的去向。
　　“谢谢。”丁畅只有园长这一个足够牵动他内心的牵挂，现在听到这个消息，释然得泪水从眼中滑出，是太高兴了呢……
　　“你的方法我会去尝试，以后我们…族里会有完美的生活，没有打打杀杀。”
　　桑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注意到丁畅的眼里大多都是淡然，就算有什么困难也不会改变太多，他只是想找一个驻地，享受生活。
　　他又何尝不是呢？如果他不是王，如果他们生在一个和平年代，这些糟糕的事情会不会不发生在他面前，尤其是必须要承担的责任和保护族人的义务。
　　或许在灾难后，他们会有那一天的。
　　这次对话之后，凤仙在王的计划范围内开始上下忙碌，用王的话来说就是用最简朴的方法来对付最糟糕的事。
　　实际上丁畅在第二天真的想去问桑陌，你是真敢做呀。但比起躲起来，丁畅也确实想不出来其他的方法了。
　　在桑陌的带领下，新的安全屋完成得很迅速，看见的那一刻，丁畅感叹:你们科学家很厉害，又快又准。
　　制作完成已经深夜，桑、丁两人只是看了两眼约着第二天试验一下，尽量减少出错的概率，确保每个人都能安全度过这次灾难。
　　只是一切发生得过于快了……
　　丁畅是被敲门声吵醒的，回想了下，上次被这样吵醒还是被蛇族入侵那次，现在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不对？怎么最近这么喜欢感慨？
　　这次是桑陌亲自来叫的，途中和他说了夜里发生的事情，丁畅听完皱着眉点头，脸色不太好。
　　“那个安全屋会有一定的风险，怎么办？”丁畅还是有些担心安全屋会出现问题，不为别的，只是想保障大家。
　　“没时间等了，我会通知大家进到安全屋里。”桑陌没时间再考虑风险，若是慢一秒，全族都会毁在这里，“若是有问题，我会护住你们。”
　　丁畅终于妥协，桑陌在这种事情上有着身为王该有的责任，“我和你一起。”
　　“鲽嘉姐！”丁畅刚到安全屋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赶忙跑上前去和她打招呼。
　　“诶？你也来了，我正想找个人和我聊天呢！”鲽嘉笑着看向丁畅，有些不怀好意，而此时兴奋的丁畅全心上下都在想着鲽嘉没事。
　　鲽嘉左找右找:“桑陌呢？”
　　“他在帮一个母亲找两个在外面玩的孩子，估计马上就能在这里会合。”丁畅与鲽嘉并肩而坐，说着桑陌的情况。
　　不一会儿，清又也进来和二人打了个招呼，随后坐下来等着桑陌。
　　雨越下越大，洪水如猛兽般冲来，将一切卷入它的狂暴之中。巨浪滔滔，各种物品在洪流中飘荡。同时，不同于夜里的那种黑，毫无预警地降临，瞬间笼罩了原本的世界。
　　洪水冲进领地，不少人开始害怕起来，吵闹声不断，嚷嚷着什么时候才能关上门。
　　“王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水都冲到这来了，不能自己回不来就害了我们呀！”
　　“是啊！孩子事小，全族人的命才大啊！”
　　孩子母亲有些急了，“大家再等等，再等等。”
　　“等什么等啊！没准……”
　　“没准什么呀！”声音里带着寒气，快步跑进安全屋里。丁畅听这声音好似又回到当初被抓，那时的桑陌可是恨他恨到底。
　　桑陌抱着刚被找到的两个孩子刚进入安全屋里，洪水也应声冲了上来，只差几秒钟水便流了进来。看到这里，周围的人松了口气，几个说坏话的也悄咪咪地躲了起来，那孩子的母亲慌忙起身去跪地感谢着王。
　　“我这两个孩子太调皮，多谢王帮我找到他们，不然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了。”那母亲哭诉着，桑陌蹲下身来拍拍那母亲的肩膀视作安慰，“我说过，会找到的。”
　　桑陌自然是看见了丁畅和鲽嘉的身影，都没有走近他们所在的位置，现在的桑陌是凤仙的王，不再拘泥于丁畅的战友和鲽嘉的童年好友。
　　不知过去了多久，丁畅只感觉身边的流速和吵闹声都变得慢而细小。身边的大家起初都很紧张，万幸这个安全屋没有什么问题，渐渐地都开始放松下来。
　　丁畅看着远处的桑陌，对方也在透过人群看他，桑陌找到后嘴动了动，却没说出声来，丁畅疑惑着要说什么，就从通迅上问，刚拿出来脑子里出现了声音。
　　——如果我们都能安全活下来，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好。
　　桑陌始终透过机器观察着外界，万幸的是外面的天气重新变成熟悉的蓝色时，他的心才真正地放下，咳嗽了一声，“现在外面似乎已经恢复平静了，我们也顺着洪水飘到了另外一个地方，现在不知道外面环境是否安全，但我会尽量让大家活下去。”
　　“大家先留在这里，我出去看看。”桑陌拾起王的担当，要出去探探外面。
　　丁畅一看情况，手足十分麻利地跑上去拉住桑陌，“别拒绝，我和你一起。”
　　桑陌思索片刻点点头，操控机关让门开了个小缝，两人从缝中钻了出去，抬头望去茂密的森林中鸟儿叽叽喳喳的，风的气息也是清新的。
　　“这是…一个小岛？”桑陌连自己的想法也有点不信，污染的世界里竟然还有一处这样的小岛，一点影响也没有……
　　“而且，看样子这个小岛风光很好。”丁畅也很惊讶，她完全不信一个小岛竟然能完全隔离成这个样子，真正的成为世外桃源，“你用能力看看这个小岛有其他的生物吗？”
　　桑陌点头，沉默了几秒，更加惊讶，“没有。”
　　丁畅思索着并强迫去适应心里的想法，“那就请王去叫族人出来吧！”
　　“……再等等吧，你不记得我有话对你说吗？”桑陌的语气很正式，眼里也闪着泪花，“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我们也不需要再为种族之争发愁…你比我从前想得还要特别，我想一直都和你一起生活。”
　　“……啊？我…嗯嗯。”丁畅一时间没太反应过来，只是囫囵吞枣地往外倒着一些没什么意义的词。
　　从安全屋里出来，看着眼前的场景，全族人都很震惊，找到一个能生活的地方已实属不易，而找到一个没被污染、安静祥和的地方已经是大幸。
　　看久了风景，已经从这暂时脱离出来的清又小声嘟囔着，“王和小大人呢？不是早就出来了吗？”
　　此时的他们并肩坐到不远处的高大礁石上，看着真正的海天一线，享受着最温柔的风，听着涛涛的海浪一声声地拍打着岸边。
　　“考……考虑得怎么样？”桑陌第一次说话这么结巴，内心的愁虑全兑换成了嘴上的口吃。
　　“什么？”丁畅明知故问地开着玩笑，“感觉很不错，你那段发言。”
　　“你故意不说？”
　　“其实挺好的，第一次有人和我这么说，说实话我蛮感动的，那…我们就试试？”丁畅嘴上说着疑问句，手倒是没闲下来，不停去寻对方的手，而对方明显也这么想，直接将丁畅的手按住，握在手里。
　　“其实我放不下的就是点点，你或许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叫桑汀，名字是不是很好听？如果他能看到这样的景色就好了……”桑陌的心虑不知转了多久，最后又落在他弟弟身上。
　　丁畅听完桑陌的话很是认真的说:“清又与我说过，在这里遗忘才是最后的死亡。那…不，你想怎么记住他？”
　　“我想用一个名字为这岛来命名，说是记住他，不如说是我的私心。”桑陌望着远处，“伤汀怎么样？”
　　“伤……汀。”丁畅慢慢地念着这个名字，随后点了点头，“很不错，在我们那里，人们都用神伤来表达了人们在面对失落、怀念时的内心痛苦。这两个字不正是怀念他的意思吗？”
　　“或许是吧。”
　　丁畅在说完之后在心里叫着桑汀，问了句，“你哥真是爱你呀~”
　　桑汀很快回答了他，“我当然知道我哥爱我，而且嫂子，我哥也很爱你。”
　　丁畅突然被桑汀调笑，着实不好意思，扭捏几句，摔下一句走了便不见踪影。
　　“以后这座小岛便叫作伤汀，我们作为后来者，不破坏这里的生态是最基本的，我们要时刻谨记，安静地在这里享受生活才是我们想要的。”
　　这一刻，所有生物都没有赢过自然，而以后，他们也将继续接受自然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