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没有人能活着出去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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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你也别怪咱们狠心，实在是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钱来。你知道供一个学生有多费钱吗？学费、生活费、资料费……哪一样不要钱啊？咱家条件就这样，怪只怪你投错了胎……”
母亲站在窗户旁边，阳光投在她背后，将这个画面晕染得像隔了一层磨砂玻璃，模糊不清。
“不，”褚真听见自己说：“我一定要读书。”
这件事儿闹得很大。
她年纪太小找不到兼职，就到处翻垃圾桶找塑料瓶和纸壳；挨家挨户地上门问邻居们要不要擦鞋、需不需要手洗衣服或者帮忙接送小孩……
一个月的时间，流言蜚语传遍了整个小区，人人看褚家的眼神都变了味道。
但真正改变这一切的，是从乡下赶来的奶奶。
她靠卖鸡蛋和卖菜攒了五年才攒到一万块，全部拿出来交给了褚真，叮嘱她：“要悄悄的，别跟你爸妈说啊。开学去把学费给交了，他们就拦不住你了。”
这一天没有阳光，天昏沉沉的。在褚真捧着一张张零钱痛哭的时候，落下了一场好大的雨。
高中总算是平静了三年，因为她住校了，并且没有花家里的钱。
她在别的方面不太行，但学习一直很好，所以拿到了奖学金。又在班主任的引荐下找到一份辅导初中生的家教。
奶奶偶尔会来学校，穿着一身灰扑扑、不知多少年前买来的衣裳，却总是给她带来好吃的零食，或者在小姑娘们之间流行的饰品。
一转眼，高考结束了。
褚真没有回家，趁暑假找了份包吃包住的兼职，也去了解了助学贷。
十八岁生日的这一天，高中班主任送给她一只漂亮的新手机，笑着祝她前程似锦。
而母亲却在切蛋糕的时候找上门：“这孩子，过生日都不知道回家。你爸和弟弟都在家里等着给你庆祝呢，我还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排骨！”
褚真想说：爱吃红烧排骨的是弟弟。
但她忽然觉得心累，所以一个字也没说。
她被母亲强硬地叫回家，门刚刚关上，母亲就露出了獠牙：“你弟弟没考上高中，要交三万择校费才能去读书。我知道你手里有钱，有多少？拿出来跟咱们一起凑一凑。
“你别这么看着我——他是男孩，跟你不一样，学历很重要的！我们也不白拿你的，以后会还给你，行了吧？”
父亲坐在沙发上抽烟，电视机播放着最近大火的喜剧小品，观众们哈哈大笑的声音混在二手烟里在客厅来回飘荡。
荒诞至极。
褚真掐了一把大腿，才没有让自己的情绪崩裂：“……他连初三都要复读，还有读书的必要吗？”
母亲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下子炸了：“关你屁事！叫你拿钱就拿钱，你管你弟弟该不该读书？我们就乐意供他读，怎么了？！”
褚真已经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了，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那你们供啊，关我屁事？”
“哼！”
永远像个隐形人的父亲发出一声冷哼，仿佛这样就能把人给吓到。
他总是藏在幕后，像个“王”一样什么事情都由母亲在前面冲锋陷阵。
他比面目狰狞的母亲还要令人作呕。
褚真瞥他一眼，阴阳怪气：“一个大男人，连自己儿子的学费都拿不出来，好意思找女儿要？”
“啪——”
母亲的巴掌比父亲的叱骂更早一步到。
褚真的刘海散落下来，双眼透过发丝漠然地看着她。
“翅膀硬了是吧？这些年真是养出一只白眼狼来，早知道当初老娘……”
一连串又脏又臭的话从母亲嘴里飘出来，化作一根根粗长的钢针，狠狠钉进褚真心里。
她什么也没说，慢慢捋起头发，等母亲骂完了，才笑着说：“今天要么打死我，要么让我走。想要钱？一分都没有。”
凌晨两点，她浑身是伤地走出了那道门。
大一的校园生活很美好。就算总是在学业和兼职之间奔波忙碌，褚真也觉得人生大有奔头。
直到，有一个陌生人申请添加她的社交好友，申请信息是：你好，是你奶奶给我的号码。
她疑惑的通过好友申请，询问对方：你是老家的哪位亲戚吗？
顶着本人秃头大肚腩头像的中年男人：呵呵，不是，是你奶奶介少你给我相亲的。
褚真不信。
她立刻打电话回去询问——她用兼职赚的钱给奶奶买了一部老年机。
奶奶诧异的想了想：“对对……前天你爸回来看我，拿我的手机看过，说帮我存他们俩的手机号！他们肯定是看到你的号码了……”
褚真咬着牙，回了那个中年人：不好意思，这是误会，我不需要相亲。
正好此时舍友来了个电话。
打完电话看到屏幕，褚真第一次萌生了断绝关系的念头。
：呵呵，宝见，不要害休，可以认识一下嘛。
：我看过你的照片，一眼就受上你了。
：怎么不说话？害休啦？受你一被子，幺幺哒。
：不里人？石话告诉你吧，我跟你爸妈都说好了，才礼38.8万，下个月就结昏，你不里我也没用！
：还不说话？不就多读几年书？庄什么庄？还不是要给老子生娃！
褚真把他拉黑了。
想打给父母质问他们，又觉得没有任何意义：难道他们是讲道理的人吗？除了一通辱骂外，她什么都得不到。
她只好关掉陌生人加好友的方式，把父母电话都加进黑名单。
然后一个人磕磕绊绊的，完成了大学学业。
花了三年时间在公司慢慢摸爬滚打，褚真甚至已经有能力为自己按揭一套只属于她的房子。
房子不太大，位置也算不上好，还是二手房，但这是她的，她一个人的。
她计划在年底之前把奶奶接到城里，以后祖孙俩好好的过日子。
但那一天，奶奶的号码打了过来。
她接起电话，却听见母亲噩梦般的声音传进来：“你奶奶突然晕过去了，现在在镇上的医院里，你赶紧回来看看！”
褚真再怎么不想见父母，也不能不去看奶奶。
可当她赶到镇上时，等待她的却是一辆面包车。
“咣当——”
褚真被狠狠颠了一下，脑子晕乎乎地睁开了眼睛。
看着眼前的座椅靠背、脏污的车窗玻璃，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前一秒刚被那个男人一脚踹进了学校大门，怎么后一秒就在车上醒来了？
此时她的嘴巴被缠了好几圈胶带，双手双脚也都被绳子捆住了。
她蜷在面包车最后排，身体随着汽车一下下地颠着，鼻腔里全是难闻的汽油和香烟味。
这个场景……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哦，醒了？”
前排的一颗脑袋转了过来。
褚真费力地抬头去看，下一秒心里“咯噔”一声——
那本该是个人的，她甚至能回想起这个人猥琐的模样。
可向她转过脸来的“东西”，整个头部却只有一张巨大的嘴。
那张嘴横在面部中央，开合之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和发白的舌头，说话时喷出一股股令人反胃的恶臭。
它从座椅缝隙间伸“手”过来——一段蛔虫似的黏腻软体带着“滋滋”水声碰到了褚真的脸。
她用力偏开脑袋，残留在脸颊的黏液又冰又臭。
“嘿，老褚，你家这丫头，脾气挺大啊。”
那张恶心恐怖的嘴转回去，对着另一个方向说道。
“是啊，要不我们能用这种办法把她骗回来么？”
——这道本该属于父亲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塑料膜，腔调里带着怪异的共鸣，哪怕看不见也能知道它绝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动静。
紧接着，半个血红带刺的脑袋从座椅中间冒出头，朝她瞥了一眼，发出母亲的声音：
“这死丫头真是学精了，还有那老太婆，死活不肯说她住在哪儿，还好我们幺儿聪明……”
这每一个字，褚真都记忆犹新。
……心魔。
这就是心魔。
她短暂的一生里有很多永远放不下、也不想再回忆的事。而这一件，无疑是其中最恐怖、最绝望、最刻骨铭心的。
她记得清清楚楚。
距今三个月以前，她接到电话，虽然担心奶奶安危，但也留了个心眼：
她在身上带了定位器，跟朋友说好了，算上坐车回去的两个半小时，如果三个小时之内没打视频报平安——哪怕发了文字消息也别信，直接报警！
所以，她刚被这辆面包车拉回村里不到十分钟、父母刚带着那个老鳏夫给的“彩礼”离开，从镇上赶来的警车就呼啸而至了。
虽然说起来轻松，但在褚真被绑到恶臭脏污的房间里关起来的那段时间，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浑身颤抖，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彻底完了！
尽管最后结果是好的，但在那之后的两个月里，她常常会在噩梦中惊醒。
况且那还是现实世界。
而在这里，褚真的父母和那个“买”她的鳏夫，都变成了恐怖的怪物。
这绝不是报警就能解决的事儿了。
她想：原来“心魔”是一个“域”。
它显然读取了入侵者所有负面记忆，再提取其中最令其恐惧的一段，放大数倍，形成身体与心灵上的双重攻击。
只有从这样的域里活着出去，才能拿得走“心魔”。
可七盟卫的人为何宁可死守也不拿走它？
是因为……没有人能活着出去吗？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没有人能活着出去吗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