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甲嫁红袖》刘序光

11、对峙与妙药

　　林昭她们趁着夜色将文亲王父子的认罪书张贴到了市场门口，至于会不会怀疑到女希头上，她们不担心。

　　怀疑了又如何，又没有证据。

　　再者说，她们查过一遍，文亲王和他儿子李宝孝作威作福、奸淫掳掠，可谓无恶不作，这么多宗怎么偏怀疑她们。

　　可她们也没料到郢国人不要脸到这个地步。

　　乌灵骁率林昭及女希使臣入宫，商议两国文化交流细则，郢国却有朝臣道：“此番虽名为文化交流，但我郢国本是不必了解女希文化的，还得为此事动用人力物力，正使是否能补偿我郢国这一损失？”

　　“昨日的三件礼物样样是女希至宝，有价无市。”乌灵骁道。

　　“那不过是些赏玩的玩意儿，于我国百姓无益，还请正使再做打算。”

　　此时女希使臣赫连雁直接道：“那你们还回来。”

　　郢国大臣：“送出去的礼物从未有要回去的道理，况且昨日我朝陛下赠予你国黄金锦缎，已回了礼。”

　　“大人说得对。我们要来，你们同意了。我们赠了礼，你们回了礼。此事便已了了，诸位大人还想要什么？”乌灵骁道。

　　郢国大臣听不懂似的，道：“应当再给我郢国三座铜矿，正使拿不出来我们便要两座。”

　　“你别做梦了。”

　　“正使不愿意，那有些话就不得不摊开来说了。昨夜文亲王在府邸出事，有人看到女希人夜半从王府出来，正使可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说罢，他传进来了两三个布衣男子，跪在殿中央叩首道：“昨天夜里，小人尿急，出来就看见女希人从文亲王府里翻墙出来。”

　　林昭看向乌灵骁，乌灵骁却饶有兴趣盯着几人看，林昭顿时将心揣回了肚子里。她和乌灵骁从出生起就在一处长大，可以说彼此眼珠一转就知道对方什么主意。

　　“一共几个人？”郢国官员问。

　　那人守着规矩，不敢抬头，答道：“四五个，格外高大强壮，像男人一样的女人。”

　　“可看清穿什么衣服了？”

　　“就是女希人穿的衣服。”那人抬头，看向乌灵骁，指着她的衣服道：“就，就是这种的，反正和郢国人不一样。”

　　“你还看到什么了？”

　　“回大人，小人看到这几人往市场走了。”

　　“她们可说是去做什么了？”乌灵骁突然问。

　　“嗯……一个人说，还不解气。一个人说那明晚还来？第三个人就说，咱们女希初来乍到，还是算了，已经够了。”

　　“就这些？”乌灵骁问。

　　“还说了些，小人记不清了。”

　　林昭哈哈笑了两声，张口就是一串女希语言，和郢国语言没有丝毫相像之处，她问：“是这样吗？”

　　那人脸色惨白，这才反应过来，“是，是。”

　　林昭道：“我刚才是问你叫什么名字。”

　　郢国官员恨死了这个非要加戏的人，这人却道：“大人，小的昨晚千真万确看到了也听到了。也许是你们为了伪装郢国人，故意说郢国话呢？”

　　“除了我，女希队伍里只有一个人会流利说郢国语言，那便是王姬符月。她如今不过十三岁，尤是个孩子，怎会是你口中的强壮女人？”林昭严肃道：“天子殿前，还敢撒谎，不严惩不足以振法纪，请郢国皇上裁夺。”

　　皇帝脸色铁青，“拖出去，斩。”

　　“大人，救我，救我，我都是按你……”一人捂住了他的口舌。

　　乌灵骁似笑非笑，看着那位郢国官员道：“也是一出好戏，可惜没唱完。”

　　郢国官员面色红红白白，嗫喏了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此时另一人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尤大人不过一时失察被骗子得了手，还请正使、女希诸位使臣海涵。”

　　林昭笑眯眯道：“不妨事，三座铜矿还要吗？”

　　那人道：“既此事已了，就让它过去吧。女希此番来使，我郢国诚意相迎，可诸位不像别国使臣只小住半月，文化交流日子可长可短，我观诸位使臣的计划，不在郢都待三五个月是做不完事的。这期间，我郢国也必定以礼相待，可诸位到底是异族人，这期间的风险也都是我们一力承受的。燊国新主上任，对女希虎视眈眈，想来诸位使臣已领教过了。”

　　“这位大人想要什么？”赫连雁问。

　　他道：“女希来访交流文化，不涉俗物，我郢国也不谈俗物，只向女希要一个承诺。”他看向乌灵骁。

　　“请说。”乌灵骁道。

　　“如若将来女希要和某国联盟，必须优先考虑郢国。并且不和郢国的敌对方合作，不为郢国敌对方提供武器、粮草等物资支援，也不提供人马支援。”

　　此话一出，不仅女希人讶然，诸位郢国大臣也议论纷纷，看向首位那白胡子老人。

　　他是前任尚书令，曾教导过当今皇帝。

　　郢国泱泱大国，何至于卑微到此？向一个西南小国开口求援。

　　乌灵骁道：“我只能答应前者，而且如你所说，只是优先考虑。”

　　“也好，也罢。”老者微微笑了笑，对皇帝道：“皇上，老臣先告退了。”

　　老人颤巍巍行了叩拜大礼，皇帝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便问：“老师不多留了吗？”

　　“不了，来郢都四十余载，该回了。”说罢老人告退。

　　此事告一段落，皇帝却并没有让女希人离开，而是屏退了朝臣。

　　“灵骁正使可知道朕为何要你带女希大夫前来？”皇帝问。

　　“血玉灵芝药性霸道又格外珍贵，外族大夫一时拿捏不准剂量是常有的。”

　　“灵骁正使实乃妙人。”皇帝大笑，殿外进来一个白衣男子，衣袂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皇帝道：“这位是清一真人。”

　　白衣男子低头示意，张口声音泠泠，似天上寒月，“拜见皇上，见过灵骁使君。”

　　“清一真人有炼丹的神通，女希有血玉灵芝，得此二者，朕得偿所愿之日近在眼前。”

　　皇帝让奚清奚姬为清一真人解释血玉灵芝的药理，如何入药才不伤身？何时服用？最多服用几天？

　　如此种种。

　　乌灵骁也不问，只顾喝茶。

　　早有传闻郢国皇帝痴迷长生不老，供养方士，大肆收集药材，请女希大夫也不奇怪。

　　茶香氤氲，乌灵骁看着郢国皇帝，这个快六十岁的男人脸上满是痴狂，他真的相信世上有长生不老丹。

　　她想起来时路上，她们决定和郢国互通有无的情景。

　　那时林昭道：“不过一颗珍珠，干嘛要去郢国？我们改道去南海，十天就能买到三百颗。”

　　乌灵骁摊开地图：“去郢国也好。”

　　林昭凑上来：“为什么？”

　　乌灵骁指着女希平原外围的山脉道：“沃林山脉守护着女希，也隔绝了女希和外界交流的通道。数百年前，鲜有外族商人进入女希，二十年前王上派人依山修建栈道，女希才正式和各地区建立贸易。

　　也正因为此，女希擅冶炼锻造的名声才传扬了出去。如今天下大致三分，三大国之间频起摩擦。若有人起势，战争开始，摆在女希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退守沃林山脉之后，避世不出；要么以身入局，博百世之利。”

　　林昭神情兴奋，“你的意思是此次我们本来的任务是假借文化交流及深入贸易，实则暗中寻找宝珠，可其实明面上的借口才是我们真正的目的。”

　　乌灵骁点头，“女希多矿产且擅冶炼锻造，若起战事，必会波及女希，这既是我们的危机，也是我们的时机。”

　　“你打算和郢国站在一起？”林昭思忖道：“郢国旧日辉煌，可如今的皇帝却……”

　　乌灵骁道，“不，只是燊国新主急功近利，澜国内乱，几相比较，郢国尚有百里将军遗留的军队，但最终如何还需随机应变。”

　　她顿了顿继续道：“女希不过三十万人口的小国，三大国的战争我们本不应该掺和，奈何燊国已派人试探我方，容不得我们回避，只能提早打算。周旋于三大国之间，保全并发展自身乃是上策；中策则是锚定一国，荣辱与共；下策是封闭女希，躲过战争。”

　　“少主，女希地势易守难攻，为何称为下策？”芒戈不解。

　　“天下风云骤变，岂容我辈安眠？即便我们躲得过一时，也躲不过一世，若我们不能成事，后人则千百倍之难。而上策需天时地利人和，命也，由不得你我。唯有中策。”

　　“好！”林昭拍桌道：“就让我们做出点事儿来，不说搅得天下风云变色，也要让兰尔城的那些人看看我们的实力。而且谁说上策就不能成？一旦成了，整个兰尔城的荣耀都将属于我们，谁还会在乎一颗珍珠？”

　　芒戈坚定道：“我听少主的。”

　　“贪天之功，以为己力，未尝不可。”乌灵骁勾起唇角，屈起的手指不自觉在地图上轻轻敲着，她敲的位置正是郢国和女希交界之处——泉生城。

　　那时她只知道郢国皇帝傲慢自大，王上几度试图交好不得，竟不知他是如此痴迷方术，不能成事。

　　更没有想到女希和郢国的文化差异如此之大。

　　回到现在，乌灵骁盯着狂热的郢国皇帝，心里不由疑惑，这样的人真的值得合作吗？

　　她原以为王上也有意和郢国合作，可如今看来未必，那必须要她出使郢国的理由是什么？

　　难道真是为了女娲宝珠？

　　乌灵骁很快否定了这一想法，打算回去问问符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