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甲嫁我妻》刘序光

12、活不了两年

　　最终敲定每隔三日，乌灵骁派女希大夫入宫协助清一真人，直至神丹大成。

　　皇帝笑着道，“朕心愿可了了，若朕长生不老，郢都昌茂，随时欢迎灵骁正使。”

　　“先恭喜郢国皇上了。”

　　出去后，乌灵骁与大夫奚清、奚姬走在一处，二人一看没什么人跟着，忙用女希语言低声道：“正使，那方士是骗人的，丹药原料都是剧毒之物，老皇帝每七日服用一颗，活不了两年了。”

　　“血玉灵芝能解？”

　　“如果不再吃毒药就能，要我们找机会替换毒药吗？”

　　“不必。”

　　乌灵骁说完这话，小道上窜出一个人来，定睛一看，正是李钰君。

　　她换了一身粉色小袄，头上扎着布织的桃花，好像比昨天又漂亮了许多，她怒视乌灵骁：“你们偷偷说什么呢？”

　　“你不是都听到了？”她盯着她，没什么表情。

　　“好啊，你们还真说了。本公主不管你们在密谋什么，都收起心思来，这里是郢国皇宫。”李钰君道。

　　乌灵骁却笑了。

　　又是这样，她一笑，总是要叫人把她所有的不好都忘掉，偏她棕色眼睛里都是冷的。

　　李钰君看见了，幸好李钰君看见了。

　　她也冷道：“你和父皇说完事了？”

　　乌灵骁点头，李钰君说：“我听说你们在小花园亭下生火，把我的亭子燎了，是不是？”

　　林昭抢白道：“小公主，你别不讲理，只是烟熏了一下，难道你住进去冬日不煮茶喝？不烧火盆？照你的说法，每一间屋子都住不了了。”

　　李钰君瞪大眼睛，“皇宫里烧的炭当然和外面不一样，金丝炭是没有烟气的。”

　　林昭笑了，一笑大眼睛弯弯的，搂着乌灵骁的肩膀道：“那就请公主赐下一个冬日的金丝炭来，免得我们的坏炭熏黑你的屋子。”

　　“你！乌灵骁，你管不管？”

　　乌灵骁道：“康平公主有事找你国皇帝，现在便去吧。”

　　她抬步要走，李钰君拦住她：“我告诉你，那宅子是圣德帝赐给镇国公主的。镇国公主是他最宠爱的女儿，也是当今陛下最敬爱的姐姐，你要是敢污损了宅子，父皇一定不会放过你。”

　　“所以呢？”乌灵骁问。

　　“所以你搬出去。”

　　“然后呢？让你住进去？我们不过是正常生活，难道你住进去要处处小心翼翼？那还不如别住。为免你受此苦，你国皇帝昨日赠予女希三千金，我可做主为公主在郢都买一处新宅。”乌灵骁道。

　　李钰君知道她是在讽刺昨日她要给她三千两白银置换宅子。

　　这让她有些窘迫，对于一国公主来说，那些体己银子实在太少了，于是她恨恨道：“让开。”

　　“是你拦着我。”

　　李钰君脸颊一红，蛮横道：“你不会绕路吗？”

　　乌灵骁倒是难得好脾气，向左几步绕行离开了，只是她刚走，李钰君就听到乌灵骁用女希语言说了什么，林昭还笑了。

　　李钰君顿时浑身热气翻腾，这不明摆着在笑话她么。

　　正巧旁边来了一个抱着一大瓶腊梅的小太监，她抽出一支，用力朝着前人扔了过去。

　　她却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背手轻易就将梅花枝握在手里，晃了晃，而后转身一掷，方位不偏不倚，力度不大不小，正好原样插回了小太监抱着的花瓶里。

　　她冲她笑了一下，这次不再是冷冰冰的，而是得意到眉眼飞扬。

　　李钰君心中不快奇异地消了几分，转身朝殿内走去，心中却想：看着一派老成，也不过是个少年。才十九岁，比她只大了两岁。

　　进入殿内，皇帝在桌前站在写字，见李钰君来了，笑眯眯道：“康平怎么来了？”

　　李钰君请安后起身到皇帝身边，娇声道：“儿臣想父皇了。”

　　皇帝笑她，“你啊。正好，来看看父皇这幅字怎么样？”

　　李钰君凑近一看，上书“和平府”三个大字，她心一沉，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硬着头皮夸道：“笔走龙蛇，世间少有。”

　　皇帝大笑，“那就好。小顺子，你把这幅字送到礼部，叫他们赶制匾额，大小就和镇国公主府那个旧的一样就行。”

　　心中猜想成真，李钰君眼前发黑，失声道：“父皇，这是要……”

　　“女希到底是正经来使，暂居公主府不合规矩。朕决定在女希人暂住期间，将镇国公主府更名为和平府。这幅字就是朕亲自题的匾额，如何？”

　　李钰君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四肢发麻，大脑都木了，她盯着那幅字，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手心传来的刺痛让她回神，她勉强笑道：“父皇抬举女希人了。”

　　“若世间人都如康平你一般晓通朕的心意，那朕该少多少烦忧。”皇帝慨叹道，父女二人又说了几句话，皇帝看李钰君脸色不好，便叫她回去休息了。

　　回到芙蓉殿，李钰君急得用尖锐的指甲戳手心，一下一下，戳的掌心发红还没有知觉般不停，她忍不住蜷缩在榻上，两行清泪流下。

　　那是她的，那是康平公主府，不是和平府。

　　她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姑姑给她的府邸，只要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容身之所。

　　芳年在帘子外头站着，捧着一盒子药膏，她低声道，“公主，让奴婢为你擦药吧。”

　　没有回应，芳年看了一眼外间，又道：“皇后娘娘请您去中宫用膳。锦绣姑姑说新来了一批郢都之外年轻男子的画像，奴婢实在推脱不了。”

　　“进来吧。”李钰君声音不再清透，芳年将药膏放在内间案几上，又出去要了一盆热水进来，先沾湿了帕子细细为她擦了泪痕、擦了掌心才上药。

　　这药膏是芙蓉殿常备的，用的是最上等的药材，刚一涂上就感到冰冰凉凉，清香扑鼻，也抚平了一些心底的急躁。

　　敷了药，芳年用一块帕子裹了后打了个结，道：“公主，让药性散一会儿再拿下来吧。”

　　李钰君细看那帕子，和小心翼翼打的结，心中却想到从前。

　　从前的芙蓉殿哪有这样好的药材，连吃食都少，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那时候她只要一口吃的，为了活下去什么都肯干。现在她贪心了，想要的更多，可是和从前一样求不得。

　　芳年垂了眉眼替她整理发髻，这宫里有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

　　康平公主李钰君，其实并非皇后所出。

　　她的生母是曾宠冠六宫的嘉皇贵妃江氏，在她七岁时撒手人寰，从此芙蓉殿连同芙蓉殿里年幼的小公主都成了一个忌讳，无人问津。

　　直到李钰君十二岁时，皇后收养了她，皇帝宠她更甚宫里任何一位皇子公主。她才不再是下人口中的“芙蓉殿那位”，而是名正言顺的康平公主。

　　“走吧，别让母后等。”李钰君将手上的帕子解开，将手放在温水里浸了浸，擦干后起身。

　　药材的清香还是不可避免地沾染在了衣服上，皇后对这味道再熟悉不过，当年她为了李钰君的伤势奔波，一国皇后竟也学成了半个大夫，这药材便是她亲手调制的。

　　但眼下李钰君不想再换衣服，便任由这味道去了。其实这很像皇后身上的味道，她身处高位，母族强盛，为皇帝诞下两个皇子，却从不喜奢靡，宫里也从不用熏香。

　　从前她身上是什么味道李钰君不知道，可自从收养她，她身上就总是淡淡的药香。

　　她对她的感情很复杂，人人都告诉她当年皇后和嘉皇贵妃分庭抗礼，剑拔弩张，也许就是她在嘉皇贵妃的药里下毒，断送了她年仅二十七岁的性命。

　　李钰君从来不信，只是偶尔会觉得皇后对她的好没道理，就像是没根的浮萍，可能她一眨眼就飘走了。

　　到中宫，李钰君才发现靖王也在，说午后皇帝组织了议事，他不想回王府奔波，跑来皇后宫里吃个午膳，歇一歇再去。

　　因为他在，皇后在饭桌上没有提起让李钰君看画像的事。三人吃完了午膳，皇后乏了去午睡，李钰君和靖王就在外间给她剥松子。

　　靖王剥了两粒就丢开手，叫下人代劳，自己躲到一边喝茶去了，他歪着头没个正形，吊儿郎当道：“康平，听说你和女希人闹得很不愉快？”

　　李钰君手下动作不停，道：“是啊，那宅子是我的宅子，三皇兄你是知道的。”

　　“那你也犯不着和她们置气，不过是一群蛮子，她们懂什么？”

　　“那我找谁？三皇兄你能帮我要回宅子吗？”李钰君认真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