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甲嫁我妻》刘序光

17、舆论战

　　日子流水似的转，芳年上次去将军府找沈柔，才知道沈柔不是犯了错，也没生病，是遇着了一个老道批命，说她那几天犯冲，见外人有损姻缘线，沈家父母才将她拘了几日。

　　李钰君只好作罢，毕竟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等那犯冲的日子过了，沈柔立马来找李钰君，一进门先带来一个坏消息——“和平府的匾额已换上去了。”

　　李钰君没反应，她趴在窗前郁郁寡欢，手边是一本讲女希风俗的书。

　　金丝炭火将屋内烤的暖融融的，她打了个哈欠。

　　“你不要公主府了？”沈柔问。

　　“要，可怎么要？”

　　沈柔不说话了，烤着火昏昏欲睡，突然语不惊人死不休一般道：“李钰君，要不你嫁人算了。”

　　“什么？！”李钰君清醒了，她惊恐地坐直。

　　“反正女人迟早都要嫁人的。”沈柔眼睛亮起，觉得还真是个好主意，“镇国公主亲口说那是留给你成婚的宅子，届时皇上也只能叫女希人搬出去给你腾地方。至于人选，我大哥怎么样？他那么木讷，活了二十几年，只仰慕过你一个人，一定不会做出养外室的事。”

　　“我何必要招一个木讷的人呢？”李钰君道。

　　沈柔满脸不高兴，“你是嫌我大哥不够好？”

　　“不养外室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我堂堂公主可以做到不算什么，男人做到倒是天大的功劳了。”

　　沈柔愣住，呆呆点了点头，“好有道理。”

　　过了会儿她说，“可我们又改变不了。”

　　“要是这里是女希就好了。”

　　沈柔摇她的肩膀，“你还是康平公主吗？那些人给你灌什么迷魂药了？”

　　李钰君将手里的书扔给她，“你看看就知道了。”

　　“这都是我给你找来的，我当然都看过了。”沈柔道，“但女希那地方离家远不说，蛇鼠虫蚁多，豺狼虎豹也不少，这也是女希人尚武的原因。那地方不适合我们，我们也去不了，难不成你想找个女希男人嫁了？”

　　李钰君眉头锁起，“沈柔柔，你再说嫁啊娶啊的，我就不理你了。”

　　“好吧好吧，可我们真的跑不了的。”

　　说完这话，沈柔闭嘴了，二人望着还未消融的残雪，各自捂紧了手炉。

　　芙蓉殿是宫内赏雪最好的去处，但李钰君其实不喜欢雪，也不喜欢雨。这种看似纯洁实则用寒冷做刀剑杀人的东西，太残忍也太虚伪。

　　过了会儿，沈柔凑近道：“你别不高兴了，我们想想办法抢回你的府邸吧。”

　　李钰君这才起了兴致，“你有什么好方法？”

　　沈柔神神秘秘掏出一本书，书脊上书《女希秘史》四个大字。

　　李钰君一翻开就看见一则小故事：
　　女希出身山林，自诩晓通驭兽之法，可让虎、狮、熊等皆俯首称臣，实则不然，野兽如何知晓何为君，何为臣？
　　一日，女希人和郢国人相携入山林，遇熊。郢国人倒地装死，女希人笑其胆怯，不屏气装死便罢，竟还大呼“我是女希人，还不快快磕头？”熊怒，杀其食之。郢国人反倒逃过一劫。

　　“这一看就是杜撰的，你哪儿来的这书？”李钰君问。

　　“城里书铺里买的。自女希人入城，这种书就格外多。”

　　李钰君又翻了翻，无一例外都是些杜撰的短故事，捧郢国人而贬女希人，她不再阅读，道：“市井杂谈能让人心情爽快，世人偏爱也不意外。”

　　“是吧？”沈柔凑近点了点书封，“要回公主府的妙法就在其中。”

　　“什么？”

　　“哎呀，你想啊。一国使臣，不可能不在乎名声。只要让天下百姓都知道她们强占公主府，为了名声，她们还不主动搬出去自证清白？”

　　“好主意！沈柔柔，你可真是当世诸葛！”

　　二人当即找来纸笔开始编故事。

　　“会被人发现是我们做的吗？”

　　“放心吧，郢都这种书这么多，难道每一本都能查到作者是谁吗？”

　　还真能。

　　毕竟别的作者都是为了挣钱，李钰君和沈柔掏钱印书，免费发到书铺，又请说书人在茶馆讲。

　　网织的太大总有漏洞。

　　何况她的故事指向性这么明显。

　　——啪。

　　一拍惊堂木。

　　这说书人道：“却说这女儿国来使，共有一十五人，她们一来就强占了镇国公主府……”

　　他一说，台下众人都不依，“欸，老张，你别说这些了，给咱们讲讲白狐下山。”

　　老张硬着头皮讲完，发现根本没什么人听，看向暗处的沈柔，见对方点头才换了故事。

　　经此番一试，李钰君和沈柔痛定思痛，这故事不能太平淡，不能太直白。她们找了各式话本子研究了一遍，怎么夸张怎么来，造出了第二版。

　　——啪。

　　又拍惊堂木。

　　“却说这女儿国来使，共有一十五人，各个青面獠牙，如同恶鬼。每逢初一十五，便结伴出行，把那六尺高的汉子剥了皮放了血生吞，不然她们就维持不住人形。”

　　堂下众人哄笑，显然不信。

　　——啪。

　　又是一声惊堂木，说书人道：“诸位别不信。这里头领头的叫乌啸，乌就是那食腐肉的乌，传说听到乌鸦啸叫的人就如同被阎王爷点了名。她原是城外靠砍柴过活的农妇，得了那山中老妖的道行，一朝在女儿国得势更是叫她有机会入了郢都，兴风作浪胡作非为。若是谁走路遇见一个身高二十尺的黑影子，那保准就是她了。”

　　好容易休息一天，出来吃口茶的乌灵骁：……

　　林昭憋笑：“说的是你吧？”

　　她正乐着呢，就听说书人道：“还有一个姓林的，她最喜幻化成一张娃娃脸，身是大人身，脸却是三岁小孩的脸。夜晚会学婴儿笑声和妇人泣音，全因她本是一体双魂。若遇见了人，她就把人双手捏扁至婴儿大小，再一口吞了。”

　　乌灵骁笑了一声。

　　林昭：……

　　二人上了二楼，听着说书人继续说。

　　果然提到了强占镇国公主府，只不过这次是说她们害得镇国公主府百鬼夜行。

　　“最毒美人心啊。”林昭叹了一声，“上次的事还没和她算账呢，又闹出新动静了，我们管不管？”

　　其实普通版的故事出来时，她们就查出是李钰君的手笔。只不过那些书送人都没人要，更不要说读，大多沦为茅房用品，她们也就没管。

　　而这次的……

　　乌灵骁和林昭朝下一看，这会儿众人已不再质疑，聚精会神听着。二人喝罢茶，到书铺一看，发现早被人抢空了。

　　林昭道：“怎么办？要不今晚我扮成娃娃鬼，你扮成乌啸去皇宫吓她走？”

　　“好主意。”乌灵骁摸着下巴，思忖道：“但皇宫不是你我想去就去，想走就走的地方。如果能把她引出来就好了。”

　　“这还不容易，就说我们愿意搬出镇国公主府了，她定会出来。”

　　乌灵骁想了想，笑了，对林昭道，“不好，何必让自己成为背信弃义之辈？不如只说愿意谈谈，请她来府上一叙。”

　　“你也不比我有良心。”

　　二人一对视，鬼点子就成形了。

　　当日傍晚李钰君就收到了请帖，她面上一喜，想不到自己死马当活马医还真成了。

　　这请帖字迹工整，写明了时间地点，还随了一封信。

　　这信字迹歪歪扭扭，横不是横，竖不是竖，用她习字时夫子说的话就是“抓只屎壳郎蘸了墨爬都比这好看。”

　　李钰君极力辨认，最终花了一天半才破译了像密码一样的信。

　　——公主，请你喝茶。灵啸（划掉）骁。

　　亏得还是半步坐上王储之位的人，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对。李钰君随手将信丢在一旁，拿上请帖去御书房找皇帝。

　　皇帝爽快答应了她要出宫，道：“这么快和女希人也交上朋友了，朕的康平一向讨人喜欢。”

　　第三日。天色昏沉。
　　镇国公主府。

　　林昭脸上被众姐妹化上妆容，眼睛显得格外大，皮肤格外白，加之她个子不矮，真像是李钰君杜撰的大人身娃娃头的怪物了。

　　符月抱着一摞书跑进来，吓得摔了一跤，林昭哈哈大笑，摸着脸笑得渗人：“今日算是值了。”

　　符月面无表情：“你扮成这样，待会儿她来了谁做翻译？”

　　林昭：“灵骁的郢国话已经说的很好了。”

　　芒戈从外头进来，手上拿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递给一旁的乌灵骁。

　　“你的手艺一向好。”乌灵骁接过扣在脸上，声音带着笑意：“我们就看她怕不怕自己杜撰的怪物。”

　　“幼稚。”符月抱着胳膊，冷不丁身旁砸下来一个影子，仰头一看是芒戈，她手上是一个暗红色长满獠牙的面具。

　　“符小姐，这个给你。”

　　“我才不要。”符月仰起头愈发神气，不料被一片影子遮住了脸，她透过面具的眼睛看见芒戈的唇角小小的笑。

　　众人说笑一阵，听得前门值守的人来说宫里的马车到了。

　　乌灵骁摘下面具，用斗篷遮住，抬脚去迎李钰君。

　　“公主，许久不见，你可知最近城里的故事都因你而起？”

　　“我只知道有人的字不像用手写的。”李钰君反唇相讥。

　　“再难看不也把公主请来了？”

　　“别绕弯子了，你找我来做什么？”

　　乌灵骁道：“请公主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