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恋恋 ...
-
空气静止,时间被拉长。
还是赋远舒率先打破这死一样的沉默。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干巴的冷静中又有一丝颤抖:“嗯…你在干什么…?这是什么特殊的悟道方式吗?”
狐狸闻言极其缓慢的松开了嘴里扯着的布条,直起身子。黑乎乎的爪子不自觉抓了一下桌面,又为桌子留下几道划痕。
赋远舒:“……。”
“我……”
余逍的声音滞涩在嗓子里,不上不下。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说什么。狐狸忽的气急败坏地抓挠桌子,冲它咕噜咕噜,又嗷了几声发脾气。
听不太明白在说什么,但大概在骂人。
赋远舒尝试着往屋里走了半步,狐狸猛的抬头冲他龇牙咧嘴,爪子不安分地划弄个不停。俯着身子做攻击状低沉地呜呜呜。
这回听懂了。
大概是“不许过来,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当没看见!最好是直接瞎了!要是进来,你的下场,犹如此桌!”
赋远舒:“……”
从前赋远舒就知道,余逍和他的狐狸崽子们一样能闹腾。但余逍到底顾及着点族长的威严,在赋远舒面前又莫名地想挂着的面子,所以一直把持的很好。
——这里“把持很好”的解释是,就算要干点什么偷鸡摸狗,上房揭瓦的事,也是偷偷摸摸干,把自己摘干净,不留痕迹。
这还是赋远舒“第一次”直接撞上他干坏事。
又是一阵相顾无言。
赋远舒心累:今天是不是沉默太多次了??
但是真的很难不沉默啊?
“狐狸,你不要急,听我说。”赋远舒稳住声线,好声好气的,“这没什么,不就是砸点东西吗?我刚练云璟那会也经常……总之,没事啊,随便砸,我有钱。”
居然有一天轮到赋远舒这样跟别人说!
往常都是丞相一顿说教,再拦住陆执刃不让他责罚,苦哈哈地说:
“陛下啊,虽然一团糟了,但不要放心上。不就是几个瓶子几个碗吗?咱们这里是皇宫啊,有钱,随便砸……”
“陛下怎么会有问题,整个皇宫都是陛下的。是臣的错,臣应该把这些收好,老臣、老臣下次把它们都写上复原符,这样就算坏了也能修好啦……”
然后陆执刃会一甩袖子,忍无可忍:“你就惯着吧,什么都没错!陛下把皇宫烧了也是对的!现在狐妖满皇宫乱跑,也有你这位丞相的功劳!你,不要拽我——我不与你争辩!滚!”
“哎呀师弟!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不会说话就少说话!总是骂人怎么行……你就不能温柔一点?”
偏袒太多次,早已习惯。那些话语仿佛就在昨日。
赋远舒心里又不禁一阵细密如绵针穿过的难受,无奈叹了口气:“那个,狐狸……”
“你在叫哪只狐狸精?!”
余逍回复的很快,什么都要呛一口。他尾巴上的毛竖起,整个狐狸都炸了,喉咙里还在不善地低声咕噜。
莫名觉得这句话很耳熟。
赋远舒刚想说“当然是你,这里还有别的狐狸吗?”,却忽的想起,为什么自己觉得这句话熟悉。
上一次、第一次和余逍半夜在皇宫里乱窜的时候,在那个院子里,他好像也是这样说的。
赋远舒想了想,试探道:“……笑笑?”
威胁的咕噜停住了。
但旋即,又以千百倍的反扑之势袭来:
“你怎么知道?!?”
狐狸从桌上跳下来,像个炮仗一样炸了:“谁告诉你的?!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
赋远舒眼疾手快地捞起余逍,也不管他身上有多少墨水,抓起就往怀里带,手法熟练地来回顺毛。
怀里的狐狸僵住了,又慢慢软下来,闷闷趴在赋远舒怀里,扑腾了几下又被按住,越想越气。
下一瞬,一个黑乎乎的爪子拍在赋远舒的嘴上。
“……”
沾了湿漉漉的墨水,有点凉;还沾了些细碎的木屑,有点扎嘴。
但是,很软。
赋远舒不知道为什么,微微扬起了嘴角,开口是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开心:“别生气啦。”
热乎的气流扑在爪子的肉垫上,轰的烧了起来。余逍缩了一下,尾巴变扭地摇了摇。
说不清是什么心情,说又说不上来,将又讲不清楚。真是烦躁。余逍恍惚着,慢吞吞收回了爪子。
心虚地瞟了一眼赋远舒,就看见他嘴上明晃晃一个黑爪印。
心情豁然变得开朗起来,像一张皱成一团的纸忽的被摊平了,一扫莫名的心烦意乱,狐狸耳朵都竖了起来,在赋远舒怀里发笑。
赋远舒无奈:“很好笑吗?”
余逍笑够了,挑了个舒服的睡姿,哼道:“……不要擦,我给你印的,得留着。”
赋远舒依言放下刚拿起的手帕,耸耸肩:“好好——那你说说,为什么拆家?”
“……”狐狸悠闲摇晃的尾巴凝滞在半空。
他一定没照镜子,所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脏兮兮的花狐狸。
赋远舒这么打趣随口一问,他心里那张纸就又被揉成一团,郁闷纠结起来。
为什么呢?
不知道。
半晌,不安分地扭了扭身子,支支吾吾:“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对不起,赔给你。”
赔?
赋远舒笑眯眯:“你有钱吗?”
那必然是没有。
赋远舒道:“没有,对吧?那就不用赔了。要是你想赔,我之前给你那群小崽子顶的锅可不少,得一起赔。可加起来早就算不清了。”
“……?”
把脸埋到余逍柔软的毛发里,嗅了嗅。哑声道:“狐……嗯,笑笑。我先前说过,算不清,就不要算了。你我之前,亏欠常有,但总的来说,是我欠你的多。”
这下是余逍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忙道:“行,那就不算,你也别说什么亏欠……等等,你还是得把这件事说清楚!”
赋远舒抬头,静待下文。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乳名?母亲走后,就没谁知道,你为什么会……”
赋远舒了然,装模作样“唉”了一声:“你自己说的啊。笑笑,笑笑。不记得多久之前了,半夜找不到你,最后我在皇宫酒窖的酒坛里,把你捞出来的时候,你自己说的。”
余逍刷的烧红了脸。幸好是只狐狸,毛茸茸的看不清。
赋远舒苦恼:“你当时好凶啊,就像刚才一样。又抓人又咬人,还一身酒气,耍酒疯。喊你名字不答应,死缠烂打非要我叫你……”
“啊啊啊!”怀里的狐狸飞了出去,一只温凉的手捂住赋远舒的嘴,余逍抓狂道,“闭嘴,闭嘴闭嘴——不要再说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赋远舒怀疑再说下去,余逍就要按住他的肩膀来回晃,直到把这些记忆晃出脑才行。
从善如流地闭了嘴,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行行行,我闭嘴。你要收拾一下吗?”
指余逍,也指这间屋子。
他脸上都是墨水,赋远舒伸手擦了擦,擦不掉,已经干了。
身上的白衣也满是墨迹,头发乱糟糟的,把脸撇到一边,耳朵抖个不停。
赋远舒忍不住乱想:原来衣服其实是狐狸毛吗?还能这样?可是阿一明明会换……下次给他穿绿色的试试,会不会变成绿豹子呢?
余逍羞愤道:“不会。”
赋远舒:“?”
“你说出来了,笨蛋!”余逍喷他。
脸上薄红尚未褪去,他给自己捏了个咒,墨渍慢慢消失,一转眼,又是那个白的发亮的干净狐狸。
赋远舒大开眼界:“喔。”
余逍点点手指,一地狼藉碎片又自己靠拢,修复。赋远舒更是惊奇:“你还事先给他们写了复原符?”
难道已经砸过几遍了?
余逍瞪他:“伍双蛋写的!”
虽然的确是发现了复原符才安心发疯的。
“哦……”赋远舒摸了摸鼻子。
这么说,丞相还真的特意给每个物价都写了符?居然连赋远舒看完随手扔的话本都有……他哪里来的时间,又是什么时候做的?
本来高高扬起的心又滚到泥巴里。冲动热乎的血冷静下来,心包裹了泥泞,跳的沉重缓慢。
余逍处理完,终于不发怵了。轻松地甩起尾巴:“好!无事发生。”
赋远舒哭笑不得:“嗯,无事发生。”
正准备再摸摸狐狸头,忽的船身一个急停,整个屋子晃了一下!
赋远舒拉住余逍,稳稳站住。桌上一个刚修好的瓶子却一歪,滚到地板上,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余逍:“……”
怎么回事!
余逍面色一会黑一会白,赋远舒正思索着要不要安慰几句让他别生气,余逍就臭着脸开口:“真是说谁谁到,哪这么巧?习丝传音,丞相老儿来了,现在在外面。”
丞相?
赋远舒徒然张了张嘴。打好的安慰狐狸的草稿,没说出一个字来。
他……丞相,来干什么的?
给自己收尸吗?
不用赋远舒出去,就听见丞相急冲冲的声音:“让开,不要拦我……陛下在不在?为什么是你开船啊??陛下不是每次都自己开吗?陛下呢?在哪啊?别告诉我还在魂烬——”
门开了。
丞相的声音戛然而止。
对上赋远舒,他反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手颤颤巍巍抖起来。
他似乎很想上来嘘寒问暖,仔细检查一下赋远舒有没有受伤。但又不知为什么,只是站在原地,半步都不敢上前。
习丝本来跟在后面阻拦,见状也停住脚步。心思玲珑,立刻,她就对赋远舒微微欠身,又下楼去操控凌绝号。
窗外的云重新开始翻涌,飞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