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调时刻》凛冬竹

9、颤心回忆

　　　 吃饭的时候，郁楠坐到了桌子最边上的位置，他不敢挨着他哥坐，更不敢坐对面。
　　饭桌上的氛围异常怪异，但几人却很正常地吃着饭。

　　吃完饭，郁楠识趣地拿着自己的包对郁笙说道:“那什么，哥，我同学约我打球，我先走了啊!”
　　郁笙点点头，站起身准备收拾碗筷。

　　竺清却率先拿过他的碗，然后轻声说道:“我来吧，你去坐着。”
　　郁笙刚想说什么就被竺清这幅不可置否的语气打断，只能听话照做。

　　等竺清收拾完，就去客厅的阳台边上打了个电话。
　　郁笙就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看新闻，丝毫没有想要干涉的意思。

　　竺清接完电话走到郁笙身边，先进入郁笙视线的是一缕柔顺的长发，然后再是那摄人心魄的脸。
　　那狭长的狐狸眼总给人一种诱人深入后再将其吞吃入腹的感觉，郁笙盯着他的眼睛迟迟未回神。

　　“能在你家借住一个晚上吗？物业好像很忙，暂时来不了。”竺清蹲下.身来，仰视着坐在沙发上没什么表情的郁笙。
　　此时，郁笙知道自己是处于上位者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并没有拒绝的理由，在竺清的请求下丝毫没有后退的余地。

　　“嗯，”郁笙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不过晚上我有个展览，可能会很晚回家，不嫌弃的话你去楼上挑一间客卧吧。”
　　“好的，我会等你。”竺清扬起笑来，温柔和煦。

　　“有什么不能进的地方吗？我怕到时候会冒犯。”竺清撑着脸颊的食指轻轻敲着脸，认真却又带着几丝漫不经心地问。
　　“不能进的地方，我都锁着，其他的你都可以进。”
　　郁笙将遥控器放在身边，站起身说。

　　“好，谢谢你。”竺清也随之站起身，道完谢后准备上楼。
　　郁笙在手机上联系自己的造型师，开始准备今晚的展览会。

　　今晚的展览会名为“Snowy winter”，是由郁笙主办，作为主办方，他没有不出席的理由。
　　今天还有许多来自世界各地的知名或不知名画家，但大部分还是在香港的才有时间参加，来参观这由郁笙收集或画出的作品。

　　为了保证今晚的画展顺利进行，郁笙还安排了三十个保安以及十个特工，毕竟那些作品价值高达几百亿，郁笙可不想出差错。

　　下午四点，郁笙就出门了，留下竺清一个人在这栋别墅参观乱逛。

　　竺清先是乖乖地待在客卧里看手机，然后再是等郁笙出门后从客卧里探出头确认。
　　郁笙真走后，竺清才松了一口气，打开门走出来，他并不想在郁笙面前表现出很想了解他的样子，不然让郁笙察觉到什么，就要像之前那样被远离了。

　　一楼的客厅无比宽敞，跟他家差不太多，二楼也是，除了卧室就是卧室。

　　所以竺清准备去三楼看看。

　　竺清扶着北欧风的楼梯扶手，踩着实木梯走上三楼，三楼的布局也跟他家很像，但设计明显比竺清家更漂亮。
　　纯白色的实木门上还添加了许多有意思的画作，灰白色的墙面挂了各式各样的画以及相框。

　　竺清边走边看，相框里是少年时期的郁笙，依旧和现在差不多的冷淡，在合照里却以这种格格不入的风格极其出众。

　　另一幅是穿着一中校服的郁笙，身边有一位和他长相相似的女士，大概就是郁笙的母亲，郁笙的脸上有了其他相片难得的笑容。
　　但照片到这里就没有了，似乎是因为郁笙很少拍照的原因，照片就只有八.九张。

　　竺清看着最后这张相片久久出神。这张照片里熟悉的人，将他拉回了那个他不愿提起的雨夜。

　　——

　　“妈的，没妈的傻.逼，长成这幅婊.子样，真不知道你怎么上的高中。”
　　一声声辱骂如针刺向了蜷缩在巷子角落，身穿脏兮兮的一中校服的人身上，他似乎根本没想还手，或许是因为根本没有还手的勇气。

　　一群人围着他，脚跟踢路边的流浪狗一样肆意在那蹲在地上的人身上留下痕迹。
　　那人没说话，头埋进臂弯里护住自己的头，沉默又懦弱地接受这一切，仿佛早已习惯。

　　直到一声不缓不慢地询问才打破这一场闹剧:

　　“你们在干什么？”

　　一群人看向来者，原本不耐烦地说:“谁瞎叫呢？”

　　既然却等看清那人的脸后立马露出了讨好的神情:
　　“哎呀是笙哥来了，就是这小子在路边捡垃圾看的咱不舒服，就想着来教训一下。”

　　“嗯，需要你教训了？滚。”郁笙淡淡开口，仿佛并不在意他们因为什么而去殴打。

　　等一群人走后，郁笙才轻描淡写地瞟了一眼终于抬起头的人。
　　过了一会儿，郁笙走了过来。

　　雨不合时宜地落了下来，郁笙打开伞走到蹲着的人身前，微微倾斜了些伞柄。
　　“起来吧，不早了。”

　　“以后他们再来找你麻烦，就去找老师。”

　　那人的脸有些被泥点溅上的痕迹，却依旧挡不住他漂亮的脸，好似这张脸本该是上天的恩赐，如今却成为了谣言的开端。
　　“没用的，老师不会管这些……或许，他不会管我。”

　　少年的声音有些哑，但没有带着哭腔，大概是早就习惯了被别人歧视和鄙夷。

　　郁笙少见地沉默了一会儿，虽然他不屑去多管闲事，但他见不得别人因为脸长得好看就随意揣测。
　　“那你来找我，跟在我身边。”

　　“有我在，他们不敢欺负你。”

　　少年意外地抬起头，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帮自己，是看上了他的脸还是认为他可怜。
　　但他只是摇摇头，自嘲地笑了一声问:“不用了，跟我这种人一起，只会给你带来不幸。”

　　少年撑着墙，颤抖地站起身，拿起身旁的尿素袋，一瘸一拐地准备离开。
　　但就在走过郁笙身边时，少年瘦弱的手腕被一只温热细腻的手拉住。

　　“可是没有我帮你，你只会更不幸。”郁笙皱着眉，不理解他为什么不肯接受别人的帮忙。

　　少年转过身，眼里满是淡漠:“那你呢，为什么帮我，可怜我？还是看上我的脸？”
　　“……”郁笙沉默良久。

　　少年勾了勾唇，准备抽出手腕时，他开口了。

　　“因为我认为，这些辱骂是你不该承受的，你不应该成为别人口中的话题。”郁笙道，“我讨厌别人将伤疤作为玩笑，所以我想帮你。”

　　“如果这算是可怜的话，你就这么想吧？”

　　少年不可思议地看向郁笙，那双眼睛里似乎有着一丝动容。
　　“……谢谢你，”

　　“郁少爷。”

　　郁笙愣了一下，问:“你认得我？”

　　“嗯，学校里经常有你的传闻。”

　　“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容清，宽容的容，清……清白的清。”
　　*
　　回到孤儿院后的容清，将今天卖废品的钱交给了院长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正要睡觉时，他回想起了下午的情景。

　　容清想起了之前看过的一本书上说:

　　神明都是带着光的。

　　他问自己:

　　那是神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在他身上看见了光。

　　尽管郁笙已经说过遇到了困难可以去找他，但容清每次被殴打过后，依旧如往常那般，默默承受。
　　但，他总会去高二的教学楼偷偷去看表彰墙上的人，或是在表彰大会上，默默地注视那个站在奖台上闪闪发光的人。

　　朦胧的希望于雨中的涟漪诞生。

　　容清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多么想要追上他，第一次想要改变自己，站在曾经他站过的位置上。

　　但后面他再去看表彰墙时，再也没有了那人的照片，他去问了同学，同学不屑地瞟了他一眼只是简短地告诉他:

　　“他转艺术了，已经去国外读书了。”

　　*
　　竺清收回思绪，手指不受控制轻轻摩挲着那张相片，似乎是怀念，又像对过去的惋惜。

　　他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平稳着自己的情绪，发现有一扇门并没有锁。
　　竺清将手搭在门把上，轻轻推开了门，映入眼帘的就是布满墙面的画作。

　　但竺清还是一眼就看见了角落的那一幅，昏黄的灯光下弹琴者的侧影。
　　竺清走进了看，愈发觉得熟悉，这个角度和内容，跟昨晚的他完全重合。

　　他的心微微一颤，心里隐约有了猜测，但他不敢确认。
　　这种感觉，就像是久经黑暗的深渊第一次迎来了罕见的阳光，像长久干旱的土地第一次迎来了甘霖。

　　但或许这一幅画并不能证明些什么，如果真的如他所想的那样，那为什么还要将门开着。

　　不是恐同吗？为什么还要将见不得人的情感敞开，让人猜忌，让人心动。

　　竺清垂下眼，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这间画室，假装从来没有进来过。
　　逛了三楼的他，直接回到了客卧，将自己埋进床里。

　　到底是无心之举，还是刻意为之。

　　竺清无从得知，只能重新站起来，准备去堵人问个清楚，他最讨厌朦胧得不明所以的答案，所以他想要拨开那层云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