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囚徒》Sophiste

2、我要跑

　　乌鸡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
　　他觉得他本来就是个运动废物，现在更是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一连摔了两次，身上彻底沾了一堆脏东西。
　　原本就因为刚才黑鸟的动作而负伤累累的身体因此又添负重。
　　乌鸡强忍着不用脏透了的手去摸自己的脸。他一门心思往鸟巢外面爬。

　　刚才被一击毙命的那只雏鸟倒在地上。被击穿的后脑勺已经洇出一大片血。
　　新鲜的血还带着热气。
　　这只的死像一个讯号，让其他雏鸟也躁狂起来。
　　原本只是东嘬一口西啄一口的黑色雏鸟们发出尖锐的鸣叫。
　　它们齐齐仰头，扯着喉咙:“噢——噢——噢!!!”

　　乌鸡被这声音冲击的两眼一黑，血气翻涌，险些要呕出一口血来。
　　他手忙脚乱的去捂自己的耳朵。
　　如果说成年黑鸟的叫声只是音量比较大，幼鸟的嗓音又尖又细，就是音调攻击了。
　　那声音就像是有人在乌鸡脑子里划碎玻璃玩。
　　破坏力惊人的声波，震得人恶心之外还是恶心。
　　乌鸡忍着渗人的牙酸，只希望自己的脑子不会突然炸开。

　　“Quiet down.”
　　一声简短的听不出来是男是女的声音。
　　这声沉稳的话语在幼鸟们的齐声尖叫里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但当最后一个音节被那个人说出来，落到地上，那些雏鸟就突然被人掐死了嗓子的扬声器，只剩下了仰头开嗓的动作。

　　雏鸟们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
　　它们把脑袋缩回来，又重新仰起头扯着嗓子要喊——
　　“……”

　　沉默如斯的寂静。
　　一个个面朝头顶的嗓子眼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这突如其来的安静让雏鸟不安的左顾右盼。
　　但它们还有睁开眼睛，因此看不到任何东西。
　　从树洞吹来的风似乎有点不一样，那些雏鸟侧耳听着什么，然后把头一起对准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鸟巢的边缘上，站着两个人。

　　乌鸡在这片安静中静静地享受死前的平静。
　　他大概是已经聋了吧。
　　是的吧，就是聋了，所以听不到了。
　　耳朵好痛。
　　头也好痛。
　　哪里都好痛。
　　这里臭的让人只剩求死的心。
　　乌鸡捂着耳朵蜷着，他希望他死的时候干脆点，少点疼。
　　现在已经很疼了，待会被吃的话，会更疼吗？

　　“咦，这怎么还有个孩子……”
　　沉稳的声音听起来很惊讶。
　　“他快成年了。”
　　温和的嗓音像是天边传来的歌声。
　　是人。
　　乌鸡本能的朝着那个方向，挣扎着瞄了一眼。
　　他张张嘴，用巨疼的嗓子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救……”

　　这声孱弱的呼救不比气音高多少。
　　他只发出这一个音节，就彻底陷入昏死。
　　黑暗笼罩住了他。

　　“嘿，他是在跟你求救，还是在跟我求救啊？”
　　虽然声音听起来沉稳，但这声音的主人看起来只是半大的孩子。
　　如果乌鸡看见他的长相，大概会认为这个人比自己年纪还小。
　　“都一样，去救人。”
　　温和的声音确实如歌声般动听，只是这声音的主人看起来是个生人勿扰的家伙。
　　“唉——蔺城，我是来合作的，不是听你指挥的，我不是你的下属。”那个年纪小的似乎有些不满意，他挑着眉看着那个被他称作蔺城的成年男性，似乎还呲了呲牙。

　　“七音，如果要合作，就要拿出合作的诚意。”蔺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那个只到他胳膊肘的男孩。
　　“诚意，什么东西，能吃吗？”七音不屑一顾的偏过头。“他没向我求救，我救他干什么？”
　　“就算他向我求救，我又为什么要救他，一个废物在这里活着也是迟早要死的，不如早死早超生。”七音毫无同情心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乌鸡。

　　蔺城颇感头疼地放弃跟他理论，只说了四个字:“你的自由。”
　　蔺城说着往前走，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他要下巢去救人。
　　七音把视线挪到他的背影上:“……蔺城，你连那些雏鸟都打不过，你下去救人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蔺城没理他。
　　七音又提高了一下自己的声音:“你就算把他救回去，不良也不会留他!到时候他还是个死，有什么意义吗？”
　　蔺城:“先救了再说。”
　　七音气绝。
　　他呵呵一笑，大爷坐姿留在鸟巢上面，完全不打算帮忙:“那你救，你能把他捞上来老子就帮你把人背回去。”

　　听到七音说这个，蔺城突然回头一笑:“你不要乱立flag。”
　　七音掏掏耳朵:“听不懂，什么立什么浮来格?”
　　蔺城:“等我救完人再给你上课。”
　　七音一脸不情愿:“……我不。我祝你这辈子都捞不上来那小崽子。”

　　在七音两波毒奶下，蔺城竟然真把那个巢底的小孩捞出来了。

　　七音原本好整以暇地旁观蔺城下去。
　　蔺城走到巢边的时候，他还嘲讽道:“你还救人呢，你连巢都下不去……”

　　正如七音说的，蔺城也知道自己下巢都困难。
　　所以他没打算用什么帅气姿势下去。
　　他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来几根绳子，几个不知道从哪捡的铁环，还有一把锤子，蹲在巢边一阵敲敲打打。
　　巢底的幼鸟没有太大的动作。
　　它们一直缩着脖子，头朝着七音，不敢乱动。

　　虽然七音呆着没动，但是蔺城对他的威慑效果很满意。
　　如果没有七音在这儿，那他还真是不好救人。
　　不帮忙就不帮忙吧，好歹在那呆着能镇场子。

　　蔺城动作很快，他把铁环和绳子固定好以后，又试了试够不够牢固。
　　然后他把衣服裹了裹，目测了一下自己和那个少年的距离，就地一躺——
　　这位哥就这么圆润地滚了进去。

　　正在看热闹子的七音:“……?”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蔺城这一连串的动作，忍不住喃喃:“为了救人你也是拼了……”

　　怎么会有人为了救个陌生人这么折腾自己的?

　　鸟巢上面的空气还算流通，下了巢底恶臭就没有一点隐忍的意思了。
　　那扑面而来的灼烧感张牙舞爪地在蔺城的脸上乱挠。

　　蔺城用干净的手捂住自己的口鼻。
　　他的眼睛仍旧被熏得直冒眼泪。

　　蔺城选的地方刚刚好，在他目测和估计下，他滚下来的位置刚好在少年附近。
　　雏鸟暂时对这个已经昏死的人没什么兴趣。
　　它们依旧只关注在巢边坐着不动的七音。

　　蔺城警惕着那帮比他大了一大圈的黑色雏鸟，一点点挪到乌鸡身边，然后用绳子的一端把他绑好。
　　然后七音就看着他用两个铁环几个轮子加一根绳子把少年拽出巢了。
　　绳子摩擦着滑轮和铁环，另一段被蔺城一点一点拽下来。

　　他把绳子拽到尽头，少年刚好卡在铁环和滑轮那里，又为他的铁环和滑轮增加了固定物。
　　蔺城估计的分毫不错。
　　他就这么拽着绳子又攀上了巢边。

　　七音:“……”
　　七音满脸的震惊:“你拿的那是什么玩意儿。”
　　蔺城再次借力，把自己也拽上来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手，笑笑:“我们那有句话，叫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七音:“听不懂，什么树里花?树里开花?”
　　蔺城无奈:“不是。”
　　七音:“噢——那就大概又是什么炸脑子的玩意儿了。”
　　蔺城:“不良说主城还保留着几个学校，你是不是从来没去上过学?”
　　七音满不在乎:“上学有什么用吗？我能活下来就行了。”

　　蔺城不再说话。他又一次感到那种从心底出现的无能为力。
　　蔺城看着少年身上脏透了的衣服:“他这一身是继续穿着，还是扔了?这味道会招来什么东西吗？”
　　七音觉得这事根本不值得想:“扒不扒都一样，反正都是要死的。”
　　七音张嘴闭嘴都是他会死的，简单粗暴，完全没有跟他理论的余地。

　　蔺城:“……”
　　蔺城扯了扯自己的外套:“你只要告诉我这味道会不会招来什么就可以了。”
　　七音翻个白眼，怼他一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蔺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不良让你跟我来，你要是还想合作，麻烦你照顾一下我的问题，我要是死了，你也没有好事。”

　　七音似乎对不良有所忌惮。
　　他脸色不太好，蔺城把这事摊开说，他不善思考的大脑还有基本的判断能力:“……脱掉，这附近有蛇和鹰，随便哪个都是大麻烦。”
　　蔺城温润如玉地冲他一点头:“多谢。”

　　“呵，你刚才……你刚才，你刚才那什么我的时候，还说什么谢谢。”七音一脸讽刺地看着蔺城，他想不出来哪个词是形容蔺城刚才对他那个态度的。所以用那什么三次字代替了。
　　蔺城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威胁。”
　　七音好歹知道蔺城是什么意思:“就是你刚才那什么我，叫威胁是吧？”
　　蔺城每天都要在类似的事情上倍感疲惫。
　　他一边动手剥了乌鸡的衣服，一边点头。

　　七音终于知道该怎么说了，他又完整的说了一次，这次用上了蔺城刚交给他的词:“你刚才威胁我的时候，怎么没想想你还要靠我，你威胁我还说谢谢?”
　　蔺城礼貌微笑:“威胁你，是因为你这人吃硬不吃软，说谢谢，是我做人的素质和修养。”

　　七音张张嘴，想说什么怼回去，但是文盲就是文盲，他瞪大了眼睛想找词骂回去，但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只知道蔺城这话不是什么好意思。
　　但是他憋的脸都有点泛红了，也还是没憋出来。
　　最后七音只能憋屈的骂了一句脏话。

　　蔺城不冷不热地瞥他一眼:“过来。”
　　七音语气恶劣:“干嘛?”
　　蔺城抱着乌鸡往前一伸:“你刚才说的，我把他弄上来你就给我背回去。”
　　七音:“……靠。”
　　蔺城“我刚才说不要立flag，flag的意思就是旗子。”
　　旗子是什么东西，七音是知道的。
　　但是立旗子是什么意思，七音没搞明白。他一头雾水地看着蔺城:“我立什么旗了？”
　　蔺城觉得自打自己来了这里，每天就在语言不通的崩溃边缘努力劝自己不要自我了断。

　　他把乌鸡往七音眼前再递一下:“这个问题要解释起来需要时间，你只需要明白，这个意思就是你说了什么，接下来就会发生与之相反的事情。”
　　七音:“那不就乌鸦嘴吗？乌鸦嘴我还是知道的。”
　　蔺城:“不，跟乌鸦嘴意思不一样，乌鸦嘴一般好的不灵坏的灵。”
　　他这次直接绕到七音身后把乌鸡往他身上挂:“别废话了，赶紧背着人撤，不良那边还需要人帮忙。”

　　七音装傻充愣没挨过蔺城的坚持不懈，也就只能认命地背了乌鸡。
　　蔺城见他背好了就收回了手。

　　七音掂了掂背上的乌鸡:“我靠，这小子这么沉?”
　　七音:“这是吃多好才能这么沉?”

　　从小到大忍饥挨饿，这让七音本能的妒忌。
　　但同时他又幸灾乐祸——吃的好又怎么样，还不是要死?
　　然后他又觉得，说的好像他自己就不用死一样。
　　瞬间又不好受了。

　　都是要死的，这小子过的比他好解脱比他早，而他天天吃了上顿没下顿，还要拼了老命的活着。
　　怎么比都比不过他背上这小子。
　　这搁谁谁不气得慌?

　　七音脸色黑的有点重。
　　蔺城只消看一眼就知道七音在想什么。
　　他没有说什么，七音有这个想法很正常，不止七音，谁跟七音一样长大，谁都会这么想。
　　他其实也不是很想让七音替他背着人，毕竟这小孩是他要救的，只是他到底没七音力气大。
　　他连跟上七音都很艰难，如果他背着这孩子可能活着都困难。
　　蔺城又双叒叕悄悄叹了口气:“唉。”

作者有话说

　　二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