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石头》怀民不起

27、苗兴

　　下午培训结束，冯华年和付老师打车去第一复读学校，王征也跟着一起来了。

　　冯华年在超市买了两大袋零食，付老师说他们复读学校是全封闭的，半个月放假一次，一次半天，学生要买东西只能靠学校那个小卖部。

　　他也不知道苗兴喜欢什么，看到的不上火的就都来了点。

　　这所学校占地面积不小，他们到的时候天都黑透了，两栋教学楼还全部都亮着灯，学生们都在上自习。

　　“我们年二十九才放假，初五就开学了。”付老师请他们一起去办公室。

　　冯华年拎着袋子站在楼下：“我就不去办公室了，人太多也不方便，我和他聊两句就行。”

　　付老师没有勉强，只带着王征走了，顺路去班级里叫苗兴出来。

　　苗兴那时候正在做卷子，生物老师突然过来说有个朋友来找他，他还一头雾水，他现在哪还有什么朋友。

　　他合上笔起身走到楼下，左右看看也就楼前那个单杠旁边站着个男人，拎着两个大袋子，符合生物老师说的模样。

　　可是他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你好，”他讪讪走过去，“你找我？”

　　冯华年听到声音转过身，面带笑容地点了下头：“对，我是曲栎的表哥，正好来这里出差，就说过来看看。”

　　冯华年把那两袋零食递过去，苗兴有些不知所措，犹豫了几下伸手接了过来。

　　“谢谢，”他低声道谢，还是疑惑地问，“他......没说过他还有表哥啊。”

　　“哦，老家的，我今年去省城工作我们才遇见。”冯华年解释。

　　“这样，”苗兴了然点头，随后苍白地笑笑，“他还跟你说过我啊。”

　　“他跟我聊过一些你们三个的事。”

　　冯华年这句话一说，苗兴的头就低了下去，他也在回避这件事。

　　但是冯华年对于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已经了解清楚了，他来找苗兴只是想搞清楚，他们断联的理由究竟是不是石头自责的那样。

　　说到底他在乎的也就只有石头而已。

　　“他一直联系不到你，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冯华年故作轻松地说，“他还在想是不是因为他把你带进了那所大学，耽误了你一年，所以你才不想理他了。”

　　苗兴很局促，他把零食放在脚边，掰着自己手指：“我上学不能带手机，半个月才能看一次消息，有时候时间太赶就忘了回。”

　　“我就是给他说，复读生的时间都很紧，让他不要多想。”

　　冯华年的声音很轻很缓，苗兴渐渐放下了防备。

　　“阿照他重感情，”他扯着嘴角笑笑，没一会儿就实在笑不出来了，他背靠在单杠上，垂下手看着已经脏了没来得及刷的鞋面，“我就不行，我没办法像他那样把自己存的钱全给臻原，我那时候身上就剩一千，我弟弟妹妹还得吃饭上学，我还想复读，我拿不出来钱。”

　　苗兴垂着眼，自怨自艾地继续说：“他们两个家庭条件好，如果不是他们带着我玩了四年，其实很多东西我可能这辈子都接触不到也见识不到，我跟着他们也不让我花钱，我很享受，所以我......没有立场去怨谁，我根本就不敢回他的消息。”

　　他说完又抠着手请求冯华年：“你别告诉他这些，我不想让他可怜我。”

　　“好啊，我不说，”冯华年保证，又笑说，“他也不知道我来见你。”

　　上课铃响了，冯华年就让苗兴回去上课。

　　“那祝你考个理想的大学。”最后他说。

　　“谢谢哥。”苗兴拎着袋子走了。

　　冯华年等王征的时候在楼前长椅上独自座了会儿，他也不想告诉石头他来找过苗兴，但是他得想个办法让石头停止这种错误的自责。

　　还有，石头把自己的钱全都给高臻原了所以现在才要一直打工？

　　如果不来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这回事。

　　为期三天的培训结束，他们又前往第二个地方开交流会。

　　这次要和临市几个排名靠前的学校一起开，离市区就更远了。

　　晚上在宾馆里冯华年收到了期末考试的成绩单和排名单，他看着邮件满脸愁。

　　“咋呢，没人进重点啊？”王征躺在床上打着游戏问。

　　正让他说对了，曲文星没考进去，差了三分差了七名，数学那一科分数明显要低。

　　他找张姐让她帮忙调了曲文星的数学卷子，选择填空都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后面大题步骤跳跃性太强，遇到批卷老师严格确实会酌情扣分。

　　曲文星平时做题很细致，不会犯这种错误。

　　他叹了口气，合上电脑。

　　“你七班这次普通班排第几？”王征问。

　　“第二。”

　　“那你叹啥气，我教那俩班一个倒二一个倒三我还没叹气。”

　　王征的话倒是不错，起码班级整体名次是保住了。

　　两天后冯华年回到省实验，方桦就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冯华年正在教室整理成绩条，手机加在耳朵和肩膀中间说：“下午两点的车。”

　　“票都买好了是吧？”

　　“好了。”

　　陈喜悦第一个到教室，冯华年见状忙挂了电话，叫她到讲台上来。

　　“这次考的不错，”他把成绩条给陈喜悦，“下学期再加把劲。”

　　陈喜悦看着成绩条上全班排名第二，全校前一百二，高兴地蹦下讲台。

　　“等下你安排班委把寒假作业发下去，”冯华年拍拍讲桌上几摞习题册，又给她一张纸，“这些额外的作业抄到黑板上。”

　　班里的学生陆续来了，领完成绩条再看看黑板上的寒假作业全都苦着一张脸，但是没办法，进来省实验就得有做别人两倍作业的觉悟。

　　冯华年叫曲文星出去谈话，问他期末考的事。

　　“我考数学的时候肚子疼，后面大题没做好。”曲文星解释。

　　“我记得你中考也是考数学肚子疼。”

　　曲文星低下头。

　　“你总是这样很有可能是心理问题，要好好调整过来。”

　　“一到大考我就会紧张，我怕我考不好，结果就真的考不好。”

　　已经考过了冯华年也不想计较了，找到了问题的所在下学期就解决掉，他安慰道：“但是你总成绩还不错，回家好好过年，下学期再说。”

　　曲文星听完仰起脸：“下学期你还是我老师。”

　　冯华年无奈笑说：“这也不是什么好事。”

　　曲文星走之后冯华年发现，一直站在班门口等待的林森并没有离开，他这次难得的没有粘着曲文星一起走。

　　学生领完成绩条和作业都回家了，林森才朝着冯华年走过来。

　　“老师，你能帮帮我吗？”林森攥着衣服说。

　　冯华年倒是有点意外：“怎么了？”

　　“咱俩到这边说，”林森拉着冯华年到楼梯拐角，确认没人了才开口说，“我妈找了个校领导，掏了点钱，把我塞进重点班了。”

　　这冯华年还真不知道，学校甚至都没有通知他。

　　“确定了吗？”他问。

　　“反正我妈说那个领导说肯定能办成。”

　　冯华年点点头，这种情况不多也存在，只要有关系有钱，重点班是有一批人民币玩家的，基本都集中在教室后几排。

　　“挺好的啊，进重点你就能静下心好好学习了。”

　　“我不想进去，老师我求你帮帮我吧，”林森的声音都开始颤，一副要哭的样子，“我成绩又不好，我进去也跟不上啊，老师我真不想去。”

　　“林森，”冯华年按着他肩膀让他冷静，“这件事如果你家长决定了，也着手去办了，我没办法干预，我不能硬把你留在这里，而且你的成绩也不差，过去认真学能跟上的。”

　　“可是我真的不想去。”

　　“因为曲文星吗？”

　　林森一下哽住了，也不抽抽着想哭了。

　　冯华年努力忍住才不让自己骂这小孩儿没出息。

　　“你现阶段学习是最重要的，朋友可以再交，曲文星下学期考进重点班的希望很大，你现在不去，下学期有把握跟他一起走吗？”

　　林森自己在那里琢磨了半天，最后才点点头。

　　送走林森，冯华年按按自己眉心，林森去重点班于他于己都是好事，他不可能去从中作梗把人抢回来。

　　下午冯华年拖着行李坐上火车，两个小时候回到了家。

　　他家门口已经贴上了春联，今天上午去学校之前他和石头也在那个家里贴上了一副，看起来一下就有了过年的样子。

　　冯华年进家门，晚饭还没做好，冯万盛就叫他一起坐在沙发上汇报工作。

　　关于他们班这次期末考试成绩他有什么反思，下学期有什么教学计划。

　　就像他高中汇报学习一样。

　　即使冯华年已经习惯这么做了，他还是觉得窒息，尤其是在省城过得太舒服，一回到家里就更显得压抑。

　　但是他没有拒绝，因为他知道，冯万盛的教学经验能给他提供很多帮助。

　　他就是在这样矛盾的心情下撑到了晚饭时间。

　　结果在餐桌上，这次不是由方桦开口，而是冯万盛‘通知’他，明天一起去一个朋友家坐坐，那是冯万盛的老朋友，冯华年从小就认识，还让他换上精神点的衣服。

　　冯华年放下筷子：“我没有这个打算。”

　　“不管你有没有，都得去看看，你工作之后都没有主动问候过，现在长辈邀请你，必须得去，这是礼貌。”冯万盛回绝他的拒绝。

　　冯华年只能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