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皆有病》鲸癸

50、Chapter50旅行

　　艺术发展到后面有点儿不受控制。

　　结束后画的完成度很高，马代利上空皎洁高悬的圆月，正好在头顶，耀眼的光一丝不漏地尽数照在屋内的黑衬衫上。

　　发丝随风轻舞，烟尘冰冷，月光背面那双眼极致温柔。

　　浴室传来水声，路倾在客厅里弯腰捡起散落的衣物，起身扭了扭酸胀的脖颈，望着沙发、茶几、地砖……各处沾染上的颜料，深深叹息。

　　“……明天再收拾吧。”

　　他拿起画板，坐在沙发扶手上，观察这副许久后随性动笔而出的画。

　　也许不足以像《旺卡》，被众多富商追捧出高价，但《月光》，让他想起了曾经不屑一顾的《COLOR》。

　　“路倾。”浴室的水声停住，南恩在里边儿唤他。

　　路倾走到浴室门前，敲了敲门：“有东西忘拿了吗？”

　　“没。”门应声而开，南恩擦着头发出来，“我是想说……”

　　她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你要不要出去旅行一段时间？”

　　路倾拿着吹风机过来：“你也去？”

　　指尖挑起她的头发，南恩抬首瞥了他眼：“别装不懂，我是让你自己去。”

　　吹风机打开，房间吵闹起来，人声听起来有些失真。

　　知道路倾会仔细听，南恩才说：“我也很想去旅行，好不容易出国一次，当然要好好逛逛。”

　　“但我最近有些忙，只能让你提前去踩点，等休假之后，我再跟你一起出去。”

　　路倾背着她抿唇咬牙，休假再去，这段时间不是休假？就知道拿好听话哄他，他也真是，次次都上当，当当不一样。

　　头发吹干后，南恩仰头，头顶正好抵在路倾胸偏下一点，仿佛联想到什么，路倾脸很快红了，她佯装未见，笑着：“你出去旅行，画点儿明信片寄给我。”

　　一个不学艺术的，似乎比学艺术的还要明白，何谓包罗万象。

　　南恩偶尔会听路倾说起他不着调的老师，一把年纪四海为家，死了才回归故土。
　　但就是这么个到处“流浪”的老家伙，活成了现代印象派传奇。
　　南恩GOOGLE他的资料，热点无一不跟他的画作有关，他的私生活只有寥寥数字。

　　当人们从一个人的私生活聚焦到他的作品，这个人才是真正的被记住。

　　不过只消看过一副，就能从路倾的一笔一画中，了解这位故去的老艺术家为路倾带去了多大的影响。

　　没人希望自己的伴侣为了灵感、感觉，定义模糊的艺术，可笑的梦想，四处旅行，一年到头联系不上人。

　　南恩也不喜欢，不然不会在当初购置一条绳子。

　　但人总会为爱人妥协，她比路倾安分得多，思考也更全面，做不到砍断他的手脚，就要给他一点自由。

　　或许路倾自己都不清楚，在所有欲望皆被满足之后的倦怠，他对于能够完全掌控，时刻与灵感碰撞出新颖火花的绘画有多大的执念。

　　南恩见识过。
　　被关在路倾房间的两个多月，她日夜与它打交道。

　　比起路倾过于追求的身体掌控，南恩更倾向于从精神上，完全拥有他。

　　路倾从背后拥住她，下颚抵在她头顶，望向窗户，与玻璃上倒映的那双眼对视：“我今天让你担心了？”

　　失去感觉的确是艺术家会恐慌的事，但今晚南恩回家，一踏入他荒芜空灵的领地，他的感觉便活了回来。
　　灵魂的感触会比五感更加敏锐、震撼。
　　当南恩走到他身边，他便不再担心会感觉的消失，见过真正的缪斯，卢浮宫的《蒙娜丽莎》便不过如此。

　　玻璃映出南恩安抚的笑：“别多想，我只是想让你在开学之前好好放松一下。”对他正在接受的精神治疗也有帮助。

　　只要别在外面玩得忘乎所以就行。

　　落到路倾耳朵里，就是南恩在赶他，嫌他这些天老去学校批的项目基地找她，打扰她做事。
　　别的情侣都是男的一心事业，女的经营风花雪月，他们倒好，完全反了过来。

　　也不知道最近几年是不是都这样，连前几天跟他联系的蒋劲都说，张晴接了个传媒公司，培养AI网红，由皮套转向纯数据，因为不会塌房，二次元、三次元型的都有，又因为是女总裁，而且快要推出AR近距离共感直播，直接爆火。
　　听说他们现在交流感情都得套个皮套，出现在虚拟网上。为避免塌房，张晴给他设了将近一百个屏蔽词，一心做大做强，要把本来是练手的小公司，做成上市公司。

　　“小爷要从爷活成三好学生了，妈的，上学没拿过的三条杠，直播拿到了，你都不知道那帮网民怎么夸我的！”

　　现在来评，谁不是呢？

　　路倾眼神暗下去，他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现在哪件家务不是得心应手。
　　为的就是让南恩过得舒心，离不开他，结果倒好……他做上瘾了，越来越离不开。

　　“路倾，”南恩打断他的胡思乱想，“我想看雪山，你去拍给我看好不好。”

　　路倾蹭蹭她的发心，喟叹一声：“好。”

　　好，他就是不长记性。

　　说干就干，南恩是行动派，路倾一说好，她就开始替他收拾起行李，反正是公路旅行，也不用买什么机票，明天一早就能出发，运气好能赶上塔里卡雪山山顶的原住民活动。

　　路倾盯着南恩忙碌的背影，恨得牙痒痒，一个转身，当南恩面坐进行李箱里。

　　衣服放不进去，南恩就在地毯上叠。

　　路倾伸手掰过她的脸：“你是不是就等我走了，好跟陈耀时双宿双飞。”

　　情侣比较忌讳提及第三者，那是他们有预感对方会被引诱，路倾不担心南恩被勾走，毕竟他去看精神医师了，南恩都没离开，但他烦陈耀时整天在南恩面前晃悠。

　　南恩拍拍他的腰，他往里挪了个位置后，把衣服放进空位，“出发后，到一个地方就给我打个电话，记得给我拍照，画明信片。”

　　她没解释，想折腾起来闹一闹的路倾也没想她解释，坐行李箱里直接弯腰将人抱起，轻轻地扔上床：“这么晚了，明天收。”

　　南恩一看墙上的时间，将近凌晨一点了，也不算特别晚。

　　路倾眼睛一眯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你当还在高三备考啊，好不容易给你养没的黑眼圈，又长出来了。”

　　南恩卷进被子里，觉得这人双标极了，他熬夜画画的时候，黑眼圈比她还重。

　　隔天南恩跟路倾在奥海托校门口分别。

　　路倾不放心地嘱咐：“我做了几天的饭在冰箱里，你记得热了吃。”

　　南恩点头要走。

　　他降下车窗，又继续道：“不信新鲜了就点外送，上次那家酒店的中餐做得还可以。”

　　每次去爱安赫斯塔吃饭都不听厨师介绍，厨师都烦了。

　　路倾还欲再讲，南恩伸出手抵住他的脸，把人推进去：“你快走吧，我要迟到了。”

　　她跑得太快，路倾连个离别吻都没讨到，正要拿出手机发消息轰炸控诉她，人老远又倒回来，趁他找手机的功夫，在他侧脸上亲了下。

　　南恩不常在外面亲吻他，即便路倾坐在车里，也被这样的新鲜感满足了。

　　等她裹得像北极熊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他才开车离开。

　　南恩一进门，莱妮和荣格就凑过来问：“怎么人没进来？”

　　“分了？”

　　不怪他们发散性思维，自打认识南恩，他们就没见过路倾过奥海托不入的时候。

　　南恩放下包：“没，他去公路旅行了。”

　　荣格惊讶地大叫：“一个人？”

　　“嗯。”

　　南恩已经到自己的位置上，处理起昨晚没联系完的电话。

　　莱妮借交接资料的功夫，趴她桌上问：“亲爱的，你不担心吗？”她忧心自己昨天那番话给Lu一刺激，抛下Wi一个人出去找乐子了。

　　南恩垂着眼，眼睫在皮肤上打上一层阴影，半晌后，她抬眸把莱妮的文件递回去，回答她的话：“不担心啊。”

　　就目前路倾表现出来的状态，没有值得担心的地方。

　　好比她青春期经历过的疾风怒涛期，感情都是阶段性的，趁新鲜感还在时，适当的松一松，进入平淡前紧一紧，适当才是最好的。

　　路倾什么没见过？被诱惑一事最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南恩目前能够掌握的计划，就是把自己的资本建立起来。

　　她说得太自然，让人看了不知道说她自信好，还是心大。总之当事人不说话，莱妮和荣格也就没去替公路旅行的男人容易出些什么事。

　　伊达给南恩的那些方式，华人的数量不算少，但背景纯正的少，大多有资本的，都是好几代之前就移民过来，现在也讲不清该称之为德国人，还是中国人。

　　纯正的，背景又不算雄厚，在别人的国土上分一杯羹，再大的能力也不容易，就像“生物科技”的起步。

　　南恩也不挑，每个能选的都联系了，不过愿意听她项目状况的，都不太认可，认为生物科技听起来像软科幻的赛博朋克，游戏还好，他们投点钱玩玩，过几年全息正式出世，前期亏本后期也能捞回来，但将机械与人体结合，就是天方夜谭。

　　亏本的买卖谁都不想做。

　　更有的直接告诉南恩，准备回国建设祖国。

　　几乎是直接告诉南恩，怀疑她跟那个德国教授有勾当，对外声称生物科技，赚国人的钱，背地里为外国人做事。

　　南恩有口说不清，说到底技术团队里，目前以实习身份留下来的，多是德国人，细算还有几个留德美籍。

　　“创业就必须凡事往积极的一面想，”伊达敲了敲被她打叉的名单，“怀疑你的那些人，从某种程度来说，不就是认可了你的项目？”

　　南恩醍醐灌顶：“也就是说，他们愿意加入？”

　　伊达缓缓一笑：“只要足够正确。”

　　南恩庆幸自己有路家杨和伊达的指引，出门前，她突然想问伊达：“老师，这个项目除了钱能给你带来什么？”

　　话出口，空气微微凝滞。

　　伊达对外的形象就是爱钱，但不会有人真的只爱钱。

　　“我挺喜欢你的，”伊达放下笔，摘了眼镜抬头看她，“所以你得记住，我本质上是个德国人。”

　　南恩停滞片刻，略微一想：“我明白了。”

　　若非技术公开，日后迟早分崩离析。

　　另一边，路倾抵达第一个目的地圣□□村庄，下车前便给南恩打去了电话，预约的酒店服务人员在帮他搬运行李。

　　他坐在驾驶座，看着电话接通不过几秒就被挂断，手背用力到冒出青筋，手指轻且急地敲点中控。

　　说什么到了给她打电话，她倒是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