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皆有病》鲸癸

51、Chapter51偏执

　　作为稀疏平常，找不出特色的旅游景点，圣GE洛克村庄胜在距离城区不算太远，凭借地理上的优势成为慕尼黑短途度假的首选。
　　临近公路发达，也是公路旅行爱好者途中的必经点。

　　村庄被塔里卡山脉环绕，雪山海拔不高，并非常年积雪，不过冬季自圣GE洛克村庄眺望上去，能从一片云雾中窥见几层雪白，往下是连绵不断的清灰，有几分京南郁郭山的神韵。

　　路倾想起有几次约南恩出去滑雪的邀请，都集中在京南私立高中最后一个圣诞。

　　自然没一次成功，被她拒绝后，四不像的“五口之家”聚一起复习，连带着蒋劲和张晴都老实不少。
　　他能发挥超常，跑出平均水平往上，似乎多亏了南恩和陈耀时。
　　他们时常一起探讨错题，他便硬挤在两人中间听。

　　路倾躺在酒店离塔里卡山脉最近的一间房里，阳台正对雪山，右手是山川，左手是收不到回复的手机。

　　他随意地向后捋了下头发，视野开阔，鼻子也灵不少。

　　房间安静到使人耳鸣，约莫一万个不对劲，隔着一座城，他似乎闻见了另一个狗东西的味道。

　　“南恩，好久不见。”

　　视野被突来的人占据，南恩失神挂断电话，眨了下眼，以为错觉，迟疑地叫出名字：“赵柔？”

　　几秒后，眼神在柔和的笑里聚焦，她确定了眼前的人。

　　来人却比她快一步，上前拥住她，在她耳边轻语：“好久不见。”

　　南恩抬手回应：“好久不见。”

　　几分钟前南恩接到陈耀时的消息，说要给她介绍个人，帮她填补技术人员上的空缺。

　　南恩带了资料，做好了说服同胞的准备，却没想到他带来的是个熟人。

　　三人在一家餐厅坐下，服务员送来菜单，被南恩推到赵柔面前：“什么时候来的德国？”

　　菜单没翻开，又被赵柔推还给南恩：“上周才到，我还不熟悉德文。”

　　南恩忘了这是家德国街头小餐馆，菜单上并未附带英文，她依照大众的口味，点了巴伐利亚白香肠、土豆炖肉浓汤和一些甜食。
　　陈耀时素来吃不惯白人饭，口味随了她们。

　　南恩笑了笑：“你应该早点联系我，我可以来机场接你，顺带带你出去逛逛。”

　　赵柔摆摆手：“你现在不是很忙吗？而且我能不能留下来，还得看导师。”

　　光顾着说话，南恩踟蹰开口资料一事，没注意到手侧边的玻璃杯，碰上后杯口倾斜，水淌了出来。

　　陈耀时反应及时，扶住水杯，叫服务员送来毛巾后，动作娴熟自然地给南恩垫好微湿的袖扣，再去擦拭桌上的水渍。

　　“赵柔大学学的生物信息，对‘生物科技’有点兴趣。”

　　闻言，赵柔点头：“嗯，你不用紧张，来前陈耀时跟我讲过。”

　　南恩担心她不知晓其中的利弊：“要不先看看资料？”

　　“不用，”赵柔说，“国内关注这个项目的人，不在少数，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得多。”

　　相隔不过一年，眼前的女孩儿在气质上变了很多，少了些许柔和，多了几分锐利，言辞谈吐不见当年的优柔寡断，她更加果断了。

　　高中那会儿，赵柔是南恩唯一主动结交并保持关系的朋友。

　　她带来的感觉近似路倾，却又完全相反。

　　麻烦，但舍不得不照顾她。

　　南恩将进来就摆在桌面的文件夹收起，放置桌下：“那我们聊聊别的。”

　　“好。”赵柔主动说起自己的事，“也算巧合，我正想换个环境，辅导员就在群里发了交换生的国际交流生项目，然后我就报名参加了。”

　　估计她家里人少不了担心，南恩记得高一家长会的大场面，赵柔家来了好些人，父母之外还有好些各年龄段的亲戚，对她嘘寒问暖。

　　赵柔家不是什么有钱人，这样的关心更像是小家族的紧密联系。

　　她是整个家里年龄、辈分最小的孩子，理应获得照顾。

　　不过高一之后的家长会，就不再来这么多人了。

　　南恩问：“怎么突然想换个环境？”

　　赵柔把垂下的发丝捋到耳后，笑了下：“魏浩然你还记得吗？”

　　南恩的手指抚过冰冷的玻璃杯：“记得。”

　　赵柔：“大学后他一直在追我，我嫌烦，就想出国躲一躲。”

　　倒挺符合魏浩然的形象。

　　她继续说着：“还得多亏了路倾，他的话有可取之处，我放弃魏浩然才放弃得容易。”

　　很难想象路倾清醒地作为一个规劝者，南恩好奇问：“他说什么了？”

　　“他说，会变好的人，不会用伤害另一个人的方式去变好，”赵柔脸上的笑开始发涩，“不过让人难堪的是他的表情……”

　　她喝了一口水，缓了过来：“路倾随手递给我一把伞，劝我回家的样子，像在怜悯一个失足少女，哈哈……”

　　南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抱歉。”

　　“没关系。”赵柔开玩笑般，“不是他，我说不定就真成失足少女了，所以听说你这边有需要，我就来帮帮忙。”

　　做好的菜被服务员一一送上来。

　　一旁听了许久的陈耀时难得出声：“她的学校跟弗恩根有合作，我会借这个机会和赵柔一起说服她的导师，带团队加入‘生物科技’。”

　　凌晨，路倾坐在阳台上，喝着起泡酒，看夜间的塔里卡山脉。

　　入夜山里没有灯光，自然的天光之下，山顶的雪色反倒比白日更加显眼。

　　天际边泛起青绿，胜似极光，路倾手边散落几张明信片，是他睡醒一觉信手画的，有刚抵达落目的圣GE洛克村庄，还有阳台之外庞大的塔里木山脉，山顶的白雪和相接的云幕。

　　他拿不定主意给南恩寄去哪张，又画完一幅油画的草稿后，决定尽数寄出。

　　但到了寄信的地方，看一眼空空如也的手机，他又不想寄了。

　　起泡酒喝了大半，微醺的感觉都没有，路倾怀疑是早年喝多了南恩调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把酒量渐渐地练起来了。

　　屋内外没有开灯，骤然亮起的手机屏特别刺眼。

　　他晃着酒杯，低头瞧了一眼，喝光酒，没去接。

　　手机振动不休，要自动挂断那刻，他接起，一言不发。

　　那头低低地笑了声：“路倾，你生气了吗？”

　　霎那间，眼前的雪山盖上层模糊的水雾，路倾清嗓：“哪能啊……工作重要。”

　　南恩坐在床上，打开电脑，以往他都是自己好了，这次她良心发现，想着还是该哄一下，但没经验，开口有些僵硬：“到哪儿了？住的地方冷吗？”

　　“圣GE洛克，”路倾小声抱怨，“酒店附近的牧场，养的牛好臭。”

　　南恩在键盘上敲下“圣GE洛克”，“这地方看起来不错，听说明晚会在雪山山顶举办跳篝火活动，你要去吗？”

　　“没心情。”

　　“去看看，心情不就来了？当地人说，跳过篝火，无病无灾。”

　　路倾咬牙，半点不听她东拉西扯：“说吧，凌晨打电话给我什么事儿？”

　　他就不信只是错过他电话，她当晚就打回来。

　　以南恩的性子，不是特别重要的事，她会避免打扰他休息，选择发消息提醒他，而后在第二天按她短信提醒的时间，打电话过来。

　　南恩合上眼前的电脑，也不再犹豫：“陈耀时要加入我们的团队。”

　　电话那头像是碎了什么东西，在那人动起来前，南恩有预料地呵斥住：“路倾，不许乱走！”

　　路倾整个人被这句话定住，坐在原地。

　　他最近有在吃药，选择旅行后，药的剂量有所减少，但情绪起伏不会很大。

　　南恩猜出他今晚可能喝酒了，便问道：“穿鞋了吗？”

　　路倾固执地不开口。

　　南恩翻阅信息，查到路倾出发前订好的房间，根据信息帮他叫了客房服务。

　　良久的沉默里，南恩数着时间，听见那边来人收拾好，出门后，她才问：“路倾，你还在生气吗？”

　　路倾终于有了反应：“……嗯。”

　　南恩立刻说道：“对不起，我不想让你生气，我只是告诉你有这么个事，但它还没发生，既然你不高兴，我会拒绝他。”

　　虽然赵柔是他带来的，陈耀时也会往里面投钱，但南恩一切以路倾的感受为主。

　　她记得自己野心的起源在哪儿。

　　路倾仍然没有说话，从离开起到现在的几个小时里，他一直在不安，并且不安最终得到应验，伴随窒息，就像心脏被剥离出□□，离他远远的，在另一个地方跳动。

　　身为躯壳的他，难以独自生活。

　　傍晚从酒店的床上醒来，望向塔里卡山脉，有那么一瞬，路倾以为自己是个失语的野人，无法正常的说话。

　　就像现在。

　　一旦不再克制，发出声音，他便只能说出令人厌恶，糟糕至极的话语。

　　路倾没有完整地告诉南恩，精神医师对他做出的评估。

　　对他绝对尊重、信任的南恩也不会主动去过问。

　　那些创伤应激后消失的记忆已经全部恢复，他的状态对比幼年，其实大有好转。

　　如今的路倾，知道绑架不对，自残不对，利用父母的势力留住一个人不对，所有的事，仔细探究，对他的心灵造不成影响。
　　他在清醒地利用每一个人，无所不用其极地去圈住南恩。

　　并非抑郁、躁郁这类简单的病，一个原生家庭幸福美满，自信高傲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次霸凌就变得羸弱？

　　他也并不偏执。

　　路倾只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南恩罢了。

　　这是药物无法根治的思维。

　　可以说，他的问卷、心电图、脑电波等检查，比任何一个普通人都正常。

　　好比人们拿着钱去买东西，他直观地认为，所有行为都是正常的。

　　路家这种家庭，注定路倾有自己的一套思维逻辑，他完全独立，就代表药物无法转变他的思维。

　　他会有情绪起伏，会生气，会因为陈耀时想抢走南恩而动手。

　　并不是要杀了陈耀时，路倾很清醒，他只是故意选择用一切偏执的手段，让所有人认清“南恩是他的”的事实。

　　或许有点边缘性偏执，但远没有那么简单。

　　“你还坐在阳台上吗？”

　　寒意唤回路倾的思绪，他轻轻嗯了声。

　　南恩温柔有力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坐回床上去，盖好被子，我猜，你应该有一大堆话想向我抱怨，你只管说，我会听。”

　　众多纷乱杂糅的心绪被一句话击得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