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点：你》Iiion

77、第76章 花街祈福

　　浑浑噩噩间，不知做了多少场梦的付焕施猛然从难以抑制的梦里惊醒，眼角处还挂着干泽的泪痕。

　　他张望着四周，还不太确定自己究竟是身处何处，总觉得他一直没有离开过，还是回到了那间弹丸房间。拥杂逼仄，没有阳台没有光照，花儿一盆接着一盆地枯萎死去，到最后什么都不剩了。让人仅是呆在那里就喘不上气，一分一秒，本就紊乱杂绪的大脑快要被蜂拥的回忆折磨到坍塌。

　　仿佛生了锈般，他尝试着再次睁开眼看去，睁眼看到熟悉的白色天花板后，涣散着的目光才缓缓聚拢，时间静止般在他眼帘停留。

　　付焕施努力呼吸着，呼出后再吸气，吸气后再呼出去，单薄消瘦的身躯似乎承受不住他做出这般沉重的大幅度动作，蓦然开始全身痉挛，肺部快要被吸进的空气给灼烧透彻，酸痛着多重器官在他体内叫嚣着。

　　感到各处传来疼痛的他连着蚕丝薄被，将自己包裹成蚕蛹似的蜷缩成一团，无声压制着自身灵魂深处里带来的颤抖和恐慌。像是天生被困在这薄弱躯壳之中，想要脱逃的灵魂被禁锢在那暗无天日的方寸之地，早已死去。似乎只要一想起某个时刻或者某处地点就让他战栗不止。

　　等到突如其来侵袭他全身乃至细胞的痛苦情绪彻底稳定后，付焕施汗息浸满全身，才撩开被子缓身坐了起来。

　　模糊的视线里，窗外正午的阳光借着窗帘的薄丝钻进，撒向屋内的四周，静悄悄地。

　　为他落下零碎的微芒。

　　“彭熹言？”

　　他轻声喊着，却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

　　屋内一片死寂，心中陡然涌出一股难揠的忧伤。

　　他机械性迟钝地缓慢着扭头，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他的那架眼镜，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他伸出手臂拿起眼镜戴上，原本朦胧不清的视野里这才逐渐清明开朗起来。

　　昨夜醉酒的脑袋此刻还有些晕乎乎的，付焕施坐在床上缓了几下后，他拿起那张纸条。上面清峻苍劲的字迹告诉付焕施，这是彭熹言写给他的。

　　【学校临时通知让我去处理一些事情，可能会忙到很晚。中午不要忘记吃饭，我会尽快回家的。】

　　他垂眸看了许久，屋内的光扫向他眉眼间落下的阴影，思绪渺远，不知道飘向了哪里。等再看一遍后，好像才理解透这写的是什么意思。

　　放下纸条后，目光扫去，只见床头柜上还摆着一杯水和几个药片，明晃晃的，浮在他眼前。

　　藏不住喉间忽然涌来的生理性难受，他厌恶地扭过头，不再去看。轻手将纸条叠放整齐把它放在床头柜抽屉里的显眼位置后，随手将药片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才走出房门。

　　顾思义大大咧咧地坐在茶几前，手拿一根油条，稀溜溜地喝着口中的白粥，听到前方房间门传来的动静后，抬头闻声看去。

　　“起来了啊你？”

　　顾思义看付焕施走出拐角口，又转头继续喝起粥。

　　等到付焕施走过来坐到他对面的座位时，才把手边彭熹言给他买好的早饭推过去。

　　“赶紧吃，彭熹言刚才说他要去学校处理点事务。”

　　顾思义把彭熹言一大早出门买早餐时，专门给付焕施留下的包子递给他。

　　“一会儿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带你去，咱俩也好久没出去玩过了。难得来这儿旅游，你得好好地带我逛一圈。”

　　付焕施觉得恍如隔世，总感觉眼前这个场景太不真实，呆愣地静静听着顾思义讲完后，神色间还有些迷茫。

　　顾思义看他这幅痴呆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

　　“傻了？睡了一觉不会又把我给忘了吧？”

　　付焕施这才眨巴眨巴双眼，摇摇头也同他笑起来。

　　“怎么会？”

　　顾思义望着他的笑脸，莫名想起来今早出门时彭熹言刻意对他说过的话，更像是对他的叮嘱。

　　“带他出去玩的时候……一定要看紧他。”

　　顾思义因为昨晚的突然到访也没有机会好好察看付焕施如今的变化，只记得同他们二人喝完酒后，就神智不清地大醉得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今天早上才在沙发上被彭熹言摇醒，让他起来吃早饭。

　　直到此刻，付焕施坐在他眼前，他这才更能仔细地观察付焕施。

　　头发似乎好久没有修剪过所以长长了许多，碎发长到盖住了眼睛。也变瘦了，高中时期本就有些瘦小的付焕施如今在他眼中更是瘦若木枝，蜜色皮肤的他单从面色上都能看出来苍白了许多，只有那双望向人的眼睛还是同以往一样，小兔般胆怯敏感。

　　也许是昨晚哭过的缘故，像是浸润在满池潮水里，眼角下都晕出了红，和那两道快要淡下的泪痕相得益彰。

　　他没有过问付焕施这两年来究竟去了哪里，又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的过往。

　　对他来说，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付焕施还能记得他，他能再次见到付焕施。

　　或许那腐烂的过去本就如同浮云一般。

　　不值得追逐。

　　顾思义眼下最主要的任务，只想让付焕施把快要凉掉的包子和豆浆尽快解决掉，否则管教无方的自己指定会挨彭熹言一顿骂。

　　“快点吃，要不一会儿就凉了。”

　　付焕施轻点头，拿起他平日里喜欢吃的南瓜粉条馅的包子就吃了起来。

　　顾思义已经吃饱喝足，就坐在那里等着他。

　　付焕施吃了许久，他也没有急着催，就安静地坐在地上看着付焕施。

　　此时的客厅里静谧得只剩下轻弱的咀嚼声。

　　等到付焕施喝下最后一口豆浆时，顾思义才站起来伸展腰板，扭头对他粲然笑道。

　　“走吧，我听说北街那里有游乐园，咱去那里逛逛。”

　　顾思义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碰见“熟人”。

　　不过对于付焕施来说，可能会有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感触。

　　他们来到游乐园，清明假期从全国各地出门游玩的游客在景区门口前面围得水泄不通，顾思义提早在手机上买好了他们两个人的门票后也不得不排上这条长龙似的队才进到了里面。

　　他们先去买了两杯柠檬水，就继续随大流，跟着几个同游的游客往前漫无目的地走。

　　顾思义一路上嘴都没有停过，絮絮叨叨地让对面同他们走在一排的几个路人听了都忍不住慢下脚步，打探他口中的各界八卦绯闻。付焕施虽然不太常说话，但是只要一看到路上摆着的卖些稀奇古怪商物的摊贩时，就顿步停下来观看。

　　顾思义也不敢松懈分毫，眼睛一寸不离地紧盯着付焕施的实时去向，总害怕他会被拥挤的人流挤到后面。

　　尤其是在听到彭熹言今早面露严肃地和他说的那句话后，顾思义更加留意付焕施。

　　直到再往前走去，随行的游人也少了，他们走在一条人烟罕至的小土路上。他和付焕施都走得有了些疲累，气喘吁吁的。顾思义看付焕施嘴唇变得泛白，心底不禁漫起了不可捉摸的忧伤，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逐渐让他想起，曾经的付焕施本不该是如今疲态苍白的模样。

　　顾思义故作疲惫不堪的姿态，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处停了下来。

　　“不走了不走了，太累了。先停下歇会。”

　　付焕施一路上走得头有些发晕，尤其是头顶上空那轮散发着强烈亮光的太阳刺得他眼睑火辣辣的，睁不开双眼。

　　“好。”

　　他们坐在石头上大口喘气，望望天，看看树。

　　这时，有一道身影从付焕施错了闪光的眼前映现，余光恍惚下，向他们走来。

　　付焕施瞳孔张大，不由觉得这道身影的主人好似熟悉，即使是模糊的，辨不清的轮廓。

　　直到站在他们身前，付焕施才察觉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他仰着头看去，对上那人上挑的眼眸，指间上飘的烟云迷了眼睛。这一刻，付焕施似乎想不起他的名字。气息渐骤，烟雾深深吸入，心口被灼烧，留下烧洞。

　　陈鑫宇看到是他们两个人，并没有感到多少惊讶，反而有了丝畅快。

　　他掐灭香烟，吊儿郎当地上前，看付焕施始终一脸震惊的神情，嗤笑着。

　　“看到我有这么奇怪吗？”

　　付焕施忙摇头，轻笑着回应他。

　　“没有，只是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是啊，世界这么大，从他身前路过的人也有成百上千，可偏偏还是遇见了他。

　　陈鑫宇无不是同样感受。就像是上天故意捉弄他。

　　“好久不见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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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他们并没有多说话，而是紧挨着路边仅有的这块大石头，坐在一起歇息了大概半个小时后，重整旗鼓往前继续走去。

　　临近中午后，烈阳熊熊燃烧着光芒。他们行到半山腰，这边的游客接憧而至。再向前走出几十米便来到了一处观赏台，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观赏台的周围有游客在打卡，拍照，人声吵吵嚷嚷着。

　　付焕施扶着栏杆，俯眼向下看，欣赏着山地的风景。山崖下有风呜呜吹来，打乱了付焕施遮掩了眼眸的碎发。

　　也缓和了他蓦然升起的心悸和眩晕。

　　站在他身旁保持沉默的陈鑫宇掏出烟，愣了一秒后又将它折断收进兜里。望着天边腾空飞起的鸟儿，开了口，只是没有一句是顾思义喜欢听的。

　　“你真的没有想过彭熹言为什么会来这座城市吗？”

　　付焕施也不困惑，似乎是仍旧沉迷在这难得一见的山涧风光里，没听到陈鑫宇的问题。

　　陈鑫宇也不在乎付焕施是否回应，顾思义有意要阻拦但仅仅只是欲言又止后终究退了几步，将这场久违的谈话留给了他们二人。

　　陈鑫宇看那群飞鸟坠落出了眼底，缓缓说出。

　　“我听别人说了，他那个分数本来可以进更好的大学，结果却选择了这里。报完志愿后，他的班主任急得给彭熹言的家长打了好几个电话来确认他是不是填错了。”

　　“我本来也不想瞒你，如果我现在不说，以后你也会知道。

　　“付焕施……彭熹言他啊，和你一样，也复读了一年。很神奇吧，大名鼎鼎的全校第一名竟然也……他第一年成绩考得一塌糊涂，听说有一科不是写错了名字就是填错了答题卡，这么操蛋的错误发生在他身上简直能称得上可怕。那些人还疯狂阴谋论，想想就挺可笑的。

　　“等到我们毕业后，学校也劝他让他再读一年。可他不愿意，他就想快点毕业，抓紧离开这里，抓紧上大学……我也不知道他这么急切是想要干嘛。

　　“最后……彭熹言的爸妈出面了，才让他又念了一年高中。然后呢，就像现在这样，他上了这里的大学，还差点和家里闹翻。听……别人说，他是和家里人吵了一架，一意孤行地来了这里。直到最近才和他的爸妈和解。”

　　陈鑫宇总算将这些本该与故事主人公讲述的话脱口而出，他见另一个主人公始终低着头，仿佛从头到尾都没有认真地听完。

　　他散漫地淡出一抹笑，转身向山下走去，只留给了付焕施最后一句话。

　　“付焕施，再见。”

　　付焕施听后，也不问也不答，往下眺望着山下的城市，映在眼球里好渺小，像是一个个沉积的蜂巢，可是地球还在转动。

　　山间不时有风吹来，像是从渊深的山底浮沉过，心脏也变得湿冷，沉重，舒不出一口温暖的吐息。

　　任由风把他吹得晕头转向。

　　彭熹言忙了整日才匆匆赶回，他打开房门，付焕施蜷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播放的狗血八点档。

　　客厅里却不开灯。

　　“彭熹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