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小柒疲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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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柒踏出四手电脑维修店的大门，外面大菜市场的喧嚣再次扑面而来。旁边的合成食品和杂货店老板向她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小柒轻车熟路地笑笑走出门去。
她能感到身后四子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背上，可现在无论怎样的承诺都是空谈。
尤托皮亚虽然在她简略说明后问也没问就把她塞进了现实，然而谁也不能说下一次这家伙还会这么干。
而她，还需要尽快看清事情的全貌。
小柒看了眼来之前透支信用卡买的那张上城的车票，距离发车时间已经不剩多少。她赶忙往上城中央车站赶去。
坐在通向下城的索道缆车上，看着窗外划过的洁白的浮空艇、亮银色的空中环岛和轻盈的仿生白鸽的倒映逐渐变成铅灰色的雾霭、光污染辣眼的电子广告和此起彼伏的霓虹灯招牌的时候，小柒有一瞬间的恍惚。
或许之前已经说过，下城是上城的反面，上城有多么灯火辉耀下城就有多么腐朽肮脏。
但这不仅仅体现在城市的建设上，更是指地理位置的高下。当然、不是地上地下这样粗暴的划分，毕竟哪怕是全机械化种植的赛博农业也很难完全离开赖以生存的天空——更形象的说法大概是——山上与山下。
是的，整座伊甸市宛若一座被各个精密的城市部件块垒而成的高山。上城位于的顶端享有经过改造远离核辐射污染的大片优质的人造土地；
而距离核辐射严重的疮痍地表最严重的下层则被粗暴地划分成一个个“特殊管辖区”，由编码依次命名，并被统称为——下城。
小柒乘坐的城际线路缆车顺着索道呼啸而下，宛若旧时代末班车地铁的车厢内一片疲惫与愁容。不得不下到下城外出公办的上城精英们都聚集在缆车的头等舱，至于她所在的则大多是在上城混不下去灰溜溜发配出去的倒霉蛋。
绝望、迷茫或是愤愤不平混合着廉价营养剂、孩童的哭闹和驳杂的电子烟味儿，这些都是这里的家常便饭。
小柒对此很熟悉，因为往常年节的时候大多都要走上这么一遭。不过那时候好歹返乡的人们眼中还会有些温柔又热切的期盼。
小柒这么想着，在到站的人流里避开那些贼头鼠脑的扒手，披上入站时顺路买的防辐射兜帽遮挡不善的视线，又有些近乡情怯地走出了缆车站。
熟悉的站口空空荡荡，再不会有个头发花白神情热切的小老头站在那里火急火燎地接过她的行李箱，再把手里炖好的汤饭塞进她手里。
小柒眨眨眼，突然就有些想哭。
哦，她这次可没有行李箱了。
小柒一路上都很沉默，下载熟悉的乘车软件、坐上熟悉的公交、前往熟悉的地方。过去的几个月下城没半点儿变化，一切都是熟悉的。熟悉的脏乱差、熟悉的矮小破，熟悉的……像过去了整整一辈子那么长。
之所以没选择更加快速方便又昂贵的出租车，是因为小柒不想让自己给旁人留下太多的印象。
毕竟再过不久，这附近就会多一具陌生姑娘的尸体，并在当地小破执法队焦头烂额的脑门儿上留下一堆臭骂。
小柒到站，迫不及待又极为谨慎地冲过工厂、冲过马路、冲过逼仄的楼房，冲回——家。
没有记忆里破旧却干净的平房，没有东补西凑又温馨的小院，没有去年过年时贴的对联、挂的灯笼，甚至没有砖瓦——
黑漆漆的断壁残垣张牙舞爪，像是个砸在心上的空洞。
家没了。
变成了一片废墟、辨不清面目的碎石瓦砾、焦黑的床褥娃娃。
一场大火，一场爆炸，或是一场明晃晃的毁尸灭迹——
小柒跌跌撞撞地跪倒在家的门前，她设想过无数个可能，却唯独没有这样一个。
膝盖被碎石硌得失去了知觉，迟来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和溢出嘴边的咒骂一起。
是谁？该死的是谁？到底是他妈的为什么？
捕风捉影的线索和死亡讯息像一张大网或是永远走不出来的莫比乌斯环，兜兜转转在暴怒的大脑里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结局。小柒不断想着这些事，想着她查到的消息，可仍旧一无所获。
一片狼藉的废墟就像是无声的嘲笑。
「你来晚了太多。」
··
小柒跪到双腿失去知觉才跌撞着站起身来，她草草抹了把眼睛，踏过外围的已经被酸雨腐坏了的警戒线，开始在惨不忍睹的废墟中不信邪地翻找起来。
不，她绝不能放弃。不弄清这事她死都不甘心。
小柒先是统一搜寻了一遍，确认这废墟中没什么焦黑的烂肉或是明显人留下的痕迹后稍微松了口气，自欺欺人一般燃起了些许希冀。
然后小柒观察起废墟整体的状态来。
她不是专业的痕迹鉴定人员，但这片残垣断壁的燃烧方式仍有很明显的人为痕迹。毕竟燃气爆炸或是单纯的自燃很难将整座小平房的每一个房间都摧毁得恰到好处，燃烧太均匀、也太刻意。
兴许是每个屋子里都倾倒了汽油或是其它助燃物？小柒这样猜测。
其次，小柒知道自己恐怕早已不是第一批进入房屋遗迹中的人——她在几个房间的墙角处都发现了几枚一模一样的浅淡的脚印，尺寸很大、胶质靴子的靴底，看上去应该是个男性。
除此以外还有别的散碎的痕迹，大部分一看就是拾荒者、周围被翻得乱糟糟，企图在这片断壁残垣中抠出点儿微末的油水；小部分是执法队的皮鞋、鉴定部门的鞋套之类，也有些印子。第三类就是像那个胶质靴子一样没有办法判断的人。
该死的，线索估计早已经被这些家伙们破坏得一点儿不剩。
小柒沮丧又徒劳地在寥寥几个房间的残垣断壁间乱转了两圈，烦躁地抓抓头发。
“冷静小柒，这儿没谁比你更熟。”她深吸口气，换了个方向思考。
她的出租屋里被什么人留了盘老磁带，那这栋房子里会不会也有人给她留下了线索？
退一步想，万一真的有人给在这里留了东西。他/她应该都很清楚这里会被搜索——那么，一个能藏东西的地方。
Bingo！
她家房子里还有哪儿能藏东西？柜子？暗格？地板？不不不，应该是一个更安全的、不容易被破坏又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最好能一眼就看到。
小柒的目光最后定格在了大门口。两根侥幸没被爆炸完全摧毁的门柱此时断了半截，还有一半孤零零地倒在地上。去年贴的对联早已焦黑斑驳，露出下面早已碎了个彻底的贴面的瓷砖表面。
一起贴对联算是亚洲文化区非常普遍的传统了，自从她前往上城去上大学以后，这甚至成了她每年归家后一个有些重要的仪式。
他们会架起梯子，外公扶住、她爬上去。先刷一遍浆糊，然后从上到下把春联粘住、确定没有歪斜——再拿手抚平。
这时候她会摸到上数第三块瓷砖的位置是空的，据说是建设的时候里面缺了块砖，被毫不在意的外公强行拿瓷砖贴了了事。
如果…如果是外公要给她留下点儿什么……这是一个好位置。不会有什么人毁尸灭迹的时候还揪着人家家的大门不放，大部分人的第一想法都是毁掉房子“里面”的东西。
小柒顺着门柱摸到了那个位置，贴面瓷砖还剩了半块将掉未掉，她忙把手伸进去掏了掏——封面的腻子质地有些松，砂浆是新填进去的……里面……哦天哪！
小柒的指端触及到了一个冰冷光润的金属物体，她把那个沉甸甸的东西掏出来的时候才发现那是一个十字，纯黑色的十字。
十字由两根六棱锥组成，上面没有任何装饰，简洁、朴素、沉重。唯一有些出奇的是十字的材质，似乎这种黑色是某种特殊的泛光性金属，看久了深邃又光润的黑暗像是融化成了液体，泛出五颜六色的虹光。
小柒直觉这种颜色有些熟悉……是了，是怪谈市黑日下的天穹差不多的颜色，很是诡异。
这是什么？信物？储存单元？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一个谜团接着的是另一个，发现这个黑十字并没能让小柒解决先前任何一个问题，反倒让谜团越堆越多。
算了，有收获总比没有强些。
小柒看了一眼时间，此时距离24小时只勉强还剩不到3个钟头。她把这个黑十字的样子牢牢记住，然后果断把它和磁带一同埋进了后山的垃圾场。
这不保险，她本该把这些东西暂时托付给四子，无论是用邮寄还是别的什么办法。
但光是从这里回到上城就需要15个小时，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小柒在看到那个黑十字的刹那，就直觉这件事暂时还是不要再和四子扯上任何关系了。
想想看、一般会用特殊符号标识自己的都是些什么家伙？
正牌组织是不可能了。黑|帮、邪|教或是其它非法暴力机构…和这群家伙比起来——拐卖团伙变态杀人狂讨债的卖肾的都能算得上良民！这里面的水很深，甚至有些可怕。
而明知道这个还要把朋友拉下水？哪怕小柒也干不出这混事。
小柒叹了口气，用最后的3个小时草草打听了一下自家被“毁尸灭迹”前后的始末；
发生时间是在3月份，她从怪谈市醒来以前、发生车祸以后；官方定性是燃气爆炸；这之后没人见过外公的身影。
谨慎起见，小柒最后用小店里能买到的一次性电话给四子留了条短讯，让他立马收手停止调查。然后便把身体找了个离执法队近些的巷子留了下来。
集中精神，如同软体生物脱离躯壳，上升、剥离，重塑。像是重新穿过甬道的挤压，摆脱羊水的包裹，挣脱脐带——降生。
下一秒，小柒兀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入目所及是大眼图书馆外熟悉的街道，尤托皮亚熟悉的硕大眼球，和黑彩色的天空。
一切和她离开时一般丝毫未变，仿若过去的24个小时是一场无尽的幻梦。
兀地，
从额头开始深入颅腔开始传来尖锐的疼痛，伴随着精神深处传来的阵阵脱力与疲惫，如同接连熬了十数个大夜却没注□□神补剂的考试周。
但身体却传来奇异的舒适，一种契合感、或者说摆脱了某个不合适躯壳的舒畅感袭来，有些像是闷热的夏天结束繁重的兼职回到家的那刻迫不及待地脱去鞋袜。
“回来了？第一次回去怎么样？有遇到熟人吗？好玩吗？头痛吗？有没有什么别的问题？”
穿着红色工装的少年迫不及待地凑上前来，小柒差点儿和那颗大眼珠子脸贴脸。
小柒叹了口气，不知为何在限时24小时冒险的末尾、在这熟悉又怪诞的城市里，感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放松。
没有堆积而来的谜团、沉重的死亡、现实的糟烂与不平衡……
“你眼睛都要怼我脸上了，小皮。”
小柒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嘴角却露出了个微笑。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小柒疲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