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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红绸带 ...

  •   裴政屿无言有片刻,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竟不知道该回什么话,最后犹豫着也只憋出了一句:“你倒是看的通透。”

      “殿下不去看看吗?据说很灵。”

      “民间不是广为流传着一句话?越是权利滔天的人越不信神佛,因为他们的命运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只有身处苦难的人才会乞求上天饶恕。”

      “所以,殿下不信神佛。”她猜的。

      可在她意料之外,裴政屿摇了摇头:“本王信。”

      卫青斋惊疑:“为什么呀?”意识到问题已然越界,刚问完她就后悔了。

      “本王尚且还有想要的,而这份所盼之物只能祈求神佛垂怜。”

      朱红绸带听风而动,漫过飘浮的香火气。榕树下,零零碎碎的微光轻盈地洒在两人身上。

      “你不信?”

      卫青斋那双望向红绸带的眼眸明澈。她回道:“草民自然是信的。他们说命运要自己掌握,草民还始终期待着神佛带来的某种确幸……自己把握与祈求神佛从来都不是一场死局,于我而言这并不冲突。”

      她发现裴政屿正在看她。

      卫青斋不明所以,就在下一刻听见他问:“你是习武之人?”他的语气异常笃定。

      卫青斋动作一顿。

      她过去拼命藏锋,以为只要不再踏足从前,那些曾觉得放不下的事情,也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变得不再重要。

      痛苦的事情或许会留在过去,可拥有过的幸福会在日后会被人以哀痛的方式悼念,然后被反复记起,反复对比,反复失去。

      但某日回首才发现其实它们都不重要。

      重要的反而是当下。

      所以后来在无比漫长的岁月里,素鸠终于学会释怀。释怀从前,释怀如今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卫青斋紧攥的手指松开,嫣然一笑:“殿下猜的没错,草民的确是习武之人。”

      裴政屿神情晦暗不明。

      良久,他才缓缓道:“如此精通御马术的人想来也不会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你先前对本王隐瞒,本王并不怪罪于你。倘若是不想让旁人知道今日之事,本王可以替你保守秘密,同样你与本王说过的话,本王不会让第三个人知晓。”

      “为什么?”卫青斋面容逐渐浮现不解之意。

      “就当做本王是在报你救命之恩。”他话里指的是方才拦下受惊之马一事。

      铺展在高山之巅的冰川消融,其实裴政屿的面相并非是锋利得苦海仇深,而是始终如一的温润如玉,笑起来便将眼底的清朗涂抹得淋漓尽致。

      卫青斋犹如被蛊惑,一步一步朝他铺下的陷阱走去:“所以,这就算作我和殿下之间的约定——”

      等等。裴政屿是不是说这是报她的救命之恩?

      单保守秘密岂不是亏了?毕竟刚刚她可是以生死相博。

      卫青斋突然反应过来:“唔……除了这些,王爷可以答应草民别的请求吗?”

      “你还想要什么?”裴政屿意外于她的改口。

      “暂时还没想好,只是草民想斗胆借殿下一个承诺,以应来日所急。”

      卫青斋不是什么矜持的人,于她而言往后遇事若是能有帮手就再好不过。而且亲王难遇,那是一个权利滔天的位置,她眼下必然是要挽留的。

      裴政屿却意味不明地道:“敢把亲王算进去,你确实大胆,只不过方才你以性命救下本王,本王自当是应许。这个承诺,来日你可以找本王兑现。”

      “那草民先就在此谢过殿下。”卫青斋爽快拱手道。

      等拜完承心寺,三人想着与裴政屿不同路便驱车先行离开了。而原先已经坐上马车的裴政屿却突然叫停:“慢着,本王在承心寺里落了东西。”

      只见男人几步下了马车,他身姿挺拔,只手背在身后慢慢朝林中深处走去,直至郁郁葱葱的修竹隐约遮住他的身影。

      良久,那棵榕树前走来一人。

      “年轻人又是你啊,”刚拾完柴打算出林的一老汉路过再次碰见了他,忍不住笑道,“每年春夏秋冬老夫都要见你一次。你生得这么俊,可这都多少年了,怎么还没等到良缘呐?!”

      “实在不行咱们就别求了,这承心寺也算半个偏远地,何必特意跑一趟来吃这苦头呢?缘分天定,不盼望着呢,说不准哪日就送上门了……”

      裴政屿冷冷瞪他一眼,继而脚下一用力,竟用轻功生生踏上枝头。他把手中崭新的红绸带系在枝头最高处,然后执拗地打了个死结。

      他这样子哪像是在等缘分,分明是心里住着人,想得却得不到啊。老汉摇头笑笑,看破不说破,接着他担起两扎柴火,继续向前走他的路。

      裴政屿又用轻功落地,他打量过被稳稳安放好的红绸带终于勾起一抹笑来。

      “第三十三条。”

      他面前的这棵榕树上有三十三条红绸带。

      此刻裴政屿向来平静的面容犹如千年寒冰碎裂,竟然浮现出几分平日里不曾表露过的痴恋之态。

      忽而枯叶沙沙飘落,其中有一片缓缓停在他的肩头,男人抬手将这片枯叶捡起,捏在了指尖。

      手上一用力,枯叶立即裂成碎渣从指尖散落。

      “他说错了。这不是等到了吗?”

      -

      三人回到春明茶馆已至次日辰时。艳阳高照下百花齐放,高山燃云烟,到处生机盎然。

      几日不见,那沽水河上的擂台居然已经完工。而修建好的擂台非常大,状似一面敲下就能震天响的鼓。听闻归州太守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鼓天台,想来借着东风登元宵,也要能鼓舞人心。

      显然此擂台大受欢迎,引得不少人前来围观。他们绕着沽水河,无一不眸光发亮,有的人甚至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不过这会儿的卫青斋已然无力欣赏,她先是入馆在阿羊的掌厨下好好吃了一顿,再就是回房一觉睡到天昏地暗,醒来之时还顺带享用了餐夜宵。

      小庭院中,几盏烛火一桌六人。

      “哥。”钟声晚风尘仆仆,像是不久之前才赶回来,“你此次也太不小心了,怎就被人算计了呢,我们在外面都急坏了。若不是青斋姐带着小荷前去救你,说不定你现下还被关在里边。”

      钟苍茫咬着鸡腿:“我、我也不知道啊,那几个官兵不由分说就把我抓起来了,我苦口婆心给他们解释,人听都不听!”他气得拍了拍桌。

      “这群人啊,就是打定主意要夺人钱财那也没办法不是?”

      阿莲也道:“那些人就是一群流氓,下次你直接揍他们好了……”

      “啊、真的可以吗?”钟苍茫的语气陡然温柔起来。

      阿莲翘起嘴角,她垂下眸不再回话。

      “哥,你对阿莲说话怎么这么腻歪?”钟声晚年纪尚小,不懂他们之间的弯弯绕绕。

      钟苍茫忍无可忍,夹住一只鸡腿塞到钟声晚的嘴里:“你别说话了!”

      “对了。小荷变厉害了,说话都不重字!她现在可是会骂别人了,以后都别惹她啊。”

      闻许连端上最后一碟小菜,听见这句话也惊讶问道:“小荷还会骂人了呀?!”

      被提到的雁荷故作严肃:“对、呀!苍、茫、哥、说、话、也、太、腻、歪、了!我、严、重、批、评!”

      “嘿——你还批评我来了。”钟苍茫调侃她说。

      坐在一旁的卫青斋则是撑着面颊,睡眼惺忪却颇有兴致地听他们有声有色地说着话。只是她隔断时辰就会瞥一眼窗外的月亮,那明月异常亮,好似黑夜之中冒着寒光的冰山。

      她大概是岁数大了,安静下来总是容易走神,然后卫青斋就会记起从前的事。

      而这些事是她永远不能和别人提起的事。

      不过她也是最近才明白,一个人是不可能把自己与过去完全分离开。即便眼前的日子过得还行,也还是会在某一瞬记起过去的风光。

      也不是怀念,就是忘不掉。但若是忘不掉,那就别忘了。

      卫青斋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斋姐。”

      阿莲心细,率先注意到卫青斋的情绪变化,不过她也只是问道:“元宵灯节,你想去擂台上玩玩吗?”

      “唔,”卫青斋浅浅笑道,“有点想去。”

      钟苍茫激动到站起身来:“你听,我就说是吧,青斋姐性子就跟我一样,爱玩儿!看我们不去给新擂台热闹热闹!哼哼春明姐弟,天下无敌!”

      卫青斋扭过头去,她慢慢捂住耳朵。

      阿莲瞪他:“你给我坐下!”

      “别那么凶嘛……”钟苍茫委屈地撇了撇嘴,随即坐回到长凳上。

      果然能治他的就只有阿莲。

      卫青斋无情嘲笑。

      此刻她蓦然想起在常州头脑一热买下的玉簪子。卫青斋平日并不爱戴如此素净之物,所以那只玉簪子到现在都还没有个主人。

      送给谁呢?

      送给裴政屿……不行不行!卫青斋猛地摇了摇头。她之前就恨不得和他撇清关系,送了簪子被他误会的话,那不就更不清不楚了。

      “绝对不行!”卫青斋倏地站起,吓其他人一跳。

      “斋、斋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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