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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元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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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炉坐着的五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身上,他们的神情迟钝疑惑,乍一看像是被卫青斋吓得不轻又不明所以造就的。
其中有人弱弱问了句:“什么不可以?”
“什么不可以?……”
卫青斋灵光一现:“哦对了!我就是突然记起我还有衣服没洗,这绝对不能留到明天,不然就该臭了!我先去洗了,你们慢慢吃!”说着她抓起她的碗筷就冲出了前堂。
卫青斋慌张逃避地缩回到自己房里,她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与他重逢那一面,卫青斋紧张又恐惧。她害怕裴政屿还记得她,怕他会来找她麻烦甚至要索她的命。
可是他没有。
之后再碰面,他们居然能以朋友的姿态心平气和地待在一起谈天说地,而这种感觉在渐渐和七年前重叠。
七年前,卫青斋就是一个人,只不过多了裴政屿的地方……她才还有家人。
家人吗?
卫青斋手指不觉蜷曲,她慢慢打开窗台上的匣子,拿出了里面的玉簪子。玉簪子在月光下玉体通白,愈发剔透。
原来……裴政屿是她的家人吗?
卫青斋似乎从来没有想过家人一词会适配到裴政屿身上。七年前,卫青斋从牢狱中逃脱,利用的就是他柔情下的于心不忍。但那时的她被另一种更为强烈的情绪占据主导,所以卫青斋并没有回头看。
七年之间,她奔走逃命,四处流浪。直至春明茶馆的建成,卫青斋才像是重新活了过来,以全新的身份活了过来。
她想要忘记过去,因此极力远离一切与过去有关的人和事,包括裴政屿。他并没有做过伤害素鸠的事情,但偏偏是这样,卫青斋才越觉得愧疚。
“…家人?”卫青斋躺到近窗的小榻上,双手交叠于腹上。她出神地望向窗外,神情茫然。
可是她很久以前就失去家人了啊。
此时已然夜深,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咿咿呀呀的歌声婉转动听,余音绕梁,又像是儿时母亲哄她唱的温暖歌谣。
在卫青斋入睡后不久,油灯烧干燃尽时那段歌声渐渐停止。片刻,春明茶馆外走过一群搬着锣鼓的人,他们小麦色的面庞洋溢着无比灿烂的笑容。
“今日练的不错嘛!”
有人疑惑出声:“茶馆里的那盏灯今夜早早就熄了呀?”
同行的人问道:“为何这样说?”
那人开始四处张望,故作玄虚:“你是不知道,茶馆里的这盏灯总是最后一个灭的,我观察过!茶馆从不对外说谁是老板,那之前不也有挺多人猜茶馆的老板是男是女,最后……你猜怎么着?”
“怎么样?!”
“哈哈哈他们都觉得是个男子!”
“啊、这?难道不是吗?”
他皱着眉头反驳道:“当然不是。听闻那日皇上召人入宫的可是位女子……算账、税务、管理、应付客人,这里的每一样都不轻松,春明茶馆的事情还这么多,尚且身强体壮的男人都未必顶得住,而一个女子却能将其打理得井然有序,这多了不起啊!”
“要听你这么说,那确实是挺了不起的。”
“那可不,要是我女儿受这罪哟,我真是心疼的不得了……”那人嘀咕了句。他心情复杂地又往上瞥了眼。
这个世道,女子大多困于深闺。光是授读诗书,行为举止都被严戒训斥,更别提什么学习射箭骑马,出去抛头露面。
他收回目光,用力抬起厚重的大鼓。
还是早睡好,这样就能早些看到日出。
……
卫青斋在公鸡打鸣时分前醒了。
今日她一身藕粉莲花纹裙裳,几根系于辫子里的红绳隐隐约约。卫青斋走动时,腕间的小铃铛便会叮啷作响。
瞧着水灵的很。
“小姑娘想吃些什么?”一家卖面食的小摊摊主十分热情。
今日已是元宵,春明茶馆全天闭馆,打工仔们放假一天。洗漱完时天还没亮,卫青斋想着难得起这么早便来到沽水河旁,打算在那里食早。
卫青斋眉眼弯弯:“唔,那就来碗云吞吧。”
“好嘞稍等!”
元宵这日和别的时候有些出入,今日归州整座城似乎都陷入了喜庆的氛围。负责布置的人早早就开始施工,五颜六色的彩条被拉在屋檐之间,各式各样的小灯笼也被高高挂起。
在归州,元宵的热门甜点当然是汤圆。故而今日许多小摊上都张贴了条横幅,上面大致写道:今日汤圆半价!香甜软糯的汤圆!
过去几年的元宵,春明茶馆的人会选择亲自动手做汤圆,于是那一夜大家便会围坐在小院里吃汤圆赏月亮。
但今年不一样。今年几人越来越忙,基本都有了自己的事情做。
比如啊,钟苍茫揣有自己的小心思,想要有多点与心上人单独相处的时间;闻许连还剩一堆新菜要研究,毕竟是茶馆里的主厨;雁荷更别说了,她近来呀勤奋得不行,练武又治病,但她口吃的症状有明显好转,卫青斋也替她高兴。钟声晚倒是比较得空,但以他的性子是绝对闲不下来的,兴许元宵这日还是会继续问诊。
卫青斋想来想去,居然还是觉得她最闲。
“小姑娘,你的云吞做好了。”摊主将云吞捧到桌上,推给了卫青斋。
卫青斋笑着接过:“老板呀,我想问问裴府是搬进人了吗?”
方才她一直在观察茶馆对面的新府邸,她从回来就没看见那座府上有进出人。
“裴、裴府?什么裴府?”摊主挠挠头,扭头望见茶馆对面的门匾,随即恍然大悟笑了起来,“你说的是这户人家啊。”
听语气,这个摊主似乎知道怎么回事。卫青斋竖起耳朵认真听。
“那里早就住进人啦。一个礼拜前我看见那府上老爷带着十几个仆从侍女从大门口走进去,那些个仆从侍女的手上都提着东西呢,我猜是贴身之物。”
说着摊主面露迟疑:“不过说来也奇怪。按理来说这座府邸这么大,估计要养活不少人,那光是出去采买就要来来回回几趟,但我日日在河畔卖东西都没见到裴府里的人出来过多少次。”
她比出三根手指:“最多不超过三次。这裴府的人都是不用吃饭的吗?”听得卫青斋嘴角一抽。而摊主则是不解地摇摇头,随后捞起刚刚放在桌上的盘子,人又走回摊位。
“最多不超过三次……”卫青斋低头吸溜了口汤,“什么人神神秘秘的。”
也不怪她多疑。归州沽水河这么多年鲜少有人搬走或者搬进来,更不会有人如此大动干戈修了座府邸。
而且……府邸前的姓氏还是“裴”。
除了裴政屿,她实在想不到哪个姓裴的人能做出这样的事。
倘若真是他,那到底为什么呢?
*
约莫酉时,茶馆外头已然大张灯火,到处熙熙攘攘。茶馆里只剩下闻许连,闻许连已经在灶房里捣鼓一下午了。钟声晚则不出所料在茶馆门口支了个小摊,排队问诊的人还挺多。
而其余几个想赶上热闹就早早出了门,只有卫青斋等到这个时辰才出去。
归州今夜确实热闹。到了晚上,各处陆陆续续出摊,琳琅满目的东西看得人眼花缭乱,只不过最人头攒动的当属擂台比武。
擂台上的人要么握剑要么持刀,比试赢的人则可以进入下一轮,直至再无人能战则为他胜。
当下擂台之上还留着一人。寒光剑影蓦然闪过,他的剑好似一片锋利,薄薄的蝉翼,把对手连连击退。那宽阔背脊的人此刻握着如此一把剑,倒与话本上神出鬼没的江湖客有几分相像。
“青斋姐!”
卫青斋闻声而去,发现喊她的人是阿莲,她身旁还跟着钟苍茫。
原来之前他们在沽水河的另一端,卫青斋又在另一端,因此他们眼下才碰面。
见他们两人都出了汗,卫青斋问道:“你们都上去过了呀?”
钟苍茫激动地点了点头:“嘿!——青斋姐你别说,这比武大赛弄得还蛮有趣!虽然被打得很惨……可是擂台很大啊,在擂台上用轻功飞来飞去也不怕撞到什么,要是碰见厉害的人还能顺便偷学两招!”
而阿莲相较之下就显得羞愧:“斋姐……他的武功很强,我也没打过……”
卫青斋发出“害”的一声。旋即她朝两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走近些来:“这有什么。我听说啊,赢者的奖励是银子!但茶馆又不缺银子呀,我们只是来图个热闹的,都放宽心,放宽心~”
闻言,钟苍茫问:“青斋姐,你不上去试试吗?!你这么厉害。”
卫青斋立即双臂交叠,模样老神在在:“我当然不去。高手可都是要隐姓埋名的,往往不亲自出面。”
其实看得出卫青斋并不想去,钟苍茫也不打算强迫她去,于是就此作罢:“那我就等高手下次出面——”
“我的青天大老爷……那是谁啊?”他突然瞥见一人上了擂台,而那人他却无比熟悉。
“是复定王。”阿莲认出他时也惊讶到不由得微张着嘴,她下意识看向卫青斋。
卫青斋眯了眯眼,像是在仔细确认擂台上的人,一遍没瞧清楚便又瞧一遍。
“怎么会是他……”她清楚看见那人的确就是裴政屿,还是不敢相信原先应该已经回到长京的人会出现在归州,出现在比武的擂台上。
他是习武之人?!
但若是裴政屿也是习武之人,那日为何不出手拦下受惊的马?卫青斋眉头紧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