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个雨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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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晚自习快要下课的时候，天陡然黑了下来，大片大片的乌云压在城市上空，像是要把城市一口吞掉。
祁季注意到了这一现象，抬头看了看外面的走廊。走廊灯并没有打开，外面一片黑漆漆，好像是要吃人的怪兽。她被吓得瑟缩了一下，又转头看向教室里的钟。
离下课还有十分钟，这个末日般的场景也让她无心学习，现在她只想快点收拾书包，下课铃一响就冲回寝室。
她今天是带了伞，教学楼和宿舍楼隔的也不算远，可等雨下之前回去还是等雨下了再回去，她还是拎的清的。
只是不知道天能不能遂她愿了。
一旁的江雨迟依旧睡的安稳，好像什么事情都不能打扰他睡觉的心一样的。祁季抱着书包，趴在了桌子上，视线一直往班门口的地面望。
黑暗中突然炸开了一道白色的光，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她被吓得叫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被江雨迟听的一清二楚。他睁开了眼睛，问：“咋了？”
她只是抿着嘴，什么也不说，长长的睫毛上布满了晶莹的水珠。而雷电似乎也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一下接着一下。
他这下懂了，原来是怕打雷。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递过来一张纸巾，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表示安抚。
她的身躯肉眼可见的颤抖了一下，良久，她突然侧过身抱住了他，只不过一秒，又松了开。
他还在错愕之中没反应过来，李振华就走进了班级里，他大力敲了敲讲台：“由于是红色暴雨预警，所以学校决定让同学们提前放学。回去的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赶快回家，不要在外面逗留，更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李振华一说完，班里就爆发了一阵欢呼声，其中还夹杂着怒吼——“明天是清明三天假期啊，红暴你怎么来的这么不及时。”
祁季还游离在状态之外发着愣，而班上已经有好几个同学抱着书包就跑了。江雨迟想出声提醒她，可又怕会吓到她，只在旁边默默看着她，一遍又一遍的轻轻拍着她的背。
就好像她小时候，每每下大暴雨打雷的时候，她躺在妈妈的怀里，听着妈妈用温柔的声音给她讲故事，轻轻拍着她的背那样。
渐渐的，雨下了起来，而她的意识也逐渐回笼。由于是红暴，也就没有留下值日生。李振华说完那番话就走了，毕竟他也急着回家，教室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外面逐渐响起了上楼的脚步声，一班靠近楼梯间，没过一会就有个保安上来了，他看见还亮着灯的教室就走了进来，提醒：“还不走干嘛呢？红色暴雨啊，现在这雨都下起来了。”
“你们也别管雨下不下大了，先离开教学楼，实在不行去保安室躲躲。我可是有任务的，必须得确保教学楼一个学生都没有。”
江雨迟听完他的话，回了个知道了，转而看向祁季。
他用手撩开她两鬓的刘海，把它们移到脑后，声音温柔：“不早了，我们先走好吗？”
“嗯。”她的眼圈还是有点红红的，只不过状态比刚才好了点。她把书包背上，拿着伞跟他出了班级，同时对门口的保安说了句不好意思。
来到楼下，祁季才意识到这雨是真的大。
外面豆大的雨滴从高空中砸向地面，发出响声。明明上方还有遮挡的，可就是能淋到雨。祁季看了看手里的小伞，往后退了些。
江雨迟看向她：“不走？”
她摇摇头：“这雨好大，会淋湿的。”
他笑笑，把手里的伞打开。
她歪了歪头，这时才注意到他手里的伞换了一把。并不是之前用的那把黑伞，而是蓝色的，一打开来特别大，她甚至觉得这把伞可以容纳三个人。
“走吧，我送你回寝室。”他眨眨眼，“这把伞很大的，不怕有雨淋到你的身上。”
“可我的脚……”她低下头。下雨的时候撑伞往往不能保证自己腿也能被遮到，尤其是这种程度的大雨，就算有一把大伞，回到了室内去看裤子还是湿的。
江雨迟也低头看向了她的鞋，似乎是在思考，过了一会，他突然问：“我碰你一下，你不介意吧？”她啊了一声，还没说什么，他就已经单膝跪地。
他修长的手指朝她的裤子伸了过来，把裤腿挽起到膝盖下面一点点，然后转过身蹲着：“把伞拿着上来吧，我背你。”
他回头看了一眼她：“这样就不怕湿鞋湿裤子了吧。”
她看着他，脸一瞬间红了，拿起旁边被他放着的那把伞，就靠在了他的身上，用双手环住他的脖子。
他托着她，稳稳的站了起来。“舒服吗？”
“嗯，没什么感觉。”
“那就走了？”
“好。”
祁季把脸轻轻靠在江雨迟肩膀上，脸颊已经烫烫的了。
伞外暴雨不断，雷声轰鸣，可伞内，她感受着江雨迟炽热的体温，只觉得无比安心。
“江雨迟。”走到一半，她突然开口。
“怎么了？”他脚步一顿，问。
“有你真好。”她说。
……
这场雨下了一整夜，等到第二天天明，还是有一层蒙蒙细雨笼罩着城市。
祁季起了个大早，从书桌旁边放着的袋子里拿出一个面包，坐在地上就开始啃。
初春的早晨，还有些凉意。她把腿盘起，用被窝包裹住自己，望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放在凳子上的手机亮起，是有人发消息来了。她的眼神聚焦起来，拿起手机。
［祁小姐，请问您今天什么时候来取花朵？今天下雨，我们花店就不送了。］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今天是清明节。
每年清明她都会提前和花店预约要一束向日葵，并帮她送过来，她要拿去给父母。
她的手指放在手机上，就开始打字：［过一会吧，十二点过。］
她彻夜未眠，如今吃完了早餐，也觉得有些困了。从桌子上拿起一瓶安眠药打开，吞了之后就躺在床上，蜷缩着身体睡去。
醒来后，雨已经停了。祁季在附近吃了个午饭，就往花店赶去。
花店老板娘很漂亮，因为祁季总是来买花的缘故，两人已经很熟了。一看祁季过来，她就笑着说：“怎么老是买向日葵呀，下次要不要换个。”
“不用了。”祁季摇摇头，“我就是喜欢向日葵。”
它总是向阳而生。
乘坐公交车来到熟悉的墓园，这里还是一点都没有变。看门的老大爷，淋湿的大黄狗。
大爷坐在保安亭里用电视机看着抗日剧，隔音并不好，从外面还能听到电视剧发出的哒哒哒的子弹声。
屋外的大黄狗一看见祁季就汪汪叫了，她熟练的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火腿肠剥开丢在地上，蹲下摸了摸它的头。大爷听到从窗户往外面一看，发现是祁季后，他笑着拉下窗户：“又来了呀小姑娘。”
“是的，过一会就走。”她笑着，点了点头。
“那你可得快点咯！”大爷看了看天，“过一会这雨估计会下的更大，小心弄湿你。”
她点了点头，听到这话就赶紧想赶紧到墓园里去，大爷见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你还有哥哥啊？怎么之前没见你们一起来？”
她回头，有些疑惑的看向大爷：“没有。”
“嘿！那就奇怪咯。刚刚里头还来了个小伙子，我看了看，直接往你父母的墓碑那里去了。”大爷啧了一声，就关上窗继续看着抗日剧，顺便打开门把大黄放进去了。
祁季听到这话就觉得很奇怪，把视线从大爷那边移开，就抬脚往墓园里面走去。
她父母的位置不算很里面，她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有一个男生蹲在她父母的墓前，上面还放了两朵向日葵。
男生背对着她，一时间她也不知道是谁。只能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
男生回头，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的对上。
这张脸很熟悉，是江雨迟。
祁季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什么不认识的人就行。
她把那束向日葵摆在父母墓碑隔着的那块空地上，就也蹲了下来，想拿纸巾擦一擦灰尘，却发现早已经被他收拾好了，干净的连片落叶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我父母的墓碑在哪的？”她眨了眨眼，看向他。
“有些累了，来看看叔叔阿姨。”他答非所问，那样子就好像他和她父母认识一样。
她发了一会呆，不知道想到什么，也没再问他，只是突然哭了出来，死死咬住嘴唇，感受到血腥味，才反应过来，最后说：“我其实还挺羡慕你的。”
“起码你成绩很好，父母也健在，每个月还会定期给你打钱。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有个家挺好的，小的时候孤儿院的孩子们看我幼小，一个二个的都欺负我。”
他转过头，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巾递给她，“你要听听我的故事吗？”
2.
十六年前。
他出生那天浙城下了很大的一场雨，只是等他出生的时候，雨恰好停下。
也正因此，他的名字取得极其敷衍——江雨停。
只不过不知道为何，等到办理的出生证明下来的时候，‘停’字变成了‘迟’字。
停字和迟字发音并不相近，说到底，只是因为两人敷衍到了极致，连一早想好的名字都忘了，临时随便说出一个字来救场罢了。
江自华和林婷很相爱，可这并不是他们爱他的理由。他完全就属于一个彻底的意外，要不是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打不掉了，或许他不会降生。
小时候的事，江雨迟其实已经忘了很多了。
只记得四岁那年，因为有小孩子抢了他的午饭，他一时气不过，就朝那人打了过去。
结果很不意外的。老师虽然及时制止，但他已经把小孩子的脸刮花了，老师也没问为什么，就立马叫了家长，还罚他去走廊站着。
外面种了一棵桂花树，那个时候正值花开，满院飘香。
被老师罚站的他心里过意不去，又觉得无聊了，就走到外头去捡掉落下来的桂花。
只是捡到一半，雨下了起来，打在身上，湿哒哒，冷冷的。
他弯下的腰刚要直起，就感觉有人揪住了他的耳朵。
伴随着疼痛而来的，是耳边的咒骂声：“你的家教被狗吃了？这么小就学会打架，长大了还得了！早知道当初说什么就把你打掉算了，我本来就也没想过要孩子。”
林婷力气大的惊人，也可能是江雨迟那时候还小的缘故，她轻轻一推，他就摔在了地上，水花四溅，碰巧还溅到了她白色的裙子上。
她一看到这样，尖叫一声，高跟鞋的鞋跟直挺挺的朝他的肚子袭来。
而等到班主任过来的时候，她却是一脸的关切，她的大手握着他的小手，笑的勉强：“怎么那么不小心啊，都摔了。”
可背地里，她的指甲深深的嵌进他的肉里。
那时候的江雨迟还在想，如果她有做美甲就好了，那样的话，她或许还会心疼一下自己花钱做的美甲，下手轻点。
班主任温和的笑了笑，就让林婷去办公室说。
他被留在了原地，狼狈的捡着地上刚刚因为摔倒散落的桂花，把它们紧紧握在了刚刚被她掐着的那只手的手心里。
并没有人找他去办公室，可他也知道自己是进不了班的，就重新站回了走廊，狠狠的掐着自己的手掌心，才没让自己哭出来。
可是刚刚，自己被母亲打的那一幕，或许都被小朋友们通过窗户看的一清二楚了吧。
四岁的江雨迟什么都不懂，可他也懂得丢脸这二字怎么写。
“你怎么了呀，怎么一个人站在这？”一道稚嫩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他回过头，就看见一个长的肉嘟嘟可可爱爱的小女孩站在自己的身后。
她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桂花香，他的视线下移，就注意到她的裤兜露出来了一半东西，看着好像香囊。
小女孩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一脸傲娇的拿起香囊：“你是不是在看这个啊？我告诉你，你可别打它的主意哟！这是我妈妈亲自缝的，里面的桂花是她亲自摘下然后放进去的。”
他收回视线撇过头，冷淡的说：“没有，不会。”
“诶，你这人怎么这样。”女孩重新把香囊放进裤兜里，走到了他的面前，朝他伸出手：“是不是没有小朋友和你玩啊，你不要伤心哦，我和你做朋友吧。”
她笑的天真纯粹：“认识一下吧，我叫祁季。祁是‘春日迟迟,采蘩祁祁’的祁，季是季节的季。”
祁季把话说完，内心陡然升起一股成就感。她还小，这么有文化的话按理说她这个小娃娃应该说不出来的，可这是她母亲为她准备的自我介绍，特意背过的。不过刚开学那会她还是不好意思说，只是腼腆的说了自己的名字。
他看了她一眼，似乎是被她的笑容感染，一向冷淡的他伸出了手。
“江雨迟。”
这算是他们的初见。
不过，和祁季讲的时候，他并没有曝出小女孩的名字。
既然她都忘了，那就过去吧。
*
林婷在江雨迟很小的时候就让他学画画了。
十四岁那年，在她的要求下，李叔开车带他前往市中心参加一场算是比较大型的比赛。
那段路没有人行道，路过的车也不算多。
国庆节这样大型的节日还有一条道路是不堵的，倒也是神奇。
江雨迟坐在车后座，有些无聊的看向窗外快速倒退的景色，叹了口气。
原本心里在盘算着要比多久，还能不能赶上和程青山他们的饭局，可突然，他看到有一个女生站在桥边的护栏上，像是要跳河。
“李叔，停车。”他急忙喊。
“我的少爷呀，这车可不兴停。”李叔说。这条路并不允许汽车停下来。
“有人要跳河！”见状，他急忙说。下一秒，李叔踩下了刹车，惯性使他向前倾去，所幸系了安全带，没有多大的事。
车一停下，他就往那边冲过去，所幸来的及时，他直接把女生拽了上来。
她刚才只要一松手就可以掉下去。
少女感受到人的触碰，竟是下意识就甩开，她蹲下来靠在大桥的栏杆上，用双手抱着头，口中喃喃：“别打我……别打我……”
江雨迟愣了愣。在少女抬手的一瞬间，他看到了她手上无数条触目惊心的伤疤，有抓痕，有割伤，也有烫伤。
“没事…我不会打你的。”他尽量用最温柔的语气和她说话：“你是发生了什么吗？要不要我帮忙，千万不能寻死觅活啊。”
少女听见这么温柔的声音，也是一愣。她渐渐的放下了防备，把手拿开，站了起来，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看着他。
这年十月份的浙城已经有点冷了。她却没有穿鞋。身上也只穿着一件白色吊带裙，上面被泥土和灰尘浸染，脏兮兮的。
江雨迟眼尖，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少女锁骨上的像花朵一样，微微泛着红的胎记。
“祁季？”他试探性的问道。
祁季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对面这个陌生人居然会叫出自己的名字。
“你发生什么了？怎么变成了这样子。”看她这反应，他知道她就是祁季了。见到是老熟人，他冷淡的性子一下子被磨没了，更觉温和。
她没有说话，只是张开了双手抱住他，默默哭着。
天黑了下来，轰隆隆的雷声一下一下的打在人心里。江雨迟感觉到怀中的祁季颤抖了一下。
他叹了口气，把她抱起：“你怎么还是这么怕打雷啊。”
他在她面前永远都会彻底的败下阵来，收敛一切的傲骨和锋芒，变成她喜欢的样子。
哪怕过了那么多年，也一点都不变。
现在也是这样。
那天他把她抱上了车，没有去参加比赛，而是让李叔拐弯去了商场，给她买了新衣服，陪她玩了一下午。
后来他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她被她养父家暴，被同学霸凌。他最后选择帮她报了警，那恶魔也是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至于校园暴力，他想过要帮她办转学，只是她一直都不肯。
而画画，林婷在知道他没有参加那场比赛后也不让他学了。
那天晚上她把衣架都给打断了，江雨迟的腿骨也断了几根，只不过后面经过休养，才没有落下病根。
“没想到是你救了我。”听他讲完，祁季沉默了一下。
“谢谢你。”
是你把我拉出了泥潭。
是你让我窥见了天光。
她张开了手，像两年前的那样，抱住了他。
只不过这次，她张扬明媚，她干净整洁。
她有了属于她自己的傲骨。
天又轰隆隆的响了。
她刚想打开自己的伞，就发现打不开。
但比雨来的更早的是江雨迟那把的伞。
他站起了身，弯下腰伸出手，就像小时候在幼儿园的那样，只不过先伸出手的人换成了他。
他把她拉了起来：“你知道我和你说这么多是为什么吗？”
两人离的近了，视线直直的对上。他看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的说——
“每个人都不是只有闪光点的，祁季。”
“我想和你说的是，你无需自卑。”
“你就是全世界最好。”
*
好像有谁一直在默默的收集她心的碎片，如今收集好了，又一点点的帮她拼凑起来。
她只感觉自己心软了一下，心里面的防线就迅速崩塌。
心中的那颗种子没了阻碍，终于是肆意滋长。
3.
“祁季！”
祁季刚端着泡好的泡面走进寝室，听到许光突然喊她的名字，她被吓的手一抖，差点撒出来。
“干嘛？”
“你陪我去嘛，这次消息绝对不会有错的！班望真的要去那个地方啊，有你了我的偶遇才不会显得很刻意啊。”许光坐在沙发上，说了好长一段话。
祁季站在原地，思考了好几秒，‘哦’了一声，就在许光眼睛里闪过一丝希望的时候，她砰的一声关上门，和她的声音一样冷漠无情：“不去。”
许光直接站了起来：“为什么啊！”
她绕过她，蹲下身打开小冰箱的门寻找着酸奶，听到她的话啧了声，“我才不当电灯泡呢。”
“江雨迟也会去。”许光急了。
听到这个名字，祁季翻找东西的手很明显停了下来，她拿出那瓶草莓味的酸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我想想吧。”
说完就走向自己的房间，用脚把门关上。
桌子上乱糟糟的，昨天写数学试卷过后并没有收拾，而是直接关灯上了床。
把泡面和酸奶放在椅子上，她就开始收拾。
她把试卷拿开，露出下面的草稿纸。
她昨天心神不宁的，没有写下来几道题，草稿纸也是白的可怜。本来是直接草稿纸放在一旁留着下次用的，但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拿起来看了一眼。
草稿很杂乱，她却只一眼就看出上面的字—
JYC.
江雨迟。
心跳猛的加快，她把纸揉成一团，丢向了垃圾桶。
暗恋是什么感觉。
她不知道。
可她，好像喜欢上了她的同桌。
那个高傲张扬、却独对她温柔的江雨迟。
脸有些热，看着被她放在桌子上的泡面，她却没了心思去吃。站着胡思乱想了好久，才终于是下定了决心，打开门。
此时距离她进去也就几分钟而已，许光还坐在那里，看见她出来挑眉：“想好了？”
“嗯。”她点点头，“我就勉为其难的陪你去一趟吧。”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祁季就跟着许光来到了她打听的那家商场。
她拿着一杯奶茶，挽着祁季的手，在原地来回踱步：“不行，我好兴奋，待会遇见他了要和他说什么啊？”
“我不知道你。”祁季和她一直在原地转着圈，此时感觉有些晕了。勉强把手抽出来，还没有调整过来，就猛的撞上了一个人。
本来脑袋就转的有些晕晕的，此刻这种感觉更甚。她说了声“对不起”就后退了好几步，没想到耳畔传来许光惊喜的声音：“班望！”
她听到这声，就明白了自己究竟撞到了谁了。果不其然，下一秒江雨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没事吧？”
“没事的。”她摇了摇头，“真是不好意思，我刚刚没怎么注意周围。”
“没事。”他失笑，“你们怎么在这边一直原地转圈圈？我和班望观察你们好久了。”
她在背地里偷偷看了许光一眼，想了好久还是没有出卖她，而是说了之前早都准备好的说辞：“她有一款看中的衣服，一直纠结要不要买，所以才拉着我在这里。”
他指了指周围，“这附近可没有卖衣服的店。”
谎言被拆穿，加上面前还是自己喜欢的人，祁季的脸嗖的一下就红了。
“诶呀，你别管了。”她看着他，“你也别老问我了，你呢？为什么来这里啦。”
“陪班望来挑给我过生日的礼物咯。”他笑着说。
“诶，为什么给你的生日礼物要让你陪他挑？那不就没有惊喜性了吗。”她问。
“谁知道他呢。”他耸耸肩。
“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啊？”两人本没了话题聊，可她突然问。
“五月三。”
五月三，那也就是明天了。
“会请我吗？”她抬起了头，微微一笑。
“怎么会不邀请你。”
他说话有些绕，她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微微红了脸。
那天回去后，祁季就一直在想江雨迟有什么喜好。
说来惭愧，两人虽然关系已经特别好了，但其实祁季连他的喜好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窗帘没有关，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白白亮亮的，正好照到桌子上。
她眼尖，发现了上面放着的一根蜜桃味的棒棒糖。她思考了一下，好像之前江雨迟刚开学送她的就
是一根棒棒糖，蜜桃味的。
那是不是说明拽哥喜欢吃棒棒糖？
她转了个身，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划开，点进了□□给他发消息。
祁季：［你喜欢吃棒棒糖吗？］
那头回的很快，想来是还没有睡觉在熬夜玩手机的：［嗯？］
看着聊天界面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中”这几个字，她有些紧张。
［不喜欢。］
［……］
一个不喜欢，就三个字，你打那么久干嘛…
祁季有点无语，可她还是回了个知道了的表情包。
第二日，尽管江雨迟说了自己不喜欢吃棒棒糖，可祁季还是买了。毕竟除了这个，她也不知道送什么。
已经快立夏了，祁季买完东西站在巷子口，感受着外头灌进来的风，只感觉燥热无比。
她拿起手机，和江雨迟聊天的记录还停留在他给她发的定位上。可她盯着路线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名堂来。
她叹了口气，退出回到和他的聊天记录上来，问：［怎么办？我找不到路。］
等了好一会，才收到他的回复：［你在哪？］
她四处看了看，最后打开相机拍了一张附近的照片过去。
［不知道，你认识吗？］
［……你在那等着，别乱跑。］
［嗯。］
他既然已经这样说了，她就干脆蹲了下来，望着远处发呆，等他过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祁季突然感觉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背。她回头，江雨迟站在她的身后，可能是因为热的，脸色还有点潮红，额头的碎发也有些湿。
“走吧。”他说。
“嗯。”她点了点头，站了起来，顺便把地上放的那桶棒棒糖一并拿起，抱在了怀里。
“这么喜欢吃棒棒糖？”他看到了这样，挑了挑眉，“我帮你拿吧。”
他说完就要拿过她怀里的那桶棒棒糖，没想到她直接塞入了他的怀里：“不用帮我拿，这个本来就是给你的。”
江雨迟：“……”
两人走的地方迎光，恰好正值夕阳，火红的太阳垂挂在天际间，为整条道路和天空染上了橘黄色的色彩。
他把头上戴着的帽子摘下，就用一只手扣在了她的头上：“太阳刺眼，遮遮吧。”同时另一只手调整了一下，把那桶棒棒糖拎在手里。
帽子有些大了，还歪。她调整了一下，借着宽大的帽檐观察着他。
没想到他直接弯下了腰，她猝不及防的和他对视。
只见他似笑非笑：“看我干嘛？”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自顾自的说。
“暗恋我啊？”
……
她又不说话了，低着头，有些心不在焉的跟着他走，没想到他突然拽着她就往他那边去，同时摩托车的声音划破天际。
尽管他反应迅速，可那车开的还是太快了，她头上戴着的帽子本就不合适，加上他拽她的力度过于大了，此时掉在了两人的后方。
“祁季。”江雨迟又喊她名字了，声音还带着点不满，让人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干嘛？”她抬头看向他，还感觉胳膊有点儿疼。此刻没了帽檐的遮挡，两人不可避免的对视上。
他指了指后方的帽子：“你应该庆幸，还有那个帽子，以及我。”他闭上了眼睛，“你要是被车撞到了怎么办？你知不知道那个车速有多快……你怎么走路都这么心不在焉的。”
明明是带着点脾气的话，可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又柔和了下来，有些无奈的看着她。
她啊了一声，回答的比较莫名其妙：“如果我真就暗恋你呢？”
“……”
祁季久久没得到他的回复，偷偷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就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看着她，只不过这次眼底有了不同的情绪。
他叹了一口气，把后方的帽子捡起来拍了拍拿在手上，又看了眼她：“我还真是拿你没办法啊。”
他俯身而下，亲了亲她的脸。
远处有一只麻雀停在了电线杆上，此刻风也停了，万籁俱寂，只听见他说——
“现在是明恋了，阿棉。”
两人十指相扣着走进了饭店，饭店人多，祁季几乎是下意识的松开了握着的手。
他笑笑：“害羞了？”
“咱现在是在一起了？”她看向他。
“不知道。”他说。
“你那里不知道了？”
“……”
两人已经走到了包厢门口，他垂下眼睑，拉开了门：“进去吧。”
“嗯。”
包厢已经坐满了人，大家就像是有默契一样，江雨迟是寿星，自然是做最中间的位置，而留给祁季的位置居然是在他的旁边。
江雨迟偷偷看了祁季一眼，那人的脸已经红了。
他捏了捏她的脸，对她说：“走吧。”
包厢里的人祁季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她刚坐下，就有人眼尖的注意到了她，不由得起哄：“江哥，这是谁啊。”
祁季本来想说“只是朋友”，可江雨迟抢在她前面开了口：“我女朋友。”说完他还看了她一眼，注意到她的脸红的更甚，不由得笑了笑，用藏在桌底下的右手手指勾着她藏在桌底下的左手手指。
“害羞了？”这句话他是小声在她耳边说的。
“我刚才问你我们有没有在一起，你不是说‘不知道’吗？”她说。
他看着她，“你们女生不都是追求什么仪式感吗……在一起要送花，浪漫的表白，求婚要提前布置好场地，准备好戒指……”越说到最后，他越小声。
“我不在乎这些的。”她看着他，“只要有你就好了。”
……
餐桌上的人祁季大部分都不认识，但好在还有江雨迟陪着。许光也坐在她的旁边。
吃完饭后大家都是起哄着把蛋糕拿了上来。眼看着江雨迟成为了全场焦点，祁季也没有吃饭更没有和他交流了，许光就一脸八卦的凑上来。
“你俩啥时候在一起的啊？”
“刚才。”
“哟。”许光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速度还挺快嘛，校草都给你钓到了。”
祁季还想和她再聊什么，灯就已经被人给关上了，只剩下身旁的蜡烛还亮着光。
明明是他过生日，可看到他闭上眼睛许愿，她也不自觉的闭上了。
“希望我爱的人，平平安安，无灾无难。”
他在心里想着。
“希望我爱的人，平平安安，无忧无虑。”
她在心里想着。
许完愿，江雨迟就把蜡烛给吹灭了。他打开送的餐具，切下了一块蛋糕，递给祁季。
“吃吧。”
“寿星给你切的蛋糕，还是第一块。”
“一定会保证你平平安安，无灾无难的。”
这是来自少年的，最真挚的祝福。
*
那桶棒棒糖他到底没要。
又在分开前还给了她。
她抱着那桶棒棒糖，看着有些呆呆的。
“那我不就没有送生日礼物给你了吗？”
他弯唇一笑：“你在身边，就是最好的礼物。”
“……”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会撩呢？
想了半天，她还是打开了盖子，在里面找啊找，最后拿出来一根蜜桃味的棒棒糖。
“伸手。”
“嗯？”
他虽然不知道她又要搞什么名堂，可还是顺从的把手伸了出去。
下一秒，一根蜜桃味的棒棒糖被放在他的手心。
他盯着看了许久，突然笑笑。
“这算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吗？”
蜜桃味的棒棒糖。
开学他送给了她一根，自此他被这个嘴比脑子动的快、又胆小如鼠的女孩子吸引。
如今在一起了，她又还给他一根。
那这次，又何尝不是她被这个看似冷漠高傲、又对她温柔细心的男孩子给吸引了呢？
见她没有反应，他剥开糖纸塞进了嘴里。
“嗯，很甜。”
“不愧是咱俩的定情信物。”
她又红了脸，不知道想到什么，蹲下来把所有的蜜桃味的棒棒糖都给挑出来，塞到他的手里。
“江拽哥，一桶棒棒糖不要，蜜桃味的总要了吧？”她眨巴着大眼睛看向他，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刚开学的时候。
“嗯。”他揉了揉她的头，“毕竟是咱的定情信物。”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个雨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