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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个雨季 ...

  •   1.
      浙城是统一的高一下册就要开始文理分班。

      班主任提前一周把分班要填的单子发了下来,大家自行选择,班长来收,最后一天交上去。

      然而一直到分班填报的最后一天,祁季都没有上交。

      还有一个人和她一样,是许光。

      她在犹豫是文科就业范围广,还是理科。毕竟她文理都很好,也不偏科。

      而许光则是在想班望报的是文科班还是理科班,她想和他在一起。

      年少时的暗恋就是这样的,爱的热烈,又小心翼翼,不愿让人发现。

      那天下了课,就是大课间。班望一下课就拉着江雨迟去篮球场占场地打篮球了,只剩下许光和祁季在这儿。

      因着江雨迟不肯干这件苦差事,加上李振华看他也不是特别靠谱,这件事自然就落到了祁季身上。

      她每天都要找祁季问一遍班望交了没,不厌其烦,今天亦是如此。

      “祁祁,他今天有没有交呐?”

      这几天问多了,祁季也有些烦,她下意识就想说“没有,应该快了。”但转头一想,又好像不对劲。

      班望今天早上是不是给她了来着?

      想到这,她连忙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英语书,那下面儿压着收上来的分班表。

      因为天气炎热,风扇不知疲倦的转啊转,一些试卷啊纸张这些的,不压好就会到处乱飞。

      她翻了翻,很快就翻到了班望的。她刚把班望交的那张单子抽出来,头顶的风扇就转了过来,没被压着的单子落了一地。

      她把班望的那张重新压在了英语书下,就蹲下身去捡,许光也在帮她。

      捡了没几张,她的动作猛的停下,手中握着那张单子,视线下移,那人在理科的旁边打了个勾。

      她又再次确认了一下名字,是江雨迟无疑了。

      许光那边已经捡好了收拾起来了,见她还蹲在地上,不由得好奇,悄悄凑了上来:“你蹲在这看啥呢?”

      她反应很快,几乎是一下子就把单子翻了一个面,但她还是眼尖的瞅到了上面写的“江雨迟”四个字。

      看见她若无其事的坐回了座位,她跟着她后边起哄:“我可都看到了哦。”

      见祁季忙着收拾没理自己,她又说:“你说你,你们都是已经在一起的人了,怎么还那么小心的?想和他一个班直接问不就行了吗……”

      知道许光这个大嘴巴一开口就不会停下来,她干脆抽出班望的单子放在英语书的上边,然后把英语书砸在她的头上,“你再说,小心我不给你了哦,我还要告诉班望,你、喜、欢、他。”

      最后四个字她是拉长了声音说的,意味深长。

      她还想在说些打趣的话儿,没想到身后传来袋子掉落的声音,随后便是班望那震惊的声音:“啥?!”

      她没敢回头,但她也知道,完了。

      许光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如今心思被拆穿,干脆直接摊牌打直球了:“嗯,她没说错。”

      班望只是把自己的单子拿了过来:“我只把你当自己的朋友,没想到你对我会有这种想法,既然如此,这个朋友也没有继续做下去的必要了。至于那个单子,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但我会自己给老师,就算你和我报了一样的也没关系,我控分,咱俩分不到一个班上去。”

      他一下子说了很多话,说完就走了,留她一个人在这里错愣,下一秒一个大大咧咧坚强乐观的女孩子直接哭了出来。

      祁季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犯了事,想安慰一下她,没想到旁边当背景板的江雨迟拉住了她的手,示意她出去。

      她有些不明所以,可还是照做了。跟着他来到楼下,他才解释:“我们走了,班里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就让她一个人静静吧,那么坚强的人,居然在外人面前落了泪。”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黑色袋子,想了想,还是拿出了那根买给她的小布丁,以及蜜桃味的棒棒糖,递给她。

      “谢谢。”她接过,而后蹲了下来,拆开小布丁舔了一口,奶香味浓郁,在这炎热的夏日平添了几分清爽。

      一直站在教学楼下也是没事干,两人干脆绕着学校走了起来。

      靠近车棚的这一条路都有树荫遮挡,能到达篮球场、小卖部这两个地方,大家普遍也都喜欢走这里去打球和买零食,因此人还是算多的。

      她低头吃着雪糕,听着耳边少男少女的交谈声,叽叽喳喳的鸟鸣,以及篮球掉在地上的响声,和鞋摩擦地面的声音。

      恍惚间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又不确定的皱了皱眉,抬头看了眼篮球场才终于确定:“你们不是要去打球吗?”

      他耸耸肩:“没抢到位,只能买点零食就回去了,没想到你们正好在聊天,还被他听到了。”
      “怪我咯,当时教室只有我们两个,以为不会有人知道的。”
      “是我们回去的不是时候。”他叹了口气。

      ……

      回到教室的时候,已经快要上课了。班上的人几乎都三三两两的结伴回来了,还没走进就听到里面一片聒噪。

      令人意外地是,许光的同桌换了一个人,是个特别可爱的女孩子。而班望则是坐到靠窗户的最后一排了,和她成为一个对角线。

      一看就是他去找老师交单子的时候顺带提的。

      她的眼角还红红的,只是在新同桌面前扮着坚强。祁季坐到座位上,转过了身。

      “对不起啊……都怪我,嘴巴太多了,也没注意到他们过来了。”她道歉,同时想着有没有什么东西能用来补偿。

      然后,她从口袋里掏出那根江雨迟刚给她的棒棒糖递给了她。

      她沉默着接过,最后笑了笑:“谢谢你。”

      祁季看着她,忽然觉得。

      暗恋,就是一场漫长的失恋。

      而暗恋被发现,就好像你连失恋都不配了。

      站在地面的人,永远只能仰望天上的星星。

      她的内心有点复杂,不确定自己和江雨迟会不会走到这一步。

      互相谁都不理谁,明明曾经那么要好的两个人,突然就断了联系。
      即使,是在一个班里,隔的那么近。

      而他好像确实是觉醒了读心术,轻轻戳了戳她的手臂。

      “我们不会的,”他手握拳,小拇指微勾,在她面前晃了晃。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她点了点头,也做了同样的动作,而后,两个小拇指勾在了一起,他用大拇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转而,有点委屈的看着她。
      “你怎么把我们的定情信物送人了啊?”

      “……”

      上课铃适时响起,她从抽屉里掏出数学书,又拿出班级日志,精神抖擞的说:“江同学,上课不能说话哦,小心我记你名儿……”

      他冷了脸:“你是班长还是我是班长。”
      她笑了笑:“我已经把你给架空啦。”

      数学老师走了进来,两人没再交流,只不过江雨迟在趁着数学老师写板书的时候,轻轻揉了揉她的头,以示不满。

      数学老师适时的转过头来,发出惊天怒吼:“江雨迟!上课玩弄同桌头发,你要点脸吗?!”

      “下课我会和你们班主任反映情况的,后边站着去。”

      江雨迟走之前还看了祁季一眼,眼睛里写满了:你给我等着。

      祁季笑着,点了点头。

      嗯,我等着。

      *

      下午晚自习的时候,就要把单子给交上去了。

      看到江雨迟选的理科,祁季不再犹豫,也选了理科。

      之前就说过的,他们死也要在一起。

      到如今只有许光一个人没有交了。

      往日大大咧咧的姑娘如今一整天都很低沉,祁季瞥了眼讲台上的老师,偷偷把纸条放到了她的桌子上。

      她字迹清秀,看着赏心悦目:别浑浑噩噩的啦,我看过了几眼,是选的文!

      许光抿了抿唇,最后勾了理科,并在纸条上写:我还是和你们一起吧,我理科更好些,而且他也说了,不要和我在一个班……

      这张纸条连带着单子一起被递了过去。

      祁季看了眼纸条上面的字,又回头看向班望的方向,心里五味杂陈。

      班望是个张扬的性子,一些事情在他眼中可能难过个几分钟就过去了。

      如今他和他的新同桌玩的很好,那也是个女孩子,估计也选文去了。

      她叹了口气,回过头整理好单子,和看管晚自习的老师说了一声,就下楼去找李振华了。

      这几天天气一直都很晴朗,但也特别的热。班上只靠着头顶的风扇来散热,同学们早都苦不堪言,纷纷要求下雨。

      祁季是不信这些的,你求雨,雨哪能还真下了嘛?

      然而晚自习下课,这雨还真就下起来了。淅淅沥沥的雨打在地面上,荡起一片片涟漪。

      她背上书包,拿起自己的伞就下了楼。江雨迟跟在她的后面,手里有一个用布包裹着的东西,看着好像一把伞。

      两人走的比较晚,到楼下的时候没什么人了。她想把伞拉开,却发现不管怎么搞都打不开。

      “果然还是坏了不能用了吗……”她有些泄气,蹲在了地上,望着外面的雨幕。

      这把伞是她妈妈去世前送给她的最后一个礼物,已经用了七八年了。每次坏掉她都会找人维修,很快就好了。

      可再好的伞,再好的技术,修多了也不会每次都奏效,只是运气罢了。

      “伞坏了?”

      他一直站在她的身边,也没走,只是看着她开伞。见到她点了点头,他就把布给掀了开,果真是一把伞,还是透明的。

      看到她脸上存有疑惑,他解释。

      “清明的时候注意到你的伞有些坏了,回去之后特意为你做的,没想到这伞你没换,也就不好意思给了。”

      哦,怪不得呢,这把用布包裹住的伞已经放在班级后面两个多月了,一直无人问津。

      “谢谢你呀。”她接过,凑近了看才发现这并不是一把普通的透明伞。

      打开,上面点缀着一个个小花朵,有一块地方花团锦簇,中间一只小熊用手搭在另一只小熊身上,像是在安抚着什么。
      另一只小熊耳朵上还有个蝴蝶结,她顺着箭头看去,没带蝴蝶结的那只熊旁边写着“江雨迟”,带了的那只旁边则是写的“祁季。”
      代表江雨迟的那条熊旁边还有一个对话框:“下雨了怕什么,有我陪你呢!”

      幼稚又温馨。

      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上哪找的这么幼稚的画儿?”她问。

      “我自己研究的。”他说。

      “这个碰水不会掉了吗?”她又问。

      “丙烯颜料了解一下?”他揉了揉她的头。

      她不信,趁着伞走出了屋檐遮挡的教学楼,撩开裤脚轻轻踩在了水坑上,里面倒映着她天真的笑容。

      她抬头看伞,又好似在看天,许久才说:“真的是诶!”

      她看向他,他依旧是站在哪个位置,静静的看着她的动作。她停了下来,想半天又觉得不对。“这伞上面的画是你画的?”

      “不然还能是谁。”他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握紧了拳头。只需要她的一句话,他就能重拳出击。

      “你现在可以拿起画笔啦。”那天回去后她特意了解了一下,那天之后他确实没有再碰画笔了,该有的东西也都丢了。

      如今,却为了她,重新拾回了丢掉的一切,拿起了画笔。
      在无数个黑夜里,望着房间角落开着的那把透明伞,一遍遍的构思,一遍遍的画草图,最后在伞上勾勒出轮廓,一点点的、小心翼翼的上着色。
      少年的功底很扎实,那怕这么多年过去,画的也依旧出众。

      望着这幅画在伞上面的画,她觉得。

      少年或许应该重返赛场。

      不止拾回丢掉的一切,也要拾回曾经的荣光。
      2.

      许是因为到了雨季,这场雨下的比以往都要久。一连几个星期,整座城市都笼罩在湿润的雨中,潮湿,闷热。

      那天周末,祁季闲着没事干,出门逛着逛着,就逛到了菜市场。想着许久没有下厨做饭吃了,就走进了菜市场。

      买了番茄、豆角,以及面条,打算回去炒面吃。

      她出来的时候走的另一边的出口,往右一拐,就看到在门口摆摊的阿婆。

      摊位很小,简洁明了。最外头摆着一篮子的青梅,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蹲下身子挑了起来。

      “小姑娘啊,嫩漂亮呢!”阿婆很热情,一看她过来,就拿来一个透明袋撑开,“最近这几天到了梅雨季呀,天天下雨,这树上的梅子也就熟了,好多都掉了下来。我一看到好走出院儿摘了,立马拿过来卖哩!”

      听到阿婆的这句话,她的手一抖,挑拣好握在手里的梅子,也都全部整整齐齐的掉进了袋子里。

      记得之前百度看过,刚从树下摘下来的梅子,最酸。

      她喜甜,但也特别怕酸。

      看了看掉进袋子里的青梅,最多也有十几个了。她挑东西挑的快,刚才听着阿婆讲话又没怎么注意。

      她原本打算去碰青梅的手停下了半空,为了不显得突兀,她拍了拍手,“就这些吧,麻烦帮我称一下。”

      话落,又眼尖的瞅到了阿婆身旁一个个饱满圆润的西瓜,想着待会梅子太酸了的话,吃点西瓜说不定能好点,就又说:“阿婆,帮我挑个西瓜吧,谢谢。”

      阿婆笑了笑,对着身旁的西瓜翻了翻,最后拿出一个最大最圆润的,到她耳边敲了敲,她听着声音,也知道没错了:“就这个吧,谢谢。”

      还在掏钱的时候,雨又下了起来。她急忙把伞撑开,画有小熊的那一面正对着阿婆,阿婆看了一下,笑的更灿烂了:“哟,小姑娘有男朋友了啊!”她又从篮子里挑出几个青梅放进袋子里,连同西瓜一起塞进了她手里,“酸儿辣女啊。”

      阿婆这番话说的她有些不舒服,加上害羞,方才半天也掏不出来的钱此刻也拿出来了,数了数,就塞进阿婆手里:“没有,没有,阿婆别乱说。”站起来打算走。

      刚才蹲的久了,此时突然站起来,只觉得腿特别麻。她感觉这个西瓜起码有她半个人重了,一时也分不出手来拿,想了想,最后还是把伞关上,一把把西瓜拿起,抱在怀中。

      雨越下越大,她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买这个西瓜,如果不买,可能回去的会早些,下雨了也不至于没有伞撑。

      在她叹息的时候,头上的雨突然停了,她还在奇怪这雨停的那么快,就听到有人在她耳边叹息:“你还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她扭头,发现江雨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身边,此刻一把伞向她倾斜而来。

      “你走路没声儿的啊?”

      “我还真就属猫的。”也没人问他这个问题,他说完自己都笑了一下,从她怀里把西瓜拿过来,抓着袋子的缺口就握在了手里。

      “你力气好大诶……”她刚说完,下一秒他就焦急的说:“诶诶诶——”

      她刚想问咋了,就一头撞在了电线杆上。

      “走路要看路,小祁季。”

      她捂着头:“你咋不提醒我啊——”

      他凑了过来,揉着她的太阳穴:“我这不是想提醒你吗,然后你就一头撞上了啊。”

      “你那诶诶诶——的,算哪门子的提醒啊!”

      “你是要做豆角焖面吗?”他转移了话题,指了指她手里的袋子。

      “头好痛!”她不吃他这一套,赌气般的往前走。

      怕她淋到雨,他只能跟上去。

      “对不起嘛……”

      正好路过一家药店,他直接拽她进去了,对着里面值班的医生说:“不好意思啊,我女朋友刚刚不小心撞到路灯杆上了,一直喊疼,你能帮我们看看吗?”

      药店里的人不多,可在场听到的人都是忍俊不禁,医生喊祁季过去,看了几眼,最后说:“没什么事情,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但我女朋友她不放心啊,能来个云南白药膏吗?”他把手撑在桌子上,笑的散漫。她轻轻拽了拽他的衣服:“走啦,好尴尬。”

      “马上。”从医生那里接过云南白药膏,付了钱,说了声谢谢,两人就出了门。

      由于西瓜是在他那里拿了,祁季也有手空出来自己撑伞。回孤儿院的路上她生气的走在最前面。

      他默默跟在后面,看着她准备进去,他有些疑惑的提起那个西瓜:“你瓜呢?”

      她好像是才反应过来:“你偷我瓜啊?”

      “我帮你拿的。”他叹了口气,直接跟她走了进去。

      “干嘛?”走进公共厨房,刚把食材放在灶台上,祁季就看到了身后的江雨迟。

      西瓜有些凉了,即使下雨,浙城的气温也依旧稳定在三十度,湿热湿热的。他把西瓜放进冰箱里,十分自然的坐到桌子上。
      “蹭饭。”

      “……”

      “我做饭很难吃的。”
      “我做饭更难吃。”

      她无话可说,最后还是做了他的那份。
      所幸她买的面条多。

      吃饭的时候两人都没有说话,面条吃到一半,她突然放下筷子:“你干嘛说我‘小没良心’的啊?”

      “因为你当着阿婆的面说你没男朋友。”

      “你都听到了?”

      “嗯。”他看了眼灶台上放的一袋子青梅,悠悠的说:“酸儿辣女哟。”

      她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事情,霎时间红了脸。

      吃碗面条,是江雨迟洗的碗。

      晚餐蹭完了,他就要走。

      她却是喊住了他,切了一小块西瓜递给他,另一只手一直藏在背后。

      “猜猜我藏了什么好东西?”
      “……”
      “西瓜籽?”
      “不是。”

      她笑了笑,把身后的东西拿了出来,那样子就像是收获了战利品一般。

      他仔细看了一眼,是一袋子青梅,看着估计有十一、二个这样子。

      “酸儿辣女哟!”她把青梅塞进他的怀里,不等他反应,红着脸又跑开了,回到厨房拿上自己的那小半个西瓜,飞快冲上了楼。

      ……

      程青山来过江雨迟家很多次了,他被他搞的烦,干脆在家里的指纹锁上加了他的指纹。

      这下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这晚程青山依旧是在被母亲赶出家门后来了这里,轻车熟路的开门,走过院子进到屋里。

      于是,他就看见江雨迟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绿色的青梅,脸上一副吃了屎的表情。

      他直接捧腹大笑:“你有那么傻吗?全、市、第、一。”

      “一个小孩子都知道刚成熟的青梅特别酸~”

      他那副贱兮兮的样子,他看着烦,把手里的梅子丢过去:“再叫,滚回家里去。”

      说完,拿出手机发消息。

      江雨迟:[宝贝,你给我的梅子好酸/哭哭.]

      祁季刚洗完澡出来,还擦着头发。
      放在桌上的手机亮起,她下意识的看过去,下一秒,直接哈哈大笑起来。

      该怎么和他说,她就是因为送她之前尝过一个梅子,特别酸,酸到要掉牙,才送给他这么多的呢?

      尽管如此,她还是发了个委屈的表情。

      [对不起,我不晓得那梅子是酸的。]

      看到她的回复,他叹了口气,放下手机,看着茶几上洗着的梅子,视死如归般的拿起。
      没办法呀,女朋友送的,哭着也得吃完。

      一旁的程青山看到他这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一个滑铲冲了过来,没站稳直接跪在他的面前:“你别寻死觅活呀!”

      他笑了笑:“亏你还会用几个成语。”
      咬了一口梅子,努力控制住酸的扭曲的面庞。
      “不过你爹我啊,还不至于寻死觅活。”

      ……

      这场雨又淅淅沥沥的下了一个星期,最后终归是停了。当阳光重新撒向地面的时候,有种让人恍若隔世的感觉。

      祁季做完了一系列的报告,有些不安的坐在科室面前的长椅上。

      她最近状态确实好了很多,不再厌食,自我伤害的事情也少了很多。因为学业的问题,她很少来检查,如今,还挺怕转双向的。

      所幸,心理医生把她叫进去后,看着她,眼里是止不住的欣慰,把报告单递给了她:“恭喜,抗抑成功。”

      尽管这样说,可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康复,抑郁症这种东西,及其容易复发。

      她接过单子,说了声谢谢,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既然好了,那她也不愿在这个地方待下去。这里充满了一切她不想面对的过往:心理医生,永远只会揭开她心底好不容易愈合的伤疤,最后对着你说:“你看,世界上还是有人爱你的。”

      恶心至极。

      来到电梯间,看到垃圾桶,她下意识的就想丢进去,可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手机先拍了一张照片,才揉成一团,丢了进去。

      真没想到困扰了她三年的抑郁症,这才一年就好了。

      想来,也是环境的原因吧。

      她按下向下的按钮,等了一会,电梯在她这一层停下。

      她最后看了一眼精神科那长长的走廊,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洒进来,有些那么不真实。

      可那是希望啊。

      她用口型说了句“再见”,就头也不回的走进了电梯。

      这鬼地方,她永远不会再来了。

      下到一楼,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是让祁季找回了点自己是在医院的感觉,准备走出门诊楼大门的时候,一1个平板床就被推了进来,身后跟着一群医生护士,风风火火的。

      许是因为那床上躺着的男孩模样属实惨,她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就这一秒的功夫,面前跟过去一个看样子很熟的人。

      “江雨迟!”她喊。

      那人听到是她的声音,转过了头,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唾沫,额头上是因为紧张而密布的汗珠。

      “怎么了?”

      “那个……你没事吧?平板床上的人是谁?”

      “我弟弟。”

      “啊!那早知道我不喊你了,快点过去吧。”江雨迟不说还好,他一说,祁季比他还激动,拉着他就往楼梯间过去。只不过电梯不大,加上平板床已经挤满了,一个护士只能喊:“四楼,手术室,家属记得赶快过来签字。”

      见状,他急忙按下了另一边的按钮,所幸速度不满,那边的电梯几乎是刚升起,这边的就下来了。

      ……

      两人坐在手术室门前的长椅上,谁都没有说话。江雨迟白色的T恤已经被汗水浸湿,贴在身体上,黏稠稠的。

      “你弟弟……他是怎么了啊?”祁季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我没注意看他,他刚走过斑马线,一旁就冲出来一辆大货车……”他把双手放在脸上,“可当时,明明是绿灯啊。”

      她不说话了,许久,才问:“那个大巴车司机呢?”

      “肇事逃逸,跑了。”

      “啊——”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从帆布包里拿出来一包纸巾,犹豫了一下,又把自己那瓶已经喝过一小半的水拿了出来。

      她把水和纸巾递过去:“擦擦吧……那瓶水,我就喝了一点。”她眨了眨眼睛,有些犹豫和羞涩,“你不嫌弃的话,就喝了吧,一路上辛苦了。”

      说完,她就迅速的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那包纸巾和水放在了两人空着的位置上,不过离他更近些。

      他看着她那露出来的半边已经红透的耳朵,笑了笑,用纸巾擦了擦自己身上的汗,就打开那瓶水咕咚咕咚的喝下去。

      她正好扭过头来,想看看他喝了没,见如此,又羞红着脸转过去了。

      偏偏他还不肯放过她,凑近了些。
      “咱这个,算间接性接吻吧?”

      “胡说,我可没丢。”

      他轻笑着摸了摸她泛红的耳朵。
      “嗯,你没丢。”

      她有些狐疑的看着他。

      他松开了手,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谁信你。”

      ……

      他直接把一整瓶水都喝光了,没丢,一直捏在手里,已经变形。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终于被推开了,江玉迟安安静静的躺在平板床上,眼睛那块还被盖着白布。

      江雨迟几乎是一瞬间就站起身来,走了过去:“医生,我弟弟怎么样了?”

      医生肉眼可见的疲惫:“已经抢救过来了,只是这眼睛……恐怕你们到时候还得和他说一下,病人可能没那么快接受。”

      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祁季在他站起来的那一瞬间也跟着站了起来,这番对话她也听了进去,轻轻碰了碰他的手:“你别难过啦,走吧,我们得去陪他。”

      他握住她的手:“嗯。”

      等到江玉迟醒来,已经是晚上了。怕他一个人呆在这里不安全,祁季还特意替江雨迟下楼买了盒饭,又送过来。

      江雨迟原本在给江玉迟削苹果,听到敲门声回头看了一眼,祁季拎着大包小包,像是一会没吃就会饿死。

      难怪这么慢。

      不过一直吃药,和天天吃那么多零食,居然都没胖。

      她把东西尽数放到病床旁边的柜子上,因为这间病房只有江玉迟一个人,所以她干脆直接瘫倒在另一个病床上。

      休息了一会,她对着两人说:“吃点东西吧,弟弟,那个稀饭是给你买的。”

      江雨迟看了一眼,“医生说暂时他还不能吃东西。”

      祁季“啊”了一声:“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

      “而且你好像看不见。”她又小声嘀咕了一下。

      “你别老是弟弟弟弟的叫了,他有名字的,江玉迟。”

      她正在想事情,听的并不大清楚,好半天才问:“江雨迟?”

      他刚想解释,一直躺在病床上没出声的江玉迟就现行开口:“不是雨,是玉石的玉。”

      “哦~”她打开稀饭盖子,拿起勺子拌了拌,就把酸菜全部到了进去:“玉迟,你不吃我吃了。”

      他看了眼她:“你这个是给你自己买的吧。”

      “哪有。”她吃了一口稀饭,嘴巴立马鼓鼓囊囊的。

      他打开了自己的那份盒饭:“你吃那么少吃得饱吗?要不要吃点我的。”

      “不要。”
      “为啥?”
      “有口水。”

      ……

      可是。
      这份盒饭他刚拆开啊。

      “你吐口水在里面了?”

      她抬起头,有些迷茫的指了指江玉迟:“他。”

      江玉迟看不见,可听着两人对话,倒也十分有趣。他似乎是反应过来了她说的是自己,突然问:“哥,这是你女朋友吗?”

      江雨迟被他这句话呛的不轻:“你别乱说。”

      他嘿嘿的笑着:“放心吧,我不会告诉爸妈的。”

      ……

      3.

      自从那次之后,江雨迟就有大半个月没有来了学校,祁季觉得奇怪,发□□问他,他也什么都不说。

      那天周末,她煮了一碗螺蛳粉端到房间里吃,晃着一双长腿,悠哉悠哉的看着手机。

      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安宁的时候,江雨迟的消息发了过来。

      江雨迟:[晚上来我家煮火锅吃吗?]
      听到火锅,她两眼放光:[马上来!]
      江雨迟:[敲重点,晚上。]

      虽然江雨迟这样说,可还是没有减小她的兴致。
      约莫晚上六点钟,她就出门了。

      夏天的白昼很长,阳光炙烤着大地,给人一种还在正午的错觉。

      依旧是李叔来接她,把她送到地方了就走。
      路上会经过一大片海,火红的太阳垂挂在海天之间,挤下一大坨橘黄色的颜料。

      她来了兴致,说:“李叔,就在这里停吧,我待会自己走过去。”

      “小姐,你知道路吗?”李叔把车速减了些,但还是称职的问道。

      祁季在心里想了想,貌似不知道,但她不是还有男朋友吗?!

      于是她果断答:“知道!!”

      看到她坚定的像是要入党的眼神,以及如小孩子那样玩闹的心性,李叔也是无奈的笑笑,把车停在了路边。

      车一停,她就拉开车门,脱下鞋子就往沙滩处跑去。
      因为怕水,所以她在离海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停下了。望着那红色的太阳,不断击打沙滩的海浪,她张大了嘴巴,缓缓蹲下去。

      随手捡了根木棍,就想着要写什么。

      恰好看到了手里拿着的伞,她便打开来,仿照着他的画作画了起来。

      许是因为伞上画的够好,居然有一个女孩子走了过来,塞给了她一个宣传纸。

      她那时画的正起劲,没怎么在意这个,随手就想丢进垃圾桶里,可无意间瞥了一眼,她又视若珍宝般折起来,塞进了口袋里。

      这可是个好东西,不能丢。

      又画了一会,夕阳已经快要没了。她抬起有些酸的头,趁着这股快要消逝的夕阳,拍了张照。

      远处,是一半都垂进海里的火红的夕阳,近处,是不断拍打沙滩,因为阳光变的金黄的海,再近些,是一把承载爱意的伞,以及——沙滩上画的那张惨不忍睹的画。

      祁季不擅长画画,画的也确实丑,和江雨迟比,直接完败的。

      没来得及多想,肚子适时的叫了起来。天此刻已经完全黑透,她走出了沙滩,来到公路上。

      因为脚上都是沙子,穿上鞋也不好走路,她干脆就赤着脚,只是有点疼。

      走了一会,她才发现是自己迷路了。她拿起手机,就想给江雨迟打电话,那头也接的挺快:“怎么了?”

      “江雨迟,我找不到路了。”她说。
      “在哪呢?”
      “我不知道。”
      “拍张照来。”
      “嗯”

      挂了电话,她就拍了附近的照片过去,刚想打字发过去的时候,手机就自动黑屏了。摁了好几次开机键,还是没有,她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忘了充电了。

      她平时就很少来这边,如今乱走,就更不知道了。没有得到江雨迟回复的她,不由得有些害怕。

      附近没有一个人,头顶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以及如月牙般的月亮。她蹲了下来,看着远处黑黑的海岸,只感觉恐惧。

      纠结了好久,她才站起来,打算往回走。

      说不定正好能遇见来找他的江雨迟。

      或许吧。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影,慌慌张张的往这边跑来。
      江雨迟?

      她不确定,但还是停下了脚步。

      那人越来越近,面庞在路灯下缓缓浮现。

      她松了口气,跑过去紧紧抱住他。

      他揉了揉她的头:“你啊,这么大了还是个小孩样。”

      “快走吧,我好怕。”

      “嗯。”

      ……

      回到江雨迟家,她才有了些许安全感。

      他走到厨房,餐桌上已经摆满了食材,中间有个电磁炉,还没开。

      “来吃吧。”

      他打开电磁炉把锅底放下去,她看了一眼,是鸳鸯锅,一边番茄一边麻辣。

      她洗了个手,就坐在了这里,看着江雨迟忙。

      他开了一罐可乐,把易拉罐环给了她。

      看到她疑惑,他解释。

      “戒指。”
      “……”

      她把一部分食材丢进番茄锅里,咬了咬筷子:“你最近怎么没来学校?”

      “忙着我弟的事情。”他也把食材丢进锅里,只不过是麻辣的那个,“我爸妈非说是我的疏忽,给我请了半个月的假,让我在家自我反省。”

      “啊……”她用筷子敲了敲碗,看着很生气的样子:“你爸妈这么这样子。”

      “习惯了。”他笑笑。

      “那你弟弟呢?”

      “回去了。”
      “哦。”
      “他在国外生活?”
      “嗯。”

      ……

      最后,江雨迟敲了敲她的碗:“你不想吃饭,咱可以不吃,我们直接去客厅玩你问我答的游戏就好了。”

      “不好意思呀。”祁季笑了笑,专心吃起饭来。

      餐桌上两人还是会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只是没之前那么激烈了。

      中途,她准备去个厕所,想把兜里的手机拿出来好方便点,没想到那张广告单就这么落了下来。

      一瞬间,被遗忘的事情进入脑海。

      他见她没动,就替她捡了起来,也没看,还给了她。

      “你看看吧,这个是我给你的。”

      她没接,反而有些紧张的看着他。
      随后,转身去了厕所。

      祁季上完厕所洗了个手,又把冷水拍在脸上,感觉清醒和凉快了不少。

      打开门,就往餐厅走去。

      她想看看,江雨迟是什么态度。

      他见她过来,问:“你是要我去参加?”

      “嗯。”

      他垂下眼眸,手里的单子被用力握紧,一双眼睛泛起了血丝。

      祁季知道,这是他生气的时候的表现。

      至于为什么知道,是几星期前的一件事——

      因为江雨迟很久都没来学校,祁季有些担心。周五放学早,恰好没有别的事情干扰,她就来了趟这边。

      只是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很响,让她惊觉这里的隔音居然这么差。

      她在门口犹豫了起来,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进去。

      也就是这一会功夫,大门被人打开。

      穿着白t的江雨迟走了出来,只是今天,他手上青筋暴起,眼里泛着血丝,似乎是昨晚没有睡好,眼尾还泛着红。

      有些自暴自弃的点了根烟,就放进嘴里抽着。

      “江雨迟……?”
      她有些试探性的喊着。

      少年听到她的声音,转过头来,眼里闪过一抹错愕,随即掐掉了手里的烟。
      他的呼吸似乎平复了下来,又恢复了从前的彻骨柔情。

      “你怎么来了?”
      他走过来,替她挽了挽碎发,声音还有些沙哑。

      “你怎么了啊?”
      她没回答,只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我先问你的。”

      “那我回答了你就会和我说吗?”

      “嗯,对。”

      “我担心你。”她说,说完看了他一眼:“该你回答啦。”

      “我没怎么,只是和我妈妈吵架了而已。”
      说完,他转身就走。
      “你快点回寝室吧,我过几天就过去了,不用担心我。”

      而他说的这几天,就又是半个月。

      思绪回笼,想到那天的打砸声,她又后退了几步:“你画画很好的,江雨迟。”
      “或许只是你妈妈太强势了而已,你没必要多在意的。”
      “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画的依旧很好不是吗?”
      她努力压抑着紧张的情绪,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

      “我不配。”他闭上了眼睛,仿佛有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般。

      “墙上的这些画,都是你自己画的吧。”
      “嗯。”
      “那阿姨看来很在乎你啊,是不是。”

      “……”

      “江雨迟,你不能因为别人的否定就放弃自己,你应该做到比谁都更了解自己,不放弃,不退缩,那怕前路铺满荆棘、万丈深渊。”
      “不管怎么样,都有我陪着你的。”

      前路迷茫坎坷,只有你是指南针。

      天上的北斗星偶然坠落,坠落到了他的手里。

      这一路走来,好像谁都在为了对方去改变。

      可唯爱不变。
      唯爱可抵万难。

      他似乎是在思考,最后轻叹一声。

      “你要上去看看吗?”
      “嗯?”

      祁季跟着他上了楼,来到了他的画室。

      她原以为他这么久没有画画了,画室应该很荒废才对,没想到异常的干净整洁,灯一开,好似步入仙境。

      画室有一整片落地窗,窗外是万家灯火。

      靠窗的一处夹角,地上放着花瓶里放着一只白玫瑰。

      往上看,是一个画架,那上面是一幅已经画完了的画像。

      是祁季那张被挂在论坛上的照片。

      他走过来,轻轻吻了吻她的唇。

      “喜欢吗?”
      “嗯……”

      “那我,就答应你了。”
      “到时候比赛,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他牵着她的手,问。

      “好。”

      其实她也没想到,居然就这样让她放下了心中的芥蒂。

      “你这次可不能再不去了哦。”
      “你答应过我的。”她一脸严肃。
      “听你的。”他笑笑。

      记得之前在网上看到过,他曾经一幅画被富豪炒到上百万。
      那年,他十三岁。

      初露锋芒的少年好像并不打算就这样结束,他业余画画,主学文化课,年级第一,画艺精湛。

      一直到他十四岁,为了救她,耽误了比赛。
      自此,他被母亲亲自斩断翅膀,再也不能飞翔。

      不过幸好,他遇到了她,他的北斗星。

      她为他指引着方向,同时,他治愈着她。

      凛冬已过,暖春将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个雨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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