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与热带鱼》Iiion

13、小丑鱼与地球的爱

　　AVE：VOLTA-5.1

　　“海芽，我要出发了。”

　　小丑鱼一整日都呆在屋里，任谁唤他也不愿意出来。

　　朝霞早早起床收拾好出发的行囊后，苏坎伯伯父又走进来催了他一遍，他应了声，回身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心里各种酸苦交织，有不舍，有留恋，也有无可奈何。

　　他重舒一口气，走到门前，轻轻地敲了两下，房门发出“咚咚”的闷响，听起来愁苦极了。

　　门内并无回应，朝霞鼓足勇气，小心地打开了房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小丑鱼一直将自己裹在被褥里，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肯露出来。

　　朝霞蹲在床边，看着这副滑稽的情形禁不住笑了，小丑鱼像是一只小青虫躲在蛹里，不敢见人。

　　或许是被渔夫的笑声嘲讽到，被蛹里传来一声闷闷的哼响。

　　朝霞眼底温情，他柔声承诺。

　　“海芽，我会尽快回来的，好吗？你可以等我回来吗？”

　　蛹内的人似是睡着了，不动不响的。朝霞耐心地等了一秒又一秒，那个充斥了渔夫眼眸色彩的红色头颅才舍得钻了出来，与他相视。

　　兴许是里面太热了，小丑鱼实在受不住，感觉快被烤熟了的海芽才不情不愿地露出头，脸庞绯红，发丝凌乱，只有这双眼睛始终闪烁着海水澄亮的蓝，映着朝霞清晰的面庞。

　　朝他凝望的眼眸，渔夫总能一望就知，孩童般的眼神里，溢满了尽可能的挽留和一丁点的愤怒。

　　海芽才不会真的生气，渔夫离开是情有可原的，他本该谅解渔夫的离开。

　　可是小丑鱼就是忍不住难过，一想到渔夫即将从他身边消失，前所未有的感觉绞缠着小丑鱼的大脑和心脏。

　　“那你要答应我，回来了带我去吃冰淇淋，这次我要吃两个！”

　　小丑鱼决定要狠狠地惩治渔夫，作为渔夫擅自离开的惩罚。

　　他努力憋下泪水，只要一看到望着他笑的渔夫，海芽的那颗心脏就膨胀得快要爆裂。心脏被胸口压得好沉重，让他喘不足气，压抑，沉默，像是有无数个砂砾石挤在这副壳里，连正常的呼吸都做不到。

　　“好。”

　　朝霞点头保证，揉上他乱蓬蓬的头，渔夫的手掌还是和以前一样，既温暖又宽大，总能带给海芽愉悦的好心情。

　　可是这次好像有什么变了……

　　海芽傻傻地不明白，他捂着因渔夫的触碰而震颤的胸膛，还是不懂这是什么感觉。

　　渔夫离开了，小丑鱼又成了孤独的小丑鱼。

　　仿佛这一段时间里陪伴着他的渔夫只是一场遥远的美梦。

　　小丑鱼还是小丑鱼，一只长了人类双腿的小丑鱼。

　　渔夫离开的第四天，海芽每天都是郁郁不乐的，就像是渔夫的离去也带走了他快乐的灵魂，空留一个整天皱巴着脸唉声叹气的小丑鱼。海芽现在是吃饭也吃不香，米娅阿姨特意新研制的美味海虾炖芜菁都吃不完三大碗。睡觉也睡不着，渔夫以前教他的治疗失眠方法——看星星望月亮，这次也难得的不管用了，海芽又一次把怒火发泄给渔夫，怪渔夫害他无法拥有香甜的美觉。临街的小孩子们来找他玩扔沙球游戏也提不起兴趣，海芽玩几局输几局，有一次还被砸到了头，连找人控诉也找不到，海芽怒骂渔夫发誓下次也要让渔夫也尝尝被砸到的感觉，很痛，想哭。也只有弥嘉儿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能分出他半点心神。

　　不管小丑鱼做什么，脑袋里想的全是渔夫，渔夫的笑，渔夫的脸总是很正经，渔夫的手掌，渔夫的眼睛，渔夫说出口的每一句话，有意无意地统统往海芽的大脑里涌进，小丑鱼被搅得心烦意乱，可他使劲浑身解数也不能阻止对渔夫的想念。

　　这说明——

　　“你是爱上朝霞哥哥了呀，小丑鱼。”

　　弥嘉儿信誓旦旦地告诉此刻正愁眉苦脸卧在柑橘树下的小丑鱼。

　　“爱？”

　　小丑鱼反复咀嚼着这个字，心脏在听到这个字时突然没来由得跳得更快了。小丑鱼连忙捂上左边的胸膛，担心它会蹦出来。

　　“那什么是爱呀？”

　　海芽不理解人类口中所说的“爱”是什么，更何况是对于一条生活在海底世界无忧无虑的小鱼儿来说：它既不能吃，不能喝，也不能玩……想来本就是无用的东西，所以扔掉不要也无所谓。

　　可是这次，小丑鱼迫切地想要搞懂弥嘉儿口中的“爱”到底是什么，可以吃吗，可以喝吗，可以玩吗，可以对渔夫使用吗？

　　“爱呢，就是，妈妈每天早上起床也不会忘记为爸爸热一杯薄荷水喝，因为爸爸总是咳嗽，一咳嗽就会震得屋顶响。爸爸出海回来后总是会为妈妈带来一朵鲜花当惊喜，我的妈妈很喜欢花朵呢，有紫罗兰，小雏菊，燕薇草，只要是妈妈喜欢的，爸爸总能有办法。我也是爸爸和妈妈的爱呢。”

　　弥嘉儿拾起掉落在路边的菖蒲草叶，放进自己的花裙口袋里。

　　“这就是人类的爱吗？”

　　海芽懵懂，他眨眨眼，米娅阿姨种了满院子的鲜花，一有风吹来，花朵就会散发出浓郁的香味飘向这里，海芽很喜欢各色各味的花香。

　　这次的小丑鱼好像闻见了成熟了的柠檬切榨的味道，又酸又涩的。

　　“当然不是了，这也是天上飞翔的鸟儿的爱，地下打洞的鼹鼠的爱，海里游来游去的鱼儿的爱，不会说话的花草树木也有它们的爱，生活在地球上的每个生物都能拥有的爱。”

　　海芽想到了渔夫，弥嘉儿一提起爱，渔夫的身影似流水般，浑然无知地浮现在小丑鱼的脑海里。

　　“渔夫，就是我的爱吗？”

　　海芽眨巴着眼睛，渔夫又消失不见了。

　　小丑鱼想，这恐怕是他鱼生当中经历过的最困扰的问题了。

　　从稽荼巫师婆婆的神庙出来后，天色已渐渐黯淡了，满夜星光闪亮。

　　海芽一步一跳的，走在乡间的隐秘小土路上，两边高大的苦楝树沙沙迎着风吹动。他听到了远处有海浪翻滚，浪花轻飘飘地打着沙滩，想到有好多天没有眺望大海了，小丑鱼来了兴致，便转变了回家的路线，独自一人向海港口的方向走去。

　　被黑夜包裹中的部落，宁静、寂寥，安然沉睡，茂密的草丛里，只有杂虫稀疏叫着，部落里的青年壮丁都已出海还未归家。

　　海芽边走着，心里不断默数着渔夫离开的天数。他数来数去，发现竟然还剩下一天，渔夫就可以回来了。

　　小丑鱼放下翘起的手指头，步伐愈加轻快，仿佛踩到了软绵绵的棉花云一样。他高兴地踏着脚下的路，并没有发现自己的笑脸早已如米娅阿姨院子里栽种的花儿一样灿然绽开。

　　等到渔夫回来了，小丑鱼默默想着。

　　他一定要问清楚，他的爱和渔夫的爱是相同的吗。

　　直到快走到海岸，被遮挡了月亮的树林围裹的路上空无一人。海芽敏锐地察觉到就在距他不远的前方有一丝微弱的光亮，仅是再一眨眼，便转瞬即逝。仿佛刚才所看到的一切都只是小丑鱼花了眼。

　　小丑鱼莫名停下了脚步，向只亮了一瞬的位置走去。

　　夜色下昏暗，小丑鱼走得更近了，蓝色眼眸填满了紧张和兴奋，闪烁着在黑夜里暗中潜伏。

　　再转眼，他看见这丛深林的深处，有一伙疑似是从海岸那边过来的黑衣人向用尖桩篱栅围住的穴口走进，神神秘秘的都默声不语，只顾着低着头往前进，有秩序地往朝霞口中说起过很危险的深林里走去。他们都戴着兜帽，看不清脸庞，将自己遮得很隐蔽，一模一样的装扮看起来诡异极了。小丑鱼之前在部落里并未见过这群人，那群人中间还推着用黑布遮掩的大笼子，海芽似乎还听到了笼子里发出的微弱声响，若有若无的。

　　“什么嘛，哪里有什么野禽猛兽，明明是一群奇怪的黑衣人在这里做些奇怪的事情，渔夫就是个大骗子！”

　　海芽抱怨着渔夫竟敢对他撒谎，小声咕哝着，同时又重新燃起了探险的渴望。

　　虽然这次没有保镖保护，可是小丑鱼并不怕。

　　海芽狠吸一口空气，似乎能带给他众多胆量。他悄悄地跟上前，想要一探究竟。

　　朝霞归心似箭，等到航船刚停靠在海港的阶上时，朝霞就第一个从甲板上高高地跳了下来，下了船第一时间就要向家的方向奔去。

　　他答应了小丑鱼，要带他去吃冰淇淋。

　　瞭望的眼眸里，有一颗高高的将要遮云蔽日的橘子树，迎着炽热的烈阳映在朝霞的眼球中，不断跳动的心口处好像快烧成了灰烬。

　　朝霞迫不及待地要与海芽相见。

　　“朝霞哥哥！”

　　弥嘉儿逆流着拥挤的人潮，向他跑来。

　　朝霞闻着这道声音望，只有弥嘉儿，和只在他耳边出现的小丑鱼。

　　“朝霞哥哥！小丑鱼找不见了。”

　　弥嘉儿哭得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