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与热带鱼》Iiion

4、小丑鱼与小女孩

　　RAMPART:CLEAR-2.1

　　海芽百密一疏，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落进这么明显的圈套里。

　　刚从海里探出头的他还来不及看清海平面上低空滑翔的海鸥和湛蓝无彻的天空，就被凭空从头顶出现的大渔网给无情地兜了进去。

　　完蛋了，博尔特又该数落我一顿了。

　　再眨眼就已经栽进了渔网中，海芽欲哭无泪地同那些遇难的小鱼儿们一起被还带有其他鱼类味道的陷阱甩到了甲板上。

　　岸上稀薄的空气霎时间让他的脑子转不过来想出逃跑的方法，大脑被扑面而来的空气挤压地极度通胀充血，感觉即将英年早逝的小丑鱼想到过不了几秒钟就会变成死不瞑目的丑模样，脑海里已经有了这副残酷画面的海芽不能接受自己好看的形象受损，“要死也要死好看”的信念贯彻了他此刻的唯一想法。

　　海芽在鱼挤为患的网里拼命挣扎着，死命摆动快失去生机的尾巴。

　　“啪嗒啪嗒”的响声在染上海水和污渍的甲板上发出，吸引了这条用檫树干和上好油漆建成的船上正赤脚走路无聊散步的小女孩。

　　偷溜出来看大人撒网打鱼的弥嘉儿循着那道声音，小跑到那个散发着浓厚鱼腥味的渔网旁。她在众多有着不同漂亮颜色的小鱼中，定睛就看到了在鱼儿攒拥之间还在动尾巴的小丑鱼。

　　它全身是鲜红的颜色，如同被咸海水滋养长大而开在甲板上的一朵艳丽玫瑰。而它从背鳍到体腹中还间杂着三条银白色的环带，在太阳光的自然照射下，似乎还焕发着圣白光洁的亮泽，耀眼了弥嘉儿定睛而望的黑棕色的瞳光。尤其是它尾巴尖的末尾处被挑染上了光线下下也带着晃眼的晶莹亮彩的墨色。

　　与其他鱼儿不同的是，这只小丑鱼朝上望过来的瞳仁，有着被碧蓝海水泼洒过点缀上了细微的淡蓝色。独一无二的眼睛毫不避讳人类的存在，直勾勾地盯着人看。

　　只是现在的它正瞪大着双眼，小嘴一噘一合的，看起来尤为可爱呆萌。

　　弥嘉儿看这只小丑鱼吐着白泡沫——快要死了，连忙将它从网里掏了出来，持续动着蔫儿了的尾巴的海芽眼见被这个两脚兽捧了起来，即使此刻毫无力气，他飞速地想起了博尔特总是向他说起人类的可怕之处。诸多残忍结局在海芽空白的脑海里闪过，原本见疲的尾巴竟是扇得更为厉害了，像是狂风发作的沙漠。

　　虽然这一切的行为在这个人类眼中看来是无病呻吟。

　　渔网里的其他鱼儿们无不都是向他投来了同情的眼神。

　　正所谓可怕的不是被屠宰，而是小孩子。

　　自求多福吧，小兄弟。

　　海芽看刚才还同舟共济抱在一团哗啦流泪在诉苦的鱼儿们现在都沉默地扭过头。

　　顿时心死了。

　　心想糟糕，准备等死的海芽被这个小女孩儿带到渔船的室内，并细心地将它放进了一盆盛满清水的水桶里。

　　而海芽早就预想了自己会被这个狡诈人类打牙祭而吓得昏迷不醒。

　　弥嘉儿看这条刚才还活泼生机的小丑鱼竟然已经开始肚皮朝天浮在水里，静悄悄地。她明明可是以十秒速度冲刺就将它放进了水桶里。

　　“该不会是死了吧……”

　　弥嘉儿嘟囔着，很想得到一条属于她的小鱼的弥嘉儿还有些失落，旋即忐忑地伸出拇指，试探着轻轻捅了它一下。

　　陷入昏迷的海芽被陡然出现的手指捣上了自己最敏感的部位，立马在水上蹦了起来。

　　瞬间溅起了好多水花。

　　弥嘉儿也不在乎被不慎溅在脸蛋上的水滴，转而兴奋地将头凑近水桶边，看这只又活过来的小丑鱼。

　　恢复动力的海芽睁开眼四处张望着周围的环境，双眼望过去，处在他四周的全是红通通的墙面。他急得从东游到西，又从西逆时针地游到东，来回游了几圈后还是同样的场景。这才察觉自己是被这个可恶的人类给囚禁在小房间里了。海芽静下心来想着逃离这里的方法，这时他注意到水面上正倒映着模糊的影子，他抬起头往上看去，就发现高耸的墙外有一双大眼睛正盯着他看，吓得他立马吐出一连串泡泡。

　　他一头扎进水里，只剩下藏不住的尾巴在清澈水面上摇摆，荡起圈圈的轻波涟漪。

　　弥嘉儿被这条刚才还在装死现在就生龙活虎地在水里游来游去的小丑鱼给可爱到了，她更是起了必须养它的心思。

　　她看得入了迷，越来越喜欢这只玲珑的小丑鱼，正欣赏得出神时，门外有人喊她。

　　“弥嘉儿，你在干什么？”

　　弥嘉儿抬眼看去。

　　刚打捞过鱼结束，准备进屋冲去身上一股鱼腥味的渔夫站在门边。他赤裸着上半身，初长成的略显宽阔的肩上搭着已经布上污迹的皮质马甲。

　　他年龄看上去大概在十七八岁左右，身形高大，整日里要承受重力活的他体格健壮，但也有着少年人特有的劲爽神气。草率地用毛巾擦拭过的上半身遍布着几条深浅不一的可怖伤疤，袒露而出的肌肉虬结偾张却也并不失美感，肌肉线条恰到好处地簇生。因为常年经受海上怪异天气的风吹雨淋，遭强光曝晒而形成的古铜肤色被外面斜露的光照耀着散发着蜜色光泽。浓密稠长的眉毛天生的往下微弯，恰到好处的鹰钩鼻，削薄的唇线紧抿，让此刻不说话时的他看着甚是凶狠可怕。而那双浓墨色里蕴藏的深邃沉暗的眸光让这张本就有些锐利野蛮的面部轮廓显得不怒自威。

　　少年往门外一站，倾斜而下的阳光覆没了他的全身，宛若古希腊塑天而成的俊美雕像。

　　“朝霞哥，你快过来看！这只小丑鱼好可爱！”

　　被唤作“朝霞”的渔夫摇头叹气，迈步走过来，蹲下来与她一起朝水桶里看去。

　　适应性很强的海芽刚克服完这个小女孩带来的恐惧，悄咪咪地探出头准备和她友好地进行交流相处。结果那个小女孩旁边竟然出现了又一张看起来格外凶残的人脸冒了出来。

　　“咕嘟嘟……”

　　海芽这次发自内心地发誓，他不敢不听博尔特的话了。

　　以后再也不会轻易上岸了。

　　人类都好可怕，好吓人。

　　“朝霞哥，你好像吓到它了。”

　　弥嘉儿看小丑鱼狂吐着泡泡，慌张地又扎头冲进水里，可爱地让她放声大笑。

　　被无故嘲笑的朝霞露出迷茫的神情，与这张望而生畏的狠戾脸极为不符，本质淳朴的他表示很抱歉地挠挠头，语气中间杂着细微的低落。

　　“是吗？”

　　弥嘉儿见状也不逗他了，毕竟心思细腻的朝霞哥一直因为自己这张过于凶巴巴的脸而困扰着。

　　“我想养它！”

　　弥嘉儿眼冒星星地探头看这条小丑鱼还在水里甩尾巴不肯出来。她身边的朋友们都有一只家养的小鱼，眼红的她也极为想要得到自己的小鱼。

　　朝霞点点头，默认了她的心愿。但是还是有所疑虑。

　　“米娅姑姨同意吗？”

　　弥嘉儿肯定地点点头。

　　“妈妈一早就答应了我，只要我不逃课。”

　　弥嘉儿手轻敲着小红桶，觉着这个还是太小了，小丑鱼如果再长大一点一定会施展不开的。

　　“所以朝霞哥能不能为它做个鱼缸？”

　　“好。”

　　朝霞看弥嘉儿这么高兴，点点头答应后，再次看向桶里的鱼儿。正好与这只同样在往上看的海芽对上了视线。

　　海芽秉持着自己身为海底小霸王的声誉，在他的人生词典里，没有“害怕”，只有“勇敢”！

　　为了维护他的荣耀，海芽本就大大的眼睛更是瞪得像两个小铜铃，一眨不眨地要与这个坏人竞争到底。

　　“它好像不怕你了哎！朝霞哥。”

　　弥嘉儿看过去感到很惊奇。

　　人人都知道，朝霞从小到大都被迫被认作是村里的恶霸，连村落里向来亲近人的狗和鸡无一例外地看到他都会吓得狂吠乱嚎，撒腿就跑。甚至母鸡在他走进鸡圈都能连下好几个鸡蛋，最后更是抑郁不安地咯咯哒地叫了好多天。总而就是，只要是活着的任何物种都会被他的气场吓跑。顶着“恶霸”称号的朝霞无论走到哪里，总有人会自觉地掏出全身上下的钱币递给他以示讨好。

　　习惯了这种误会的朝霞无奈但也理解，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去解释自己并不是看上去那么可怕不好相处。

　　结果保护费上缴得更积极。

　　“真的吗？”

　　朝霞听后笑了起来，连着下垂的眼角都弯了起来。这副模样倒也没有了刚才的恐怖，看起来傻傻的。

　　看这个人类先眨了眼睛，海芽宣告了自己的胜利，随后也跟着眨动时间过久已经泛酸了的眼睛。

　　“好了，苏坎伯伯父刚才让我喊你过去吃饭，你现在应该过去。”

　　弥嘉儿才意识到现在已经接近午餐时间了。

　　“那你呢？”

　　之前还在瞪着他的小丑鱼从刚才开始尾巴就在水里摇得飞快，似乎有些得意洋洋的感觉。朝霞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看出这只鱼很有灵气，仿佛能听得懂人的心。

　　朝霞从它身上离开双眼，站起身来，向里面的小屋里走去。

　　“我还要冲澡，然后再给它做个小鱼缸。”

　　弥嘉儿听到后，双眼亮晶晶得欢快地跑出去了。

　　“谢谢朝霞哥！”

　　海芽看他们两个人都已经走了，整间室内安静得只能听见里屋传来的“哗啦”流水声。

　　他急躁地摇动着尾巴在水里游来游去，想着该怎样逃出去。他可不想被这个恐怖的野人给生吞活剥。

　　想着想着，小丑鱼就注意到他的身下正在闪烁着小碎光。

　　是被曼雅阿姨埋藏在鱼鳍下的紫色小药瓶！

　　“我真笨！这么久了竟然连这个都没有想到。”

　　海芽激动完，赶忙从鱼鳍下的空间里掏出这个药瓶。他拧开瓶盖后，上面只有一个小孔。他想起曼雅阿姨交代他的使用方法，就小嘴一嘬，往嘴里倒进了一滴紫蓝色的药水。

　　“噗通……”

　　朝霞冲完澡后，身上覆盖的浓烈鱼腥味已经消失，整个人都清爽干净了许多。他正要穿上衣服，就猛然听到房间外面传来了巨大声音，突兀的声响听起来好像是水桶被翻倒了。

　　他想到那条小丑鱼还在水桶里面，着急忙慌地随便套上白色棉褂和裤子就急忙冲了出去。

　　生怕那条小丑鱼会失去水生命而死去。

　　朝霞急切地跑了出来，房间里还是以往的陈设。

　　只见出现在他眼前的，烟雾缭绕一片。红色水桶被翻倒在地，成滩的水润湿了脚下的木板浸上深色，无处可去的水缓缓在凹陷处聚流。

　　那条小丑鱼俨然不见了踪影。

　　只有一道模糊人影出现在朝霞陷在云雾里的视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