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与热带鱼》Iiion

7、小丑鱼与保镖小弟

　　BENEDICTION：ORANGE-2.4

　　海芽最后总算是听了朝霞的话，不情愿地被哄劝着套上了衣服。

　　沉浸在“海芽就是小丑鱼”喜悦中的朝霞看海芽始终保持着寸丝不挂的姿态在他眼前晃悠，这才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从激动状态中脱离的渔夫连忙返回自己的房间里要给海芽找身合适的衣服。朝霞担心海芽会嫌弃他工作时所穿的工作服，上面因为常年捕鱼而留下的血迹和污迹实在难以清洗干净。朝霞翻箱倒柜地特意从过世的母亲留给他的木雕箱子里倒腾出一套崭新衣裳。

　　这是朝霞的母亲为成年的他所缝制的服饰。

　　整日跟随苏坎伯姑父出海打渔的朝霞并不舍得让这身新装染上脏污。

　　就这样，这件为成年仪式特别准备的新衣一直被朝霞小心存放到现在。没想到有朝一日再次拿出这件衣服还不是为自己穿上的。

　　海芽身形本就娇小，穿上这身极不配套的衣服后更是显得玲珑可人，对朝霞现在的体型来说可能还有些短小的衣衫放在海芽身上来看竟然变得还要宽大。心细的朝霞为还不太懂应该怎么穿戴的海芽贴心地换上了衣服，骨架纤细的海芽直接被裹套进这层单薄的衣料中。那张比不过他手掌大小的漂亮脸蛋从偌大的领子里探出，两只圆溜溜的如同藤上成熟葡萄的蓝眼睛眨巴眨巴得，直盯着朝霞看。小巧别致的模样就像是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

　　海芽白皙的皮肤被衬衣映衬得如同精雕细琢的罕贵珍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沐浴着润白光泽，整个人都在发着耀眼的光。笨嘴拙舌的朝霞无法用具体的赞美词语细致描绘这幅如同美丽天使降临般的画面。

　　亚麻布质地的布衫被匆匆流逝的时间保留了许久，轻嗅时还能闻出这层衫布上正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海芽自从穿上这身笨重的衣服后，哪哪都感觉极为得不舒服。不算太细腻的布料磨蹭着被覆盖的细嫩皮肤，他难以忍受地胡乱扯动着衣衫，不想让自己的身体接触到这种憋闷的衣裳。这身衣服仿佛有着千般重，让海芽都泄了气地弯着腰背，简直都快要透不过气，愈发觉得这真是严酷的刑罚。

　　也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人类都喜欢披上这种破烂布条，还没有他的一身漂亮鱼鳞舒适。

　　朝霞看海芽对这身衣服东扯西拽的，猜想这只刚变幻成人类的小丑鱼可能还不能适应人类的着装。

　　渔夫走上前去，体贴地伸出手，轻抓过海芽还在搔弄着衣领的小手，替他将朝上立起挡住了他半个脸庞的衣领轻轻折叠，翻下。

　　朝霞的身高硕长，仅是往海芽面前一站，小丑鱼眼前所能视见的景物都被他宽阔的健硕胸膛遮挡，严严实实的什么都看不到。海芽抬头，这才发现，渔夫的脸上原来有一道细长的疤痕从左眼的眉头上方往下延长，直到留在眼睑下，让这张极为不善的脸庞看起来更是不好招惹。

　　此刻的渔夫眼眸低垂，正悉心地为海芽整理着被他弄皱的衣衫，原本凶神恶煞的模样在这时看来却是乖顺诚朴的，褪去了威慑力。

　　带着一种蹩脚的温柔。

　　“如果这件衣服你穿起来实在不舒服，等到我们回到了部落后，我再去为你买一件你喜欢的衣服。可以吗？”

　　渔夫为海芽规整好了衣衫，顺势伏低腰背，达到与海芽能够持平相望的高度后，他语气温和地对海芽说道，征求他的同意。

　　渔夫轻抬眼睫，漆黑成墨潭的瞳孔里映着的满是海芽的姣好面容，那道吓人的伤疤也被掀起来的短密睫毛隐藏，平薄而饱满的唇角微微扬着，与海芽彼此对视。

　　仔细一看，这张面孔其实并不可怕。因为只要渔夫一笑，让人望而却步的恐惧便无端地消散全无了。

　　只剩下别人不敢靠近而被刻意忽略的英俊冷凛的脸庞。

　　海芽心思微动，莫名地跟随着渔夫呼出的气息停留在那双天生所持有的冷淡犀利的锐眼中。被渔夫脸上的那道可怖伤痕吸引了全部视线的海芽其实并没有听清渔夫说出的那句话，只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好。”

　　朝霞看海芽又乖巧地举起了手臂，让他继续替自己整理被弄皱的衣裳，只有那双明亮璀璨仿佛会说话的蓝眼睛始终直勾勾地看着他，清澈剔透的眼神中不缺乏直白的简单诉求，还是直把朝霞看得有些脸热。

　　朝霞匆忙直起身，好要躲离那双带有魔力的令人着迷的眼睛。

　　等到渔夫为他弄好后，海芽也停止了对渔夫的观察。这时的他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渔夫叫什么名字。

　　海芽迅速拉住要转身离开的渔夫，凑近后问他。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朝霞一顿，不知道为什么，被海芽问起他的名字时竟然还多了些不真实的紧张。他局促地站在原地，搓着双手，手心里的茧粗粝而折磨着他的皮肉。渔夫手足无措地，像是自己已经身处在重要场合被路过的重要人物随意询问，让他慌促地险些咬到唇角。

　　朝霞静下心，温声告诉小丑鱼。

　　“朝霞，这是我的名字。”

　　“Ta-Kah-x-wi？”

　　海芽随后跟着轻念了一遍。

　　“朝霞……朝霞，很好听的名字！”

　　海芽抬头，朝他笑着。灿烂不虚假的，毫不掩饰的笑意直达他凝望的眼底。

　　这是朝霞第一次听到有人称赞他的名字好听。

　　部落里的人在听了他的名字之后，他们无一不会疑惑他的母亲为何会取出与他长相极为不相称的名字。还质问他的母亲是否故意轻视了神明，并没有真正与神明对话。

　　母亲只是但笑不语。

　　朝霞曾听部落里的长辈说起过，按照他们百年来约定俗成的例规，每当部落里的人家有孩子降生时，等到婴儿发出第一声嚎哭之际，母亲便要抱着初生的小婴儿来到巫贤所居住的祭祠里祈福。等到幽静寺堂内的那根据说是用鲛人皮脂制作而成的火烛熄灭复又燃烧，悬挂在石柱上的钟罟敲击出大地共鸣的喧豗声响后，婴儿再次发出啼哭，这便是得到了天神的回应。经过神的同意后，应要闭上眼睛，在静默的过程中虔诚地向神表达感恩，就能获得天神为这个小婴儿筛选出的名字。

　　而“朝霞”这个名字便是母亲在那段沉默的时刻里，当时空白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的。

　　小时候的朝霞总会询问他的母亲为何身边的人都不喜欢他的名字，而他的母亲只是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小脑袋，眼神慈爱地告知于他。

　　“朝霞，请不要否定你的名字。要记住，你的名字即是你活在人世的存在。你是名字，名字是你。今后的你定会成为如你的名字那样，像白昼到来后初时升起的日光，照拂着我们共同守护的大地与海洋。

　　“这是神灵传颂给我的最珍贵的话语，如今我便将这句话完完整整地送给你。”

　　“可是妈妈，我并不会游泳。而且我们都是在陆地上生活的，为什么还要去守护会杀死我们的海洋呀？”

　　朝霞疑惑不解。

　　母亲满眼笑意地点了一下朝霞的鼻头，并柔婉地在朝霞稚嫩的脸颊落下轻轻的一个吻。

　　“我的孩子，你知道吗？如果不是大海给予了我们一切，我们也不会与神灵对话，也不会记住我们是何姓何名，也不再拥有这片肥沃的土地与温暖的家。

　　“大海就是我们此生的栖息地。”

　　……

　　渔夫悄悄地红了耳朵。

　　或许，他的名字真的如同母亲曾经说过的那般。

　　海芽并没有注意到渔夫突然袒露的害羞神情，他和渔夫有问有答地闲聊了许久，也从渔夫口中了解到了许多关于人类的生活习性和日常活动。兴奋的海芽在攀谈结束后，终于想到了他变成人类的初衷，差点忘记了自己上岸的真正目的。

　　于是海芽四处张望，瞅准了房间内唯一有着高达半个屋子高的被堆放在一起整齐收纳的木箱子，他扶住箱子的边缘，蹬着双腿奋力地往上蹦并站了上去。还颇有仪式感地扭动了几下并没有领结的衣领口，一切准备完毕后，海芽趾高气昂地支起胸脯并重重地拍了几下，动作力度大得，直接吸引了渔夫的注意力并第一时间朝他看了过来。

　　“哼哼，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我也就不隐瞒你了，我是来陆地上探险的！”

　　“探险？”

　　渔夫一脸茫然，他发出疑问。现在的他其实并不是好奇小丑鱼究竟为什么要上岸，但他还是顺着海芽期待他问下去的表情往下问道。

　　“对！没错！”

　　海芽疯狂点头，志气恨比天高的他低眸俯视着渔夫，郑重地伸出手指指向了自己终于可以低头看的渔夫。在朝霞带着困惑的表情中神气十足地大声宣布，坚定的态度不容许朝霞有任何反驳的意图。

　　“所以，你，就是我收服的第一个保镖，以后就让我来保护你！”

　　体形壮硕彪悍，看着就神惊鬼怕的朝霞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给这条初次登岸的小丑鱼当上了“楚楚可怜”的还要被他保护的保镖。

　　“我告诉你，我可是海里的小霸王，其他小鱼都是争抢着当我的小弟呢。你能成为我在陆地上的第一个小弟，其他鱼儿都得偷着哭呢。怎么样，是不是很高兴？”

　　朝霞也并没有反对海芽的自作主张。

　　如果小丑鱼能因此得到喜悦，就当做哄他开心好了。

　　渔夫在海芽充满热切的表情中，缓缓地点了点头。好像是被海芽喜眉笑脸的语气传染了上，也忍不住跟着笑开了眼。

　　“嗯，我很高兴。”

　　“那我今天就派给你第一个任务。”

　　海芽说完便朝渔夫伸直双臂，在渔夫疑问的双眼中，不慌不忙地向他下达命令。

　　“我命令你，现在把我抱下来。”

　　海芽站的地方并不算很高，也许这是小丑鱼第一次站在这么高的高度上俯视别人，海芽刚开始还得意忘形的，时间长了后还真有些不习惯，双腿现在已经有了些微的颤意，只不过碍于他的面子可不能在小弟面前丢尽，中途中硬是给憋了过去。（在一开始渔夫就打算把他抱下来以免受伤，结果还是被小丑鱼勒令禁止他做任何行动，可怜的小丑鱼就这样强撑到现在。）

　　现在小弟也收服了，海芽自然就不怕渔夫笑话了。

　　朝霞识趣地当作并没有看到海芽颤抖的双腿，含着笑走上前，伸出手臂将站在纸堆上强装淡定的海芽毫不费力地提溜起来后，稳当地把他放在了地板上。

　　海芽回归平稳的地板，又硬又凉的熟悉感让他放了心。他又一次在渔夫面前抬起了头，心里感慨：渔夫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长得壮就算了，竟然比我还要高！

　　小丑鱼撑场面地踮起双脚，拍了拍渔夫结实还梆硬的肩膀称赏他。

　　“做得不错！”

　　然后便若无其事地又开始练起了自己的走路姿势。

　　朝霞刷红了脸，直觉得今天的他大概是生病了，总是动不动地因为小丑鱼的一番话就脸红耳热的，像是被架在火炉上烘烤的橘瓣。

　　渔夫为努力学走路的小丑鱼腾出一片地方，安静地站在一旁，静悄悄地观看海芽沿着屋内走了一圈又一圈，他也并不厌倦。此刻的朝霞看入了迷，也并没有发现脸上的笑容逐渐平和地揉捻开，像是橙子皮绽放开了。

　　流转的时间缓慢地掠过他们身边，似是不敢打扰这个静谧却又恬适的氛围。

　　“朝霞哥！”

　　好听悦耳的铃铛声随同着小女孩清脆的呼喊，由远及近地从室外传来。

　　朝霞猛地激灵，他听出了这道呼唤来自谁的口中，早已忘记了要为弥嘉儿做鱼缸的渔夫瞬间慌了起来。

　　更可怕的是，渔夫现在面临的主要问题就是弥嘉儿并没有见过海芽，还不能让海芽与弥嘉儿撞面。

　　慌作一团的朝霞还没有来得及找个地方把海芽藏起来，那扇窄低的木门就被已经跑到门前的小女孩粗暴地推开了。

　　“朝霞哥！小丑鱼的鱼缸制作成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