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春》橘宜

52、昏沉

　　赐宴结束，女眷们纷纷起身回房。

　　元汐心里记挂着谢鹤安的身体，一边跟着走，一边胡思乱想。

　　路上行走这几日，她没好好见过谢鹤安一面，方才宴席上，听到他时不时咳嗽，揪紧了她的心。

　　走着走着，元汐突然灵机一动，悄悄放慢脚步，跟做贼似的，慢慢靠近边上用来遮挡的的蜀锦帘旁。

　　等前面的人都走远了，元汐搓搓手，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就想揭开一角瞅一眼。

　　结果，手刚要碰到帘子，一个眼尖的小宫女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脆生生的问：“元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

　　元汐吓得猛一哆嗦，手像触电一样缩回去，莹白的小脸上瞬间堆满假笑，故作镇定的回道：“哎呀，没什么，不……不过……想瞧瞧这蜀锦帘子的针法罢了，走了走了。”

　　说完，她脚底一抹油，麻溜的追上前面的女眷，生怕被看出什么破绽。

　　入夜。

　　夜深，烛火摇曳。

　　洗漱过后，元汐斜倚在榻上辗转反侧，脑海里全是刚才宴会上谢鹤安时不时的咳嗽声跟略显虚弱的声音，怎么也驱散不了。

　　犹豫再三，元汐还是下了决心，起身走到门边，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

　　“吱呀”一声，细微的动静在夜色中格外突兀，庭院中夜凉如水，四周回廊曲折，廊下悬挂的灯笼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附近值守的侍卫不知是去哪了，此刻一个人也不在这附近。

　　元汐探出脑袋左顾右盼，见四周没人，于是猫着腰快步走到谢鹤安的房门前，抬起敲门的手犹豫了下，偷偷趴在门口，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如果他睡了，那她就不去搅扰他了。

　　“这么晚了，元姑娘在这儿做什么？”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温润又透着几分捉摸不透的声音。

　　“妈呀！”元汐吓得浑身一颤，差点叫出声，忙转过身，见竟是三皇子。

　　“三皇子……”元汐强按下心里的紧张，扯出一抹笑容，尴尬的问：“这么巧，您怎么在这？”

　　“夜里睡不着，出来随便走走，却不料碰见元姑娘这鬼鬼祟祟的模样。”

　　三皇子嘴角挂着和善的笑容，说道：“想是元姑娘要找谢大人？真不巧，谢大人方才似乎被皇上召去了。”

　　真不巧啊。

　　元汐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依旧强装镇定，干笑两声，试图转移话题：“三皇子真爱说笑，我不过也是宴上吃多了，出来疏散疏散，消消食，并不找什么谢不谢大人的……”

　　“天不早了，我也消食的差不多了，要回去了，三皇子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三更半夜的，孤男寡女的被人看见了不好，元汐打着哈哈，就想要走。

　　“等等。”

　　三皇子突然叫住她，一步上前，伸手抚上她的头发。

　　元汐瞬间僵住，瞪大了眼睛。

　　片刻后，三皇子放下手，指尖上是一抹很小的糕点屑。

　　三皇子一脸无辜的笑了笑：“元姑娘可是吃得太专注，连这东西粘在头上了也未察觉？”

　　元汐一颗心像过山车似的落到了地上，紧绷的神经也瞬间松懈下来，抬手不自在的摸了摸头发，干笑着感谢：“让三皇子见笑了，许是方才在宴上多吃了几块糕点，不小心弄到头发上，自己竟然没察觉，多谢三皇子提醒。”

　　说罢，便匆匆的行了个礼，便要离开。

　　而就在这时，元汐的余光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转头一看，竟是谢鹤安。

　　谢鹤安还穿着宴上的那件衣裳，想是还未来得及更换便被皇上叫了去，面色依旧清冷，只是愈发显得有些苍白。

　　“谢大人可算回来了。”三皇子神色自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不紧不慢的开口道：“方才小王睡不着出来闲逛，见元姑娘在这附近徘徊，以为是来找谢大人您的，便多问了几句，不料竟是场误会，元姑娘也是吃多了食，恰巧路过这里。”

　　谢鹤安目光从元汐的头发上移开，神色平静，淡淡的应了一声，便径直走过来，推开房门进了屋中。

　　自始至终都没看元汐一眼。

　　一股淡淡的药香钻进了鼻腔，元汐张了张口，满心的期待仿佛都被一盆冷水浇灭。

　　她想问问他的身体如何，可喉咙却仿佛被他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给冻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好冷啊……

　　“元姑娘。”三皇子的语气有些莫名：“元姑娘，瞧你脸色有些不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元汐勉强扯出一抹笑容，轻声说道：“多谢三皇子关心，我没事，许是夜里风大，吹得我有些迷糊了，这就回去歇息，不便奉陪了。”

　　说罢，微微欠身对他一礼，便转身抬脚就走。

　　三皇子站在原地，目光紧紧跟随着元汐远去的背影，脸上关切的神色逐渐消失，微微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让人难以捉摸的光。

　　客房内。

　　烛火昏暗的摇曳着，将屋内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昏黄中。

　　谢鹤安面色苍白的躺在木榻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打湿了鬓角的发丝。

　　他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一只修长苍白的手紧紧捂住腹部，指节也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的身形本就清瘦，此刻更显得单薄极了，身上的长袍轻轻松松的挂在身上，随着他的颤抖轻轻晃动。

　　而怀中的另一只手，则死死的抱着一只狐狸面具。

　　许是年经久远，那狐狸面具有些褪色，但依旧可以看出保养的很好，腹部传来的剧痛像汹涌的潮水，一波一波的将他淹没，可他手中仍紧紧的抱着那只面具，仿佛是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在这昏昏沉沉之际，他紧闭双眼，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艰难的吐出两个字：“汐汐……”

　　声音虚弱又沙哑，带着无尽的眷恋与依赖，随后身体一软，缓缓朝着木榻里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