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三百事》一纸木书

34、向春街

　　翌日清晨，天边刚蒙蒙亮，一抹余晖洒进屋内，映在沉睡的陈灾与雪无声身上。

　　陈灾动了动眸子，从睡梦中醒来，她睁开眼，睡眼朦胧间，她看见雪无声正躺在她的对面，两人离得很近。心突然提到嗓子眼，陈灾默默咽下一口唾沫，缓缓的抽离身体，与雪无声保持距离。

　　可她的手还握在他的手背呢。

　　手心下捂不暖的凉意，陈灾隐隐有所察觉，她侧过目光，倏地抽回了手。

　　陈灾收了回天铃，便想着尽快去到画妖所说之地，向春街的那家药铺。

　　陈灾隐约记得向春街，儿时，陈氏带她来过。

　　她记得那条街上有家赌坊……

　　险些成了陈氏的筹码。

　　昨夜发生了何事，陈灾不清楚，她本记得在睡去前，雪无声是坐直了身子的，为何？一觉醒来，竟趴在了自己面前，与她相对而眠。

　　看看天色，离约定的时间还尚早，她想着要早些去，便动身要走。

　　刚踏出房间一步，身后隐约传来模糊沙哑的声音，“阿弟，别做傻事……族中还有我，你不必这样去做……”

　　“回来……”

　　“回来……”

　　陈灾闻声看去，雪无声正浑身颤抖，双臂抱怀蜷缩着趴在桌子上，他的面色极差，额间冒出些许冷汗，眉头蹙在一起，薄唇微抿。

　　陈灾紧忙赶过去，试探性的叫了两声雪无声的名字，“雪无声？雪无声？”见眼前看起来十分难受的雪无声一直未回应，她轻轻摇晃了两下他的肩膀。

　　肩膀的晃动带动身体也在晃动，可雪无声仍旧陷在梦魇中，挣不脱，逃不出，还不听呢喃着，“都怪我……我会想办法救你，救你们所有人……哪怕……哪怕……”

　　陈灾轻轻将手背贴在雪无声额头，汗水湿漉漉的洇湿她的手背，陈灾感受到雪无声的额头十分的冷。他呢喃着，她又摸向他的颈窝，同样是冷的。

　　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对策，陈灾从雪无声后面，将他抱住，试图以自身的温暖来捂化怀中这块冰。

　　雪无声呢喃的声音停住，他像是感受到了这份温暖，微微动了动眸子，然后猛的将挣脱开陈灾的怀抱，倏而从正面抱住了惊魂未定的陈灾。

　　雪无声紧紧将陈灾锁在怀中，“你会帮我的，对吧。”

　　陈灾虽然不知道雪无声突然发什么疯，但她仍旧对答如流，“会会会，当然会！”

　　雪无声抱着她，微微勾起唇，“不会食言的，对吧。”

　　“不会不会！”陈灾不经脑子到脱口而出。

　　雪无声松开了怀里这片只属于他的温暖，双手抓在陈灾的双肩，眸子分寸不理陈灾的双眸，他的神情，是那样发自内心的激动，瞳孔在震颤，好似所有毛孔都在震颤，他未曾用多大的力气，虽是抓着陈灾的肩，不过只是将手搭在上面，“昨日好像做了一场漫长的梦，梦中，我看见了阿弟，父亲和母亲，还有很多的族人，他们都在对我哭……”

　　雪无声的眼尾蓦地泛起微红，他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陈灾抬起手，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胸脯，“没事的，没事的，有我在……”没事的。

　　话未说完，陈灾的神情蓦地僵住。

　　“我要，离开了。”

　　短短五个字，如同寄生虫一般寄生于陈灾的脑海，他方才说什么？要离开了？他要去哪里？为什么要离开？

　　陈灾垂下眼眸没在看他，抿起唇，不可察觉的咬起下唇。过了好久，她仍是下不定决心问他，“何时离开，还……回不回来了。”

　　雪无声察觉到陈灾的不对，他抓在陈灾肩上的双手蓦地松了一瞬，然后对陈灾道歉：“对不起，陈……”他停住了，这个灾字，不知为何无论如何都叫不出口，他隐约想起，那日在火关城，他趁鹤枫晨一时没留神，逃离了他的魔爪，一路飞到陈灾房间的窗外，听见里头，陈灾的世界月紫叫她月暮，“暮。”

　　陈暮，拼凑而来的名字，可偏偏却是焕然一新的，没了最初令人嫌弃的灾字。

　　“陈暮，我这样叫你，可以吧。”话语间，雪无声的底气十分不足，他询问陈灾，这样叫她可不可以，征求她的意见。

　　陈灾失了神，这个名字又陌生，又亲切。

　　她木讷的点了点头，她不知道，这个名字是否真的适合于她。

　　“等忙完这一事，我可能就要离开了。”

　　陈灾鼓不起勇气去问雪无声这个问题，可雪无声却没做隐瞒，将他何时离开的消息，告诉了陈灾。

　　忙完这件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至于何时会告一段落，还是未知数。

　　所以……陈灾朝雪无声点点头，“我知道了。”她的声音藏着些许哽咽，听不出来的。

　　“我要出去做些事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陈灾平缓下心情，问道。

　　雪无声颔首。

　　二人出了房间，在出门前，陈灾先到那间没有一丝光亮的房间去看下那个被施以妖人术的女童。

　　只见这女童的身材体型比昨日有长了许多，这也进一步让陈灾确信，她昨日的猜想没有问题。

　　只是这血，从何而来？

　　外头天色已然临近约定到时辰，陈灾出了女童的房间，片刻不敢懈怠，带着雪无声一路朝向阳街赶去。

　　移步向阳街，约定的药铺牌匾十分□□，陈灾不过随意扫了一眼，便看见了那间药铺。

　　陈灾与雪无声走进去，门倏地就关上了。

　　二人并未诧异，只看见桌上放着一张画卷，画卷上是层峦叠嶂的山，还有缓缓流淌的溪流，云雾缭绕的山间有鸟兽盘旋，溪水流淌进山脚下的碧湖，湖中有一小小的木舟。

　　陈灾看着这艘木舟，牵起雪无声的手腕，“走吧。”

　　然后，她轻轻点在这艘木舟上，两人被这张画卷吸了进去。

　　再一睁开眼，陈灾看见自己已经身处于一艘小舟上，周遭美景与画中一模一样。

　　画姬看见来的是两人没有意外，先一步向陈灾解释了为何在画中商议，“如今这石榴镇危险的很，今日能约你再次相见，可是费劲了我所有的手段。至于为何在这画中商议，实在是怕被人偷听了去。”然后，画姬又问陈灾，“来吧，说说看，你为何会在这？”

　　陈灾也没有隐瞒，道：“石榴镇附近曾有一村落是我的家，这次回来是想给家父立个碑。只是，一直抽不出空来，又被卷入这样一档子事，现在更是脱不开身。”

　　画姬听后，冷哼一声，“我看你这不是抽不开身，是不想离开。”

　　“你既然问过我了，那我便问问你，你不在火关城好生待着，到这来做什么？”陈灾反客为主，问画姬。

　　画姬道：“这便是我的事了，我想与你的事虽说结局或许相同，但目地却是不同的，我没有义务告诉你我来这里做什么，至于别的，你大可问我，绝不隐瞒。”

　　陈灾也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道：“妖人术一事，你知道多少。”

　　“妖人术？”画姬皱起眉头想了想，“好像有听起月小姐提过一嘴，说要炼制一百个女童送到园府，至于后面要做什么，不大清楚，但以我的了解，这件事不会有个好结果。”

　　“你口中的月小姐是何人？”陈灾从昨日见到那个月小姐变觉得这人生的好生奇怪，天底下竟有如此绝世的容貌？五官可谓是每一处都生的极好看！

　　“月小姐，我听府内人说，她是几年前入府的，那时她好像不叫月小姐，叫什么来着？”画姬绞尽脑汁的回想终于，她眸光一闪！“叫元明！对！我听府内下人说，她叫元明！”

　　听见元明二字，陈灾与雪无声相对而视。

　　那日走得匆忙，没有问元都家妹叫什么名字，如今在画妖口中得知月明二字，很难不想到这月小姐就是元都的妹妹。

　　只是这两人的相貌实在是天差地别！元都生的普普通通，可这月明却是美得不想人间女子，更像是天上来的仙女！

　　样貌……

　　陈灾隐约间想到了妖人术。

　　“你口中说的园主是何人？”陈灾先放下这一件事，接着问画妖。

　　画姬神情愠怒，咬牙切齿道：“仇人！”

　　看画妖的神色，陈灾没再继续追问关于园主的话题，就怕她一时失控，毁了这画中世界。

　　她换了个问题，问道：“你对七十一这人有何了解？”

　　“他？算是半个仇人，不过你们接触到他可是比我要早！那日你也看见了，他最擅长的就是傀术，火关城的花池鱼你可还记得？就是他所做的傀儡，与真人无异，或者说，他是借用真人的躯体，将活人做成傀儡。”

　　画姬说到这，短暂的停顿了一会。

　　她眼眸一转，转而笑道：“不过，他就是个滑头，这七十一虽然与园主是同位之人，月小姐又是园主的下属，但月小姐可从未怕过他。他的心智，可以说十分的幼稚，有些像十一二岁的孩子，坏是坏的彻底，可所有的布局却有着大片大片的疏漏，做事也只认自己的想法，你们要对付他，大可以从利用他开始，或许你陪他玩一场游戏，他必定会乐意以身犯险，陪你玩上这场游戏。”

　　陈灾点了点头，默默在心里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