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以大主教的名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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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要求倒是出乎施泰因的意料。
自打他来到迪森堡，就没见过国王一面。不久前国王好不容易来一趟城堡，却只跟王后说了几句话，就被她气走了。
为此他心怀怨愤了好一阵，不过他始终是宽广的河流，能够原谅世间的一切不平等。
谁知王后竟然还懂得一点道理。
他对这次午宴更满意了。
施泰因在心里数着拍子，够念完一句颂词了，才给出他以为足够沉稳的回应：“乐意之至，陛下。”
王后却没给他多余的表情。
牧师的心中产生了些许不快。
这个年纪还不到他一半的丫头，总挂着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嘴脸。
他对她无足轻重的每一句话都做出了适如其分的反应，可她却对此没有一丝尊重！
餐桌安静下来，只余餐具的轻微碰撞声。
玛利亚目不斜视地往嘴里塞东西，再没碰一口龟肉汤。施泰因倒吃得很尽兴，因为王后全程不发一言，也没往他这儿看上一眼。
他用余光注意着主座的动静，赶在玛利亚放下刀叉前，从容自若地停止进食，捻起餐巾按了按嘴角。
“不可多得的美味，陛下。”他不慌不忙地出声，以一种美食家的语气评论道，“这一头龟从岛上运来这里，还保持鲜活，足以证明它的强壮，我虽然没有体弱的毛病，喝完也感觉身体有了劲。 ”
玛利亚向他看过来，施泰因油然生出一股自信，“不瞒您说，陛下，我受不了大汤，大汤使胃纤维肌松弛，而这份浓汤原汁原味，一看便知，采用的新法。”
“你可以去小广场的马车上等。”王后淡淡地抛下一句话，就起身离开。
又一次！
施泰因皱起了眉，好半天才松开来，他即将面见国王，为什么要在意这些小事？
他来到广场，一辆崭新的四轮车停在中央。
窗玻璃干净透彻，四蹄踏雪的两匹健马并排在前，披甲的侍卫跨在马上，列队在侧，马夫在座位上与其中一位聊着天。
体面至极的四轮马车！
他的心情又愉快起来，直到打开车门——
厚皮书、小皮箱……乱七八糟地堆满了踏脚处，快要挤到座位上去。
他看向拉门的侍卫，侍卫冲他耸肩，“请坐吧，施泰因大秘书。”
施泰因的外形绝对符合教会的审美。身长体壮，腰板挺直，举手投足都显得镇定、庄严。
见过几面的人都认为他哪天成为下一任区主教也不为过。
而现在，他缩着腿，脚尖着地，深深地叹出口气来。
王后姗姗来迟。
施泰因一眼就瞧见那缀着繁复蕾丝的缎子，重新打理过的头发，全套的绿宝石首饰……
嘁，他在心里发出不屑的笑声，一个只晓得讨国王欢心的小姑娘，却在他面前端着架子。
“陛下，恕我冒昧，不作清理吗？”他不知怎么放松了些，说话都随意了几分。
王后似乎察觉到了这种细微变化，扫了他几眼，“这些是给庄园的礼物。”
施泰因差一点就笑出声来，但他憋住了，“噢，”他故作惊讶地叫了一声，“国王陛下想必十分惦记您亲手准备的……读物。”
他们从未相处过，这是举世皆知的旧闻。
王后没有说话，施泰因觉得自己又恢复了一点活力。
马车从城内铺着石板的主路，驶到城郊的石块路，又到车辙压紧的土路，在太阳由头顶往西偏时，到达了庄园。
当车厢内所有东西都被卸下，一一摆放整齐时，术士也来到了正门口。
“有失远迎，”他慢慢吐出了几个无精打采的词，“陛下。”
他说话的腔调非常奇怪，不单单是布拉姆口音。他的嘴巴即使在说元音，也很少张开，一句短短的问候，夹杂多处不必要的吐气。
玛利亚难受得直皱眉，“陛下在哪？”
术士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她，半晌才道：“陛下身体不适，不便前来。”
施泰因站在王后的身侧，却完全消失在二人的对话中。
为城堡服务这么些年以来，他头一次有点控制不住情绪——如今不知打哪来的村夫都敢彻底无视他了！
“这位……怎么称呼？”他和气地问。
术士瞟他一眼，仍用他那拖沓的口音回道：“不足为意，牧师先生，鄙人只是个医生。”
玛利亚听到这儿，总算发现为何他一张嘴就令人不适：他在模仿一种时兴的、自西边而来的优雅腔调。
所有从齿间擦出的音，都被他用舌尖垫着，在发“Z”这个音时尤为明显。
这种装腔使他听起来与“不足为意”正相反。
她在臆想中抖落了身上的鸡皮疙瘩，没去管气得快要冒烟的施泰因，“领我们去见陛下。”
“抱歉，”术士的注意力从未离开她，“陛下，恐怕国王陛下已经睡下了。”
玛利亚直视他的眼睛，“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
“是的。”术士也直直回视她，“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睡眠是一种疗愈。陛下。”
玛利亚与他对视，少顷，朝他笑了笑，“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施泰因，你告诉他，城堡是如何为陛下祈祷的。”
施泰因清清喉咙，用他那训练有素的嗓音道：“陛下令城堡停止一切奢侈，换取天父子民的饱腹。”
那自大无礼的家伙依然无动于衷，施泰因口头加快了进度：“就在这两天，迪森堡将为之一新，再也见不到受苦的人。”
“陛下仁慈。”术士不冷不热地评价道。
“与陛下的健康相比，这不算什么。”玛利亚挥了挥手，侍卫便扛起各自面前的“货物”，“我还向施密特大主教求助，他很担心，替我找来了这些。搜集它们并不容易，花了不少时间，我必须把它们放到相应的场所，以便陛下时时翻看。”
她去教堂就是为了这一出？
以大主教的名义逼他顺从？
“劳烦陛下挂心。鄙人十分乐意代行。”术士灰眼珠像某种苍白的岩石，难以反光，也不吸热。
玛利亚看着这双眼睛，缓缓牵起一个只有嘴角参与的笑——“你？”
摘下蕾丝手套，随手搭在侍卫手臂上，她格外困惑地道：“你算什么东西？”
她半侧过头，与施泰因对视，略微挑起眉毛，“一个医生？”
牧师极有涵养地低下头，似乎不忍见到这场面，“请原谅一位仁心仁术的年轻医生，我想他并非故意冒昧，陛下。”
玛利亚一只脚已经跨进了大门，侍卫紧跟在她身后。
施泰因熟练地摆布自己的五官，朝术士露出蕴含着些许悲悯的歉意，也大步跟上去。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以大主教的名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