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铃人》遥树

2、长老

　　容章门，综合实力位列仙域第一，当属强劲门派称号。被招收进去的弟子无不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就一定会有某方面足够出色。久而久之，容章门的名号自然立下，所以每年挤破头想要进容章门修习的弟子只多不少。

　　彩云洞岩虽说被暂时封印，但危险深不可测，怨气冲天，别说普通弟子会不会受到影响，就算是高深的仙人也不一定能保证自己完全安全。

　　但洞岩妖魔怨气积聚，绝不能放任不管，需要有人时常进去检查并清理，让弟子去便是再合适不过。因为修炼不仅需要天赋努力，也需要机遇巧合，那里虽然危险，却是块难得的宝地，集天时地利，只差人和。

　　除去谢檀，乌泱泱的一群人里至少有五个能力算作出色，其中有两个李流年见过几面，是在今年一月底举办，一年一度的天下大比中分别赢得第一第二的两位女子，如今皆已拜入容章门。

　　或许是强者多少都抱有惺惺相惜的情怀，后来两人关系极好，从李流年见到她们的第一面起到现在都粘在一起，看样子已然组好了队。

　　李流年咬唇，暗自惋惜，只好放弃打她们的主意。

　　至于剩下三位……

　　“兄台。”

　　说话的人是之前她去搭话的那位男修。他走到李流年身旁，微微皱着眉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令人苦恼的事情。

　　李流年有点心虚：“怎么了？”

　　男修眉间一松，忽然笑了：“没什么事，就是刚刚忘记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李流年松了口气。原来是为这事，吓得她以为自己暴露了。

　　“李流年。我叫李流年。”

　　而男修喊作陈衬缘。从他的口中，李流年得知陈衬缘在容章门呆的时间要久上许多，实力自然不容小觑，毕竟他前几年以天下大比中夺得第七的位置归入了容章门，现在肯定要比当年精进了不少。

　　也不知道组队没有。李流年藏着私心，贼眉鼠眼偷偷打量两眼，遂自收回视线，目视前方。

　　但陈衬缘眼尖，捕捉到她偷瞄自己的目光，发现后低头笑笑，又意味深长地回视几眼，动手拨弄几下整齐束起的长发，随即挺直了腰板。

　　不过他这些小动作，李流年全然没有注意到。因为，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了解清楚。

　　“陈师兄，”李流年侧头，故作羞愧姿态，“实不相瞒，我进入门派的时间不算长，没见过几个同门兄弟，敢问……那位是谁呀，我似乎没见过这位师姐？”

　　她话中提到的当然就是谢檀。

　　后面来的人越来越多，陈衬缘倒也没有仔细去辨别每一个人，不是和身边人谈话，就是和李流年说话，要不是被李流年问到，陈衬缘还真没留意谢檀的出现。

　　李流年观察着陈衬缘的表情。

　　只见下一刻，男子原先好奇探究的神情下蓦然裂开一条缝，他惊讶到脱口而出一个陌生的称呼：“小长老？！”这哪里是师姐，这都是长老了。

　　什么小长老？

　　哪里有小长老？？

　　李流年一头雾水。

　　待在角落的两人一个震惊，一个呆滞，好不滑稽。还是反应了片刻，李流年才终于绕过弯来，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一口气直接堵在胸口。

　　谢檀是容章门的人？

　　还是门派里居于高位的长老？！

　　前世与今世交叠，只觉当头一棒，砸得人头晕眼花，天地都变得玄幻起来，万物旋转，化成一个又一个的圆圈。

　　李流年迟疑开口：“小长老的名字……”

　　“谢檀。”陈衬缘压下失态，十分贴心地接上了李流年的话，“不过谢长老年纪尚小，传言今年十九岁，与大多数弟子只相差几岁，若是与其他几百岁的长老比起来，长老这个称呼就显得有些不合适，所以我们都更乐意唤她小长老。”

　　小长老。

　　李流年面露迷茫。

　　谢檀今年确实十九岁，而她二十岁，月份相近，她们相差不过一岁。

　　之前她并没有告诉谢檀，早在上辈子，她们就已经相识，所以李流年与谢檀不是初见，而是重逢。

　　说起上辈子，谢檀也是个魔头，人人喊打的小魔头。仙域的人厌她，就连魔域的人也恐惧，憎恶她的存在，天地之间，几乎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而今造就这样的局面，可谓是云泥之别。

　　作为唯一知情人的李流年没有嫉妒谢檀如今的高位，也不觉得她生是魔域的人，命运就该如此——被人们讨厌，只能躲在暗处，如阴暗地鼠，惶恐过完她的一生。

　　她仅仅只是惊讶。

　　惊讶于谢檀成长之快，也惊讶于因为她自身的重生，每个人的命格走向已然产生巨大改变，这样的改变是未知的。

　　未知才可怕。李流年神色难辨。

　　“不过……”陈衬缘皱起眉，“往年长老们安排弟子进入彩云洞岩的时候，都是魏长老一手操办，小长老从来不会陪同。我进过三次，小长老就出现过一次，而那次也只是送弟子走出门派，她根本就没有进去的打算啊。”

　　“这次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小长老也要进彩云洞岩？”

　　想起那日她们对峙时，谢檀说的话，李流年抱臂哼笑：“那师兄可知道，小长老的来处？”

　　这样说未免太过隐晦弯绕，李流年怕陈衬缘听不懂，随即换了种说法：“小长老那么年轻，她是哪里的人，还有当年是如何进的容章门？我很好奇。”

　　陈衬缘眼神变了又变。

　　李流年察觉到这道目光，竟然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她不太舒服，于是面上挂着的笑容也消散了些。可依旧见他久久看着自己出神，随即有意提醒道：

　　“师兄。”

　　一句冷淡疏离的话将陈衬缘的思绪拉了回来，他也不显露羞赧，手握成拳，不紧不慢抵在唇边，隐隐试探道：“师妹问我好多问题啊，是对谁都这般热情吗？”

　　“？”

　　李流年懵了，眼睛都睁大不少。

　　“师兄知道的也不多，”可惜陈衬缘没辨出她表情里的意思，只当她害羞不敢回话，沿着话头继续说下去，“如果你想听的话，师兄可以说给你听。”

　　李流年沉默了。

　　“哈哈。”

　　“……”

　　“在我拜入门派的那年，小长老就已经成为门派掌权人之一。听旁人说，小长老是凭借天下大比第一的名号进的容章门，当年却是门派里最不起眼的女弟子，可后来她的修为不断增进，远远超出同龄人甚至部分在门派里待过好多年的师兄师姐，是到了连长老们都愕然的地步。他们为了将人留在容章门，干脆就以小长老的位置作为交换，小长老也没让人失望，现在可是门派大大小小的事情经她一手才能让人放心。”

　　“至于小长老来自哪里嘛——”陈衬缘摇摇头，“这个我不太清楚，长老们的身份，只有他们内部的人才会谈论，一般不会对外说的，我们都猜测小长老出生于偏北之地。”

　　陈衬缘抬手拍拍李流年的肩膀：“不过连长老们都没说小长老有问题，那肯定是没问题的。不管是男是女，出身多么贫富贵贱，总不会是魔域的人，师妹不必多虑。”

　　李流年牵了牵嘴角，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

　　不知何时乌云笼罩，厚积的云层遮去前头半照山坡的灿阳，面前放眼望去满地青黑，冷风凛冽，陡然从半空中掉落一颗雨滴，不轻不重砸在芭蕉树上。

　　……

　　谢檀是一个礼拜前回的容章门。

　　虽然小长老身份的重要性在门派上下不容置喙，但也没到须得时刻待在容章门里。更何况门派许多繁重的事务也不会真正交由她处置。实际上，谢檀不过是走个过场，把好之后一个城门而已。

　　谢檀离开容章门，为的也就一件事——找李流年。

　　每次从外边回到门派里都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长老们也是个眼尖的人，不会看不出谢檀的异样，再说她的年纪不大不小，正好到了婚嫁最好的时候，动动脑子就该知道是她兴许是有了心上人。

　　谢檀有了心上人这件事也只是各位八卦长老们的猜测，但其实她自己从未承认过，甚至门派里权威的长辈打趣说要给她牵线时，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你说你，一年了，整整一年了！你到底要怎样的嘛？！今日必须给个准信！”那位长辈摸不准谢檀的心意，气得吹胡子瞪眼。

　　谢檀颇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没答这个问题，反而将刚刚跳起来的人再次按回到椅子里：“空长老，身体不好就别站着了，又动怒，哪天气坏身子得不偿失。”

　　空净等怒道：“你别咒我！”

　　“嗯哼。”谢檀拖了张椅子来坐，整个人懒散地靠着椅背，屈指轻敲椅子的把手，全身上下散发出混不吝的气息，这个模样哪有平日半分内敛。

　　留着长白胡子的老头无奈轻叹。

　　说要给她牵线，试探她的心意，这种事他干了一年，可是谢檀是个硬骨头，怎么样都撬不开她那张嘴，就是不肯多说一句。

　　曾经见过谢檀的人都说这孩子明眸皓齿，聪明又乖顺。但空净等和谢檀相处少说也有几年半载，也该知道谢檀不像表露出的那样，被人赞为清冷美人，不争不抢。

　　与之相反，她性子捉摸不定。

　　这不在于谢檀不受管教，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也不在于她自甘堕落，随心随意。而是在于谢檀绝对不会允许旁人踏足她的领域一步，更不会让人轻易猜出她的心思。

　　她喜欢躲藏，捉弄，旁观。

　　然后再恶劣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