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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0.深海研究所2(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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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p适时补充:“根据生态和深度可以把海洋划分为五层,从上到下依次是‘光合作用带’,‘暮色带’,‘深层带’,‘深渊带’,‘超深渊带’。”
“这里是暮色带,深度为200米到1000米。你现在的高度再向下两百米就是深层带。”
“普通人体能承受的最大水深是十几米到三四十米,没有潜水服的哨兵能下潜三百米。”
“水深一千米,平均温度是4到5度,低温高压,直接出去,出去就是死,就算是战争兵器黑暗哨兵,到了深海也要乖乖听话。”
方停书在那道巨大的裂缝边看见许多大型生物的残骸,腐朽的白骨上嵌着海藻海草螺壳珊瑚。
在这庞然大物所围的坟场之中,许多相貌奇特,长得奇形怪状的鱼在游曳,它们的身上散发着泠然冷光,照亮附近一小块地方。
头顶只有些微透过近千米海水的阳光,多数生物都在头上活动。
而低头就是深层带。
深层带几乎没有阳光。生存于此的生物大多都是红黑二色。
方停书借着玻璃的反光看到了这具身体的主人,一个身形有些佝偻的男人,大约在青年和中年之间。
他个子不算高,穿着毛衣毛裤,大概还有点脊椎病。
虽看起来年轻,但早已白发丛生,恐怕是少白头。
“这四周垒起来的玻璃是特殊工艺制造的,显影,保温,抗压,各方面功能都很优秀。”
这双眼睛的主人正看着巨大的裂缝出神,他突然听到右边有人说话。于是回头看去,就看见走廊那头正信步而来的人。
西装革履,年纪也不是很大,堪堪刚入中年,脸上是和蔼可亲的笑意。
这张脸,方停书昨天刚见过。
“江顾问。”
“辛普森博士。”
两个人互相称呼了一声,就并排站在一起,看着玻璃外的海洋。
“好雅兴,今天怎么有空来深海研究所了?”
辛普森把通讯器揣进兜里,随意地问起。
“别提了,前几日给副总统先生鞍前马后,差点丢了饭碗,这几日终于得闲,过来躲躲清净。”江顾问苦笑着摆摆手,“这政务顾问的活儿可真是不好干,等过几天我就辞了来给你当副手。”
辛普森嗤笑一声:“研究所可开不起你这么高的工资,还是别来了。”
江顾问有点不相信:“我记得研究所的财政拨款不少啊,一年接近一千个亿呢。”
辛普森笑的更大声了:“买保险都不够。看见外面的潜艇了吗?几乎都是一次性用品,一艘造价就一百个亿起步,一套潜水设备大概两个亿,一千个亿都不够我下一次超深渊带。”
“短短几十年,这条海沟从深渊带和超深渊带之间不断上升,现在它的顶端已经快要到暮色带了,而它周围的地块却在下降。”辛普森俯视着玻璃外的那道缝隙缓缓说。“几乎一个月它就要长高一米,比我儿子长得都快。”
“我的老师,和我老师的老师,测绘了一百多年的‘纯白之声’,还有这条海沟,它的变化速度真让人惊恐。”
“所有人都在猜,下面是不是有一个庞然大物,如果有,它到底是翻了个身,还是要破土而出。”辛普森伸手,隔着玻璃,按在那条海底峡谷的影子上。
“那些白噪声,是行星间的歌唱,还是它沉睡的梦呓。”
辛普森喟叹一声。
这个问题,原来当时的人们已经察觉到了不对。
方停书也深深地看着那道海沟——这恐怕就是虫母出巢的征兆。
这一次长久的凝望再一次转入昏暗和眩晕之前,方停书只来得及听见最后一段对话。
“江顾问,你觉得呢?”
“我希望这只是普通的板块运动,再加一点点特殊的地形结构。不然我们居住了几百年的家园就要毁于一旦了。”
或许是这次的记忆比较短,也或许只是因为换视角离得近,方停书的眩晕感终于减轻了不少。
他刚睁开眼,就看见一群雇佣兵风风火火的闯进来,最前头那个怀里还抱着个小孩。
“医生!医生!”
“医生快看看这小孩怎么了!”
这次方停书借用的视角是深海研究所内的一个小员工,他在登记处值班,趴在这小睡了一会。
这帮风风火火的雇佣兵的作风,小员工已经习惯了。
他在旁边看着一阵人仰马翻结束,等那个小孩被里面的人带去检查,才凑上去让他们填登记表。
小员工好奇地看着这几个人高马大的哨兵:“你们在外面捡了个小孩回来?”
回他话的是满脸不耐的狞猫哨兵:“不该你问的别问。”
小员工也没生气,登记表填好了就自觉地回自己位置上坐着发呆。
大半宿过去了——深海之下全都是黑夜,一天算两宿。
那些雇佣兵就像是在手术室外等的人,看见人出来了就围上去问——
“他怎么了?”
“初步判断,是精神链接断裂,而且年纪太小了,所以精神状态非常糟糕,处在崩溃边缘。”
雇佣兵们各说各的。
“难怪偷了我们不少止疼药。精神断链没有止疼药那不得疼疯了?”
“如果不是他实在扛不住,也不会漏这么大马脚被我们抓到。”
“等一下——精神链接?他才刚分化吧?!”
这一声惊呼让所有人都突然安静下来。
那个出来汇报情况的白大褂眉眼冷漠至极:“这也正是我想说的——刚分化就被强行绑定,整个精神图景都分崩离析,连自愈的能力都没有,他这个样子恐怕已经有小半年了。”
这话一说,在场的雇佣兵们都从震惊变成了义愤填膺。
“什么畜生干的?这小孩看起来才十来岁,这是妥妥的犯罪吧?按照律法直接枪毙!”
“什么人这么恶心,我呸。这畜生现在是死了还是废了?”
在雇佣兵面前的白大褂厉声打断:“停!这些问题都给我往后放放,你们刚才说,他偷你们的镇痛药,哪一种?偷了多少?”
“也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
“几瓶吧,应该是。”
“你别跟我打马虎眼,什么镇痛药,都是多少瓶,多少片!他现在搞不好就死在镇痛药上了!”白大褂越讲越激动,他控制了一下自己的声音,努力把事情讲清楚,“给你们的镇痛药都是按哨兵的特点配置的特效药,都是直接作用于神经的神经镇痛药,还有部分合成药,先不说药性问题,大量服用很容易成瘾……”
“都有,几十瓶。”
“我的中枢类止疼药三瓶。”
“我的麻醉类,少了七瓶。”
“还有我的……”
“停!”白大褂又一次制止了他们七嘴八舌,伸手指了指一边的小员工,“去那边,小肖,给他们统计清楚都是什么药,多少瓶多少片,我现在去找辛普森博士。”
半个多小时以后,小肖带着统计完的镇痛药名单去会诊室。
辛普森已经和白大褂,还有另一个研究员在这里站很久了。
“这情况是……”
研究员觉得难以置信,但又觉得他想的没错。
“镇痛药成瘾。”
辛普森替他说了出来。
“还在早期,现在戒断对他来说还算容易。”
小肖把统计单子给白大褂的时候,还偷偷看了一眼在里面躺着的小孩。
躺在那的正是还没长大的官漠云。
只是他现在的情况看起来确实不太好,抽搐不已,脸上都是冷汗。
小肖只看了这一眼就出去了。他身后辛普森和其他两个人还在说话。
“现在他的问题是,停药可能会活活疼死,不停药就没办法戒断药物成瘾……”
研究所里没什么新鲜事。
突然带回来一个小孩儿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研究所。
小肖值班的地方刚好是大家喝茶吃点心的地方。
“这小孩真是惨。”
“咱们研究所离声波最近,对他来说是个好事,也许在这里呆几年就能治好他了。”
“精神断链哪能这么简单就好了,那大家都来这听听不就没事了?”
“但是在这里总比在别的地方更好吧?”
他们讨论归讨论,整个研究所说了算的是辛普森,能不能留下,也要辛普森来决定。
但结果出乎大家意料。
“研究所不养闲人。”辛普森从里面出来,一句话断掉所有人的念想。“你们佣兵团捡回来的,从那来的给我扔哪里去。”
辛普森这话一说,佣兵里立刻就有人说:“你不养,那就归我们雇佣兵养,正好我们一帮光棍都没孩子!”
“这小孩能在禁区呆这么久,一定是个好苗子,等以后说不定也是咱们团里数一数二的高手。”
刚要离开的辛普森脚步一顿,眼里露出诧异。
“你刚才说什么?”
那人警惕地看着辛普森:“我说我们养,怎么了?”
另一个雇佣兵帮腔:“对啊,我们佣兵团自己出钱养,不用你们研究所操心,难道你连这都要管?”
辛普森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些雇佣兵,他一连抛出三个问题——
“你们知道怎么治疗一个受伤向导吗?”
“你们知道镇痛药上瘾怎么戒断吗?”
“你们知道因为药物成瘾和精神断链选择自杀的哨兵有多少吗?”
众所周知,雇佣兵里精通医术的不多,一个全是哨兵的佣兵团里更是连向导都没有。
但雇佣兵怎么可能就被辛普森的三个问题威胁了。
打头的雇佣兵脸色很不好看:“又不是只有研究所这里能治,我就不信这么多医院这么多医生,找不到一个能治的。”
“对向导最有效的镇痛药,只有我有。”辛普森好整以暇地看着这群雇佣兵,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就算你们带他走,最后也不得不带他来,我的研究所是资源最好的向导医院。”
“你别太蹬鼻子上脸。”雇佣兵脸色铁青,他虽然被辛普森气的不轻,但脑子还算清明,很快就意识到辛普森想干什么,于是暴怒转变为讥诮,“怎么,难道你又改主意要让他留在研究所了?”
“没错,我就是改主意了。”辛普森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我能给他提供最好的资源和技术,我还能找到最擅长安抚的向导来帮他治愈伤痛。”
“他现在离不开镇痛药,但继续使用镇痛药就要面临再也戒不掉的危险,你们能带他去哪呢?”
总之,在辛普森这番威逼利诱之下,官漠云只能暂时被安置在研究所的监护室里。
原本只是来看了两眼,说了不到五句话的辛普森突然积极起来,从监护到治疗检查全程跟进。
佣兵团的人虽然嘲讽他傲慢又虚伪,但又不得不咽下这口气,他们的老大是霍老三,而霍老三现在还在深渊带里清理虫子。
霍老三没回来之前,雇佣兵们不想主动惹是生非。
方停书看着这件事快进到一个月以后。
情况稳定下来的官漠云终于醒了。辛普森知道以后就赶到了监护室里。
小肖接到了他的指令,拿着一沓子账单也进了监护室。
“醒了?醒了就来看看你昏迷的这段时间花了多少钱——”辛普森向后一伸手,从小肖手里接过来那些账单,又冲躺在床上的少年扬了扬这厚厚的纸张,“食宿费,医药费……我好心给你抹个零,一共三亿零三千。怎么样,一次结清还是分期付款?”
辛普森完全不觉得自己对一个流浪儿谈这笔天文数字有什么不对。
这些日子里全靠营养针和机械麻醉熬过来的官漠云脸色苍白,少年看似没有任何反应,但他藏在辈子里的手指都掐白了。
谁都知道他没钱。
三亿三千对百分之八十的人来说都是一笔天文数字,连站在一边当背景板的小肖都觉得这个数字很窒息。
辛普森也是拿准了官漠云掏不出这笔钱,所以他才会拿另一个方案来逼官漠云妥协。
“或者,我给你一个选择,你需要镇痛药和精神疗愈,而我需要一个能力足够强的向导,帮我解决海洋底层深渊带里活动的虫子。”辛普森掂了掂手里的账单,“这些钱,包括你所有的食宿费医药费全都作废,你觉得怎么样?”
谁都知道,官漠云根本没得选。
辛普森提出的第二方案,才是唯一选项。
官漠云面无表情地凝视了自己盖着的被子许久,才慢慢地点头。
他没抬一下头,也没看任何人的脸色——他固执的保持这个姿势,绷紧的下颌却暴露了他的心情。
辛普森满意地笑笑:“很好,希望我们交易愉快。”
就在官漠云答应没多久。霍老三终于收队,带着一堆奇形怪状的虫子和几个哨兵的尸体一起回来。
他刚回来,就知道了这件事。
霍老三安排完自己手下人的后事,就去辛普森的办公室找他。
“辛普森,你想干什么?”
霍老三直接背着自己的狙去的,他推开门就直接问了。
“我只是一个勤勤恳恳搞研究的深海工程师,我能想干什么?”辛普森笑了一声,写字的手没带停的,“我和那个小向导只是互利共惠,你不必这么紧张。”
霍老三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他冷静地反问他:“一个道德真空的人也会讲什么互利共惠?”
“霍老三,你可不是你手底下那群只会打打杀杀的童子军。”辛普森翻看着手里的报告,稍扯了一下嘴角,“镇痛药成瘾和精神断链的痛苦你最清楚,要不是我,你早就把自己掐死了。”
“我帮他减少痛苦,他帮我解决麻烦,再没有比这更公平公正的交易了。”
霍老三和辛普森的这场对话只有他们俩,和刚好在现场的小肖知道。
他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悄悄离开了辛普森的办公室。
接下来的几段都是小肖视角,佣兵团和官漠云的相处日常。
“没有名字?”
抱官漠云回来的佣兵张罗着要给他取个名字。
刚知道这个小孩连名字都没有,其他佣兵也凑上来帮忙。
“唉,咱们那花名册排到哪了?哪来给他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干脆把字典也拿过来算了,咱们取得名字要是没中意的再换新的。”
“我去拿纸,要是选不出来就抓阄!”
一帮佣兵热热闹闹地给官漠云取名字。
一般路过的小肖也被拉进来凑这个热闹。
他们把花名册摊开,里面尽是些“轩辕霸天”“百里玄策”“冷月舞”“沈妙心”之类的名字。
小肖刚翻开就差点没绷住——当然,他翻了两页之后也确实没绷住。
佣兵们也迷之沉默。
离得近的佣兵直接伸手把花名册合上,然后丢到一边,故作镇定地说:“那啥,这都是兄弟们中二病的时候胡写的,就别用这个了,咱们还是翻字典吧……”
其他佣兵也纷纷附和,但他们围在正中间的少年却伸手把花名册拿了回来。
他翻了两页,然而他并不识字,于是少年把花名册又交给小肖:“你念给我听,我不认字。”
方停书原本还在莞尔,他不期然就看见了官漠云那双眼睛,然后愣了愣。
那是他从未在官漠云眼中见过的期待。
他这些日子里,从官漠云的眼睛里见过各种情绪,警惕,愤怒,冷漠,嘲讽,平静,烦躁……
偶尔也会有一闪而过的开心,比如恰巧吃到了喜欢的东西。
但从来没有期待。
大多数时候那双眼睛都是死一样的寂静,或者明晃晃的杀意。
方停书停留在这一瞬间的五味杂陈里。
小肖也跟他一样,被这双眼睛里的期待晃了神。
他看着小肖接过花名册,然后从“轩辕霸天”开始念。
虽然名字一个比一个羞耻,但碍于少年那一个眼神,小肖忍着羞耻认认真真地把名字念完了。
他放下花名册,少年已经有了决断。
“官漠云。我想要这个名字。”
其他佣兵这才叽叽喳喳地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
“好好好,我觉这名是真好。”
“真难得,这么炸裂的花名册里竟然还有个稍微正常点的名字。”
“我觉得轩辕霸天这名字还行啊,也没那么中二病吧?”
“我也觉得冷月武还行——我是说武功的武。”
“就是你俩起的吧?你俩觉得还行你明天就改名叫轩辕霸天和冷月武,反正我不行,我这张老脸一脸红就上脸。”
“那咱们也不能这么喊吧?再起个小名?”
“官官?漠漠?云云?”
“你怎么不说小官小漠小云?”
“那还不如官官漠漠云云呢!”
“别吵,问问孩子自己想叫什么!”
“末末。小名就叫末末。”这是官漠云的声音。
“好好好,大名就是官漠云,小名就是末末,就这么定了!”
佣兵们开始撒欢,好像名字定下来就该开个庆功宴一样,小肖也跟着他们一起乐。
于是少年从这一天起,就叫官漠云了。
“霍老三他们后来怎么样了?”方停书放轻了声音。
“塞西莉亚事变,最后只活下来十几个人,基本都是小孩子。”kp也放轻了声音回答他。
方停书难得沉浸在这份喜悦里:“你说我把霍老三他们救下来,官漠云会不会在毁灭世界之前再迟疑一下下?”
kp稍加思索:“理论上来说,我觉得可以。”
方停书也笑起来:“好,那就尽我所能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