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方组合[哨向]》Sophiste

34、34.矢车菊（上）

　　方停书也看到了。

　　音诗的小学生们穿着统一的黑色校服，上衣和帽子的款式很像方停书记忆里的学士袍和学士帽，远远一瞧，这群小大人们手里都还拿着一支假花。
　　这么热闹的节日里，小孩子肯定是最兴奋的，他们虽然都十岁左右了，但还是掩饰不了欢呼雀跃。
　　只有官漠云的表情臭臭的，他手里有一支矢车菊，花杆上的叶子都被他揪掉了，他撵着手里的假叶子打发时间。
　　周围的同学都自觉离他远点。

　　郁凌非坐的跟官漠云近，但他很识趣的没跟官漠云说话——话多也会被官漠云三言两语噎到闭嘴，搞不好还会挨顿揍。
　　因为正转头跟同学说话，郁凌非比官漠云先看到方停书。
　　他眼睛一亮，用眼神跟方停书打招呼:“官漠云在这!”
　　方停书和里斯跟瑟琳娜三言两语的交代了来意，然后礼貌地从边缘绕到他们那蹲下。

　　官漠云是向导，但警觉性跟哨兵不相上下，他看看后面那个面生的小年轻又看看脸挡的严严实实的方停书，高贵冷艳一挑眉:“干嘛？”
　　里斯缩缩脖子，他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先开口。
　　官漠云这语气对方停书来说稀松平常，他蹲着打了个手势，问他:“你要不要跟我一块玩去?”

　　官漠云眉梢挑的更高了，他反问方停书:“跟你一块，玩?”
　　里斯在后面嘀咕:“这怎么听起来像是问你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一样……”
　　方停书心下一笑——这实习生倒是吐槽的很精准，官漠云那语气可不就是这个意思么，但在官漠云面前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你就完蛋了，最好的应对策略就是不要计较，只展示你的诚意，但不要对结果抱有期待。

　　方停书还在等官漠云的回复:“嗯，你想不想去?”
　　官漠云的表情变化幅度并不大，他的烦躁惊讶和戏谑已经过去了，只剩下平静，他不说话，只用一种枯寂的眼神看着方停书。
　　无数精神丝从他身上探出头，它们朝着方停书迅速前进，然后在短短一息之内顺着方停书的衣角攀上四肢，贴在他的心口上，缠在他的脖子上，游走在发丝之间。
　　这些看不见的丝线迫切地想要从方停书身上找到点什么，什么都好，哪怕只有一丁点儿。
　　它们密密麻麻地几乎裹成了一个茧，又顺着衣领袖口，试图往更深的地方里钻去——但方停书并不知道。
　　他依旧蹲在官漠云面前耐心地等一个答复。

　　除了官漠云，没有人能看见这些精神丝。

　　但方停书清醒的时候，脑子就没歇过。
　　他不知道现在自己都被精神丝裹成粽子了，但他的直觉给了他一点提示。
　　他看着官漠云的眼睛，果断过了一个心理学。
　　kp并不在线，但骰娘无声落地，默默给出回应。
　　【心理学，1/65，判定通过，大成功】
　　“你并不知道官漠云在想什么，但很明显，此时此刻他因为你的提议陷入了困惑和焦虑，那些属于向导的精神丝线是他唯一信任的东西，他捕捉到了你，他想在你身上找到什么？你的气息，情绪，你的所思所想，你是他想解剖的猎物。他渴望你的回应，这是向导的本能，但他注定一无所获。”
　　骰娘的注解一行一行的出现在方停书的脑海里。
　　虽然这描述很意识流，但方停书就是莫名其妙地联想到了蜘蛛精和盘丝洞。
　　所以官漠云应该不会真的给他全身都裹起来了吧？
　　他默默摸了下自己小臂上不存在的鸡皮疙瘩——如果精神丝是实体，那这一下刚好能和精神丝们击个掌。

　　官漠云的眼中闪烁了一下。
　　他的精神丝迅速抽回，安安静静地缩回他的精神图景中，好像刚才给人家差点全摸光的不是他一样。
　　他把手里揉皱的假叶子塞进口袋里，避开了方停书的视线:“不去。”

　　怎么就不去了呢?
　　真不去假不去啊？
　　方停书心里还真没有点底。
　　郁凌非插嘴:“去吧去吧，今天晚上有很多人会推着小车出来摆摊的，还有扮演游戏，我也想去，但我就不能去，所以你就去吧～”
　　官漠云理都没理他——他想去关他官漠云什么事?
　　方停书问郁凌非:“你们今晚是有什么集体活动吗？我看人人都拿着一枝花。”
　　郁凌非摇头:“这花是学校发的，想给谁给谁，自己留着也可以，不过大家一般会送给登台演出的人鱼之子。”

　　好好好，让官漠云给宋辰光送花，你们是真的不怕星球爆炸。
　　方停书心里默默腹诽，他打趣道:“你们得有好几万人吧——这么多花，人鱼之子恐怕要拿到手软啊。”
　　这事里斯这个塞西莉亚本土人有发言权:“说是送花，其实就是往台上扔花，图一个气氛和排场，没那么多讲究的，人鱼之子只要接几朵花意思意思就可以。”
　　郁凌非也点头，他举着自己的大丽花给方停书和里斯晃了晃:“我就打算把花送给我妈，到时候说几句好话，还能哄她开心。”
　　里斯听完给他竖了个大拇指:“我支持你，送给人鱼之子，只会变成舞台上的垃圾，但是送给老妈不一样，至少能直接改变你的生活现状!”

　　方停书瞅了一眼里斯:“我突然有点好奇你的花都给谁了？”
　　里斯脸色突然微妙起来:“……都被我姐抢走了。”
　　方停书:“她抢你花干什么？”
　　里斯脸色一阵青红交错:“她的花给了人鱼之子，我的花以她的名义送给了我妈。”
　　方停书:“……”
　　郁凌非:“……”
　　官漠云:“……”
　　官漠云是没笑出声来，方停书憋笑憋的辛苦，郁凌非年纪小，一点面子没给，直接笑到岔气。
　　郁凌非笑完了捂着肚子擦眼泪，还要继续往下问:“你妈妈知道真相吗？”
　　里斯更郁闷了:“我姐把我喜欢隔壁班小班花的事告诉了我妈，我妈又刚巧见过我偷偷给小班花送花，所以……”
　　方停书努力憋笑，他安抚地拍拍里斯的肩膀:“也许只是个巧合，你跟你妈妈解释过吗？”
　　里斯:“我想解释来着，但刚开口就被我妈妈揪着耳朵抓去说教，让我年纪小不要害了人家小姑娘。她让我照镜子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问我配得上人家吗。”
　　郁凌非又笑:“后来你也放弃解释了是吧？”
　　里斯长叹一口气，直接坐地上唠嗑:“嗯，那时候年纪小，玩不过我老姐，我还在屁颠屁颠买糖吃，我姐就已经会算账做生意了，有我姐给我妈灌迷糊汤，我解释再多都是掩饰。”

　　官漠云没答应一块出去。
　　方停书和里斯干脆就留下来跟郁凌非坐一块聊天。
　　里斯还在讲他跟他姐姐斗智斗勇的日常，方停书抽空去了趟后台的洗手间。
　　公共卫生间的人很多，就这排队的人数，要轮到他恐怕还得半个多小时。
　　方停书琢磨了一下距离，干脆去金色喷泉行宫内找洗手间——那距离这最近，出来还能顺路买点零食饮料，一举两得。

　　想好了就立刻执行。
　　方停书熟门熟路的穿过后台，抄小路绕回喷泉行宫。
　　他的信息在各个关卡都登记过，一路畅通无阻找到了最近的一楼盥洗室。
　　他走进门，刚一抬头就看见背对着他正在洗手的多索雷斯副总统。

　　也是巧了，这个点是各位领导演讲的时间。
　　在这遇见副总统倒是不奇怪。
　　但新人在卫生间遇见自己的上司多少还是有点别扭，方停书有一点不自在。
　　多索雷斯抬头看了眼镜子，他们两个在镜子里对视了一眼。
　　方停书觉得哪里有点别扭，但他说不出来是哪里有点别扭。
　　这是他第一次跟副总统见面，虽然地点是卫生间。

　　多索雷斯副总统冲方停书笑了一下，是他标准的副总统独家招牌，对号微笑。
　　他先跟方停书打了招呼:“晚上好啊。”
　　方停书礼貌颔首:“晚上好，副总统先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您。”
　　多索雷斯的脸上露出无奈:“后台的洗手间都人满为患了，我时间比较紧，只能回来找卫生间。你也是?”
　　方停书点头:“嗯，队伍太长了，反而来这边会更快一点。”
　　副总统先生失笑:“看来下次得多建几个卫生间。”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他吹干了手上的水，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然后回身准备往外走，“我已经好了，你快去吧。”
　　方停书口罩后的脸略有些尴尬，他这幅尊容——脸包这么严实，仿佛此地无银三百两，难为副总统先生竟然见怪不怪了。
　　这心底的别扭越来越明显了。

　　多索雷斯正要从卫生间的门口出去，方停书侧过身给他让路。
　　他余光瞥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方停书想通了到底是哪里让他觉得别扭。
　　他伸手拦住了多索雷斯副总统，墨镜后的眼神突然犀利起来:“稍等一下，先生。”
　　多索雷斯副总统微微一僵:“怎么了？”

　　方停书一只手变拦为抓，他用下巴点开通讯器，打开界面就是调查组的群聊，方停书只来得及在里面发一条语音:“速来行宫一楼西侧卫生间，有人冒充副总统!”
　　他刚说完，抓在手中那条胳膊突然一股蛮力——被人发现的假总统立刻决定跑路!
　　方停书反应比他更早更快，他抢先一步拽着假总统回到卫生间，扯着对方手腕跟他一起转了半个圈把自己转到对方身后，一脚精准踹到腿弯给他踹跪在地。
　　然后按在门边的墙上。
　　【敏捷，25/99（特权），判定成功】
　　【力量，03/60，判定成功】
　　【幸运，56/60，判定成功】
　　刺向方停书腹部的军刀被方停书侥幸避开了。
　　骰娘很给面子。
　　方停书顺着势头，一把将这个假总统拿着军刀的手送到门口，另一只脚把门勾过来，然后狠狠一夹——
　　“啊啊啊啊——我靠你给老子放开我要杀了你!!!”
　　卫生间的门是合金的，方停书一手牢牢按着他，一手死死抵着门。
　　“啊啊啊啊放手!我让你放手你放手啊啊啊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
　　假总统的手被门夹出了血，方停书看着那顺着门框蜿蜒的血迹，他全身都抵着假总统，防止对方突然发力又逃走。
　　方停书比他还高了半头，轻声说了一句:“抱歉，我不想这么暴力，但你的刀有可能会杀了我。”

　　十七号走廊的人比调查组的人来的还快。
　　江顾问回家不到三小时，又火急火燎地开着车赶回了喷泉行宫加班。
　　有人冒充副总统——在总统今早刚被发现去世的节骨眼上，这种敏感的事情必然会被高度重视。
　　假总统被十七号走廊的人接手时，被门夹出血的手几乎已经废了。
　　一直没把方停书当回事的十七号走廊的特工们看方停书的眼神都变了。
　　以为这是个划水的战五渣，没想到动起手来直接往绝路上走。

　　十七号走廊的人接手了现场。
　　调查组的人后脚就到。
　　乔纳森刚到就一脸惊奇地打量方停书，好像看见什么新奇物种:“老弟，跟我说说你怎么发现他不对劲的?”
　　这个问题就有点微妙。谁能想到上个洗手间还能遇见假总统。
　　方停书:“这个人不知道镜像和现实是左右相反的。”
　　童銮还在迷惑:“什么意思?”
　　童銮没反应过来，但大记者乔纳森却对副总统的脸再熟悉不过。
　　方停书说那个假总统对镜像左右不分，乔纳森就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他模仿总统的笑脸，但笑的方向不对，总统是左嘴角上扬，他对着镜子练的是右嘴角上扬?”
　　方停书想起来也觉得有点好笑:“对。他对我笑的时候面朝着镜子，我看见的是镜子里的他，所以只是觉得有点别扭，但却不确定到底哪里不对。”
　　这下童銮也反应过来了。
　　她看着方停书:“我记得十七号的人说你刚搬到这里住吧？就见过几次也能认出来，你这个眼力不做精算师可惜了。”
　　乔纳森跟其他人汇报:“不用来了，这边已经搞定了，江顾问今日又得加班了～”
　　最后一句话颇有些幸灾乐祸。

　　一天录两次口供对方停书来说也是挺新奇的体验。
　　他比较幸运，回去的时候正好赶上了《人鱼的信奉》。

　　夜幕之上，群星璀璨。
　　在这片璀璨星河之下，蔚蓝与深蓝的雾色之间，小小的人鱼之子从洁白无瑕的蚌壳中苏醒。
　　海浪拥抱他，鱼群拥护他，美丽的霞光水母托举他，一切风光都偏爱着他。
　　他在夜风里歌唱，令一切海洋子民沉湎于他吟诵的梦中。
　　粼粼波光像诞生自海中的萤火缓慢飘荡在天地间，它们聚散离合，编织出一道道虚幻的人鱼幻影。
　　它们齐声歌唱，应和着他的歌声。

　　方停书在观众席的最后，远远看着中间那座舞台。
　　那是浩瀚海洋漩涡的中心。
　　在这个时代，一个能容纳几十万的全息投影只是小意思。
　　即便他在观众席的末尾，也能清晰地看见每一点闪烁的星光。

　　“羡慕吗？”
　　逆戟突然从他出现，歪着头看着他，嘴角挂着玩味的笑。
　　“羡慕什么？”方停书反问道。
　　“羡慕他是主角，站在台上，就风光无限，羡慕他被万众瞩目，一切风与光都偏向他，即便他只是小有天赋。”逆戟慢悠悠地说。
　　方停书没忍住看了他一眼，说这话是要自爆马甲还是要拉他入伍?
　　还有，这人是怎么突然从他身后冒出来了的?

　　方停书略一沉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不喜欢万众瞩目，我喜欢站在幕后，或者当个合格的观众。”
　　他伸手指了一下聚光灯下正在歌唱的人鱼之子，“站在那里被一群人盯着，我可就没机会想去哪玩就去哪玩了。今天可是颂海节，享受节日，放松心情，这才是我想要的。”
　　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我非鱼，安知鱼之乐。”
　　逆戟斜眼看着他，他笑了一声:“是吗，那就祝你，颂海节玩得开心。”
　　方停书就真的点头微笑，他刚抓完一个冒充副总统的骗子，现在身心俱疲，没工夫跟逆戟燃烧脑细胞。
　　方停书还赶着回去找官漠云他们，于是理直气壮地跟逆戟挥手道别:“我现在就挺开心的，你也是，颂海节玩的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