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35.矢车菊（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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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西莉亚之都，也即金色喷泉广场，离海岸线不过几千米。
原本应该在观众席上的官漠云，和刚才还在观众席最后的逆戟，此刻正在这海岸边坐着吹风。
他们俩一大一小，并排坐着，中间隔着四五米的距离，疏离之意明显。
官漠云先开了口:“你让缪缪冒充你的样子去试探他，是打算让他替你偷什么东西?”
逆戟面露意外之色:“你想起来了？”
官漠云闭着眼睛，没什么精神:“想起来一部分。”
逆戟:“哦，还有一部分没想起来是吧？”
不过一句废话，官漠云懒得回他。
逆戟自顾自又问:“你的蛇鹫怎么样了。”
官漠云:“就那样。”
他说着，怀里出现了一大一小两只蛇鹫。
大的那只一身绒毛即将褪尽，洁白的稚羽就要长齐了，它仰着头看着自己的主人，又看了看旁边的逆戟。
小的那只有绯红色的眼睛。它已经彻底褪尽了绒毛，但双腿不能站立，只能趴在官漠云的怀里低声哀鸣。
那声哀叫很低，但刚出声就被官漠云阴着脸斥责:“闭嘴!”
逆戟对此见怪不怪，他走过去把官漠云怀里两只幼鸟捞到自己手里，拎在眼前看了看:“多好的一次机会，说不定你本来可以借机摆脱这个残缺不全的毛病。”
逆戟一边逗鸟一边调笑:“你对他们的态度，就是你对自己的态度，好好养着吧，折磨它们两个也是折磨你自己，这话我跟你讲过很多次了。”
官漠云:“我听过吗？”
逆戟:“难道你听过吗？”
官漠云嗤笑:“那你重复它有什么意义吗？”
逆戟把宽容展示的淋漓尽致，他丝毫不在乎官漠云对他的态度，只和蔼地说:“扮演一个合格的家长罢了，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就很像一个叛逆的儿子。”
官漠云眼中沁出绯红色，他仰头看着逆戟，出言讥讽:“比不得您精湛的演技，现在拿的什么又是什么剧本，社会人士拯救失足少年，还是什么狗血家庭伦理剧?”
逆戟抚摸着幼鸟的头，“都不是。”
官漠云还没说话，逆戟的五指叩在两只蛇鹫身上，十二翼炽天使的幻象从他身后涌出，巨大的白色羽翼连同官漠云一起，庇护其中。
逆戟怀里的蛇鹫消失了，他空下来的臂弯正好揽住倒向自己的官漠云。
如果官漠云清醒着，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发生——就算发生了，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拼尽全力把逆戟踹边上去。
海风不知何时开始嚣张起来。
此时此刻，几千米外的金色喷泉广场，人山人海，万人空巷。
他们举杯欢庆即将到来的颂海节，用花朵，烟花，彩带，音乐装点这个夜。
但没人知道，就在一千多米的深海之下，数以万计的呼吸声渐渐苏醒。
微弱的啃食声似乎宣告着生命即将进行更迭。
天使幻影渐渐消散，只剩几片零落的羽毛。
“是一场悬疑推理剧，也是一场三流谍战片，说不好也是动作片呢?”逆戟低头看着怀里的官漠云，眯起眼睛微微一笑，“你可不能想起来，你要是想起来了，我的计划就又得改了。”
深海研究所里依旧是一群埋头搞科研的白大褂。
他们日复一日的重复自己的工作。
但今晚注定不同寻常。
“奇怪……这纯白之声竟然不再重复之前的频率了？”坐在显示屏前面的研究员一个抬头发现了不对劲。他两条眉毛几乎扭在一起，对着屏幕上突然变强的声波发出疑问。
他直觉这不是小事，于是立刻打算给研究所的负责人辛普森博士打个通讯。
但他刚起身就被身后的人割掉了脖子。
这个研究员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他想回头去看身后是谁——但脖子已经没有用了。
他的头颅滚到地上，命运在他临死前大发慈悲地满足了他这微小的愿望。
他努力去看杀了自己那张脸，却只来得及看见一双无机质的眼睛。
方停书还没走到里斯他们所在的位置，直觉就告诉他哪里不太对劲。
他今天实在有点累，稍微用一下脑子就觉得头颅里的血管随时会炸掉。
可他清醒的时候就没停止过胡思乱想。
逆戟主动提议来这里看演出，也不一定就是别有用心，对吧？
也许只是想顺路凑个热闹，不一定就是故意引导他们都来这里，对吧?
方停书忍住那种没有缘由的紧张，他第一次疯狂暗示自己不要乱想，不要乱想，然后加快步伐往回走。
里斯和郁凌非还在叽叽喳喳地说话。
旁边的位置却少了一个人。
官漠云不见了。
方停书陡然一惊，他扭头朝着观众席最后看去，原本在最后站着的逆戟已经没了踪影。
“哎，你回来了？你弟弟刚才好像去找你了，怎么没一起回来，你们错过了？”里斯疑惑道。
方停书盯着观众席的最后:“找我?”
逆戟也不见了。
里斯点头:“对啊，他一直往后面看，大概是看你迟迟没有回来，所以着急了，我还想跟他一起去，但他说不用，还让我别跟着……”
里斯说到这里就停下了，他没好意思说官漠云的脾气是真的有点差，那一句“你别跟着”听起来就好像他敢跟一步就动手教他做人一样。
恐怖如斯。
方停书的注意力全在“一直往后面看”六个字上。
后面有谁?
逆戟。
这是官漠云恢复一点记忆以后，逆戟和官漠云的第一次相见。
他一直警惕官漠云对宋辰光的态度，却忘了逆戟和官漠云还没说上话。
四色扑克的两位首领，怎么可能不碰头聊聊天?
他不久前与逆戟见得最后一面，那古怪的态度似乎不是他的错觉。
是在什么时候……
他离开了将近一个小时。
方停书冷静下来:“他什么时候出去的，去了哪个方向?”
里斯摸着头回忆了一下:“啊，走的是右边那个门，再之后我就不清楚了。”
方停书匆忙离开，不忘跟他说一声谢谢。
也许这辈子花的最值的一笔钱就是给官漠云买了个通讯器。
难为方停书这个时候还能想得起来这玩意有定位功能。
更幸运的是前几天找官漠云那事给他提了醒，要开定位功能。
不然这时候指望量子力学和骰娘不如指望监控录像。
方停书一路连跑带走按着通讯器的提示找到了海岸线边上的那连排的室外看台。
风很大，今晚的海面似乎并不安宁。
方停书还记得自己早上过得那个心理学——他再一次庆幸自己时刻谨慎的习惯。
今天他穿的很休闲，上衣是他最爱的双拼色外套，下面是休闲裤。
如果不是时间，地点，人物，都不太恰当，方停书还挺想来海边放个风。
但这个临时起意的愿望注定落空。
他努力无视掉自己疼的不太对劲的大脑，然后小心的靠近这片看台。
门口地上，有一支紫色的矢车菊。
方停书从地上捡起那支被蹂躏到只剩半多残花的矢车菊。
这是官漠云手中那一支，他很确定，连被撕掉叶子的缺口一模一样。
方停书看着手里这支矢车菊，他视野之中多出一个来自身后的影子。
正慌忙起身的青年被身后伸出的手按住了肩头:“不错，比我想的还要快一点。”
逆戟从方停书身后走出来，另一只手里拿着自卫手枪。
他脸上还带着那层油彩，但身上吊儿郎当的气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压抑和危险。
肩上那只手并没有用力，方停书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动不了了。
逆戟看着他手里的矢车菊，哑然失笑:“重见光明，遇见幸福，这不是他自己选的花吧？”
他神色古怪了一瞬，又摇头:“不，不对，这搞不好还真是他自己选的。”
方停书说不了一个字。
他隐隐作痛的大脑不见好转，但紧绷的躯体却突兀的放松了下来。
此刻没有kp，没有中枢和计商商，方停书一根手指都控制不了，他像昨晚梦中那样只剩视觉和听觉，沦为一具傀儡。
逆戟轻轻抽走了他手里那支矢车菊:“别紧张，我对你没有什么恶意。”
方停书:“……”
恶不恶意不知道，但绝对不是什么好意。
这一句腹诽只有他自己知道。
意识里的骰娘却突然出现，
【意志，2/35，判定成功!】
【意志，5/35，判定成功!】
【意志，35/35，加骰一次】
【意志，42/35，判定失败】
骰娘的提示只有两句话:“演好一个被控制的傀儡，不要暴露你还有视觉和听觉。”
意识流了一辈子的骰娘头一次这么直白。
直白到方停书觉得自己这俩人品大爆发的大成功仿佛在说骰娘是他亲妈。
但也说明了他现在的情况有多棘手。
方停书的头疼终于慢慢压了下去。
他只能硬着头皮控制自己的视线——身体依旧不受他的控制，但好在听觉并不怎么需要刻意伪装。
逆戟的注意力大多都放在那只矢车菊上。
他把手枪对准了方停书的脸，枪口在口罩的边缘轻轻一勾——然后又放下。
“算了，你不露脸我也不露脸，也算一种互相尊重吧？”
虽然逆戟没摘方停书的口罩，但逆戟直接把他和官漠云的通讯器都扔到了露台边的垃圾桶里。
几千块就这么被扔了。
这俩通讯器总共没用一个月，亏大了。
但现在这样子好像也不给方停书心疼那俩通讯器的时间。
逆戟冲他歉意一笑:“接下来的行动，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这笔钱就当我给你介绍工作的中介费了，几千换几万，不亏。”
方停书:“……”
赤手空拳，动都不能动一下，但对过有枪。
如果这次能侥幸活下来，他决定适当的为了自己的小命改变一下原则。
逆戟将矢车菊稍作整理，抹去上面的沙子，然后别在方停书的领口。
他退开两步，仔仔细细把方停书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非常满意:“不错不错，你这双拼色衬衫刚好和这朵花相得益彰。”
逆戟也许只是突然心血来潮，他没有在这里多做逗留，而是转身朝海边那栋小房子走去。
他一走，不等方停书自己有什么反应，属于【行书】的这具身体已经自觉跟上去了。
官漠云躺在地上，逆戟路过时看了一眼，一步都没停过，“带上他。”
方停书上前，动作僵硬地将躺在地上的官漠云抱进怀里。
然后跟上逆戟，一路走到岸边那个通往海底隧道的小门前。
逆戟熟门熟路地输入密码，插卡，他捣鼓了一通，将这扇合金门打开。
海底隧道里设置好程序的自驾地铁，逆戟跟在自己家一样熟悉这里的每一道关卡。
他带着方停书，方停书抱着官漠云，三个人搭乘这节车厢沿着隧道缓慢前行。
前头隧道前半段是由合金沥青与混凝土组成的，后面换成了特殊的工艺玻璃。
等到玻璃阶段，眼前的景色逐渐明了。
前方正是方停书昨晚才在梦中见过的深海研究所。
几分钟后。
同一片海岸，同一个露台。
同一个垃圾桶。
垃圾桶面前多了两个人，一个衣着板板正正，穿最简单的格子衫，另一个一身纯白暗花制式远古的曲裾，手里还提着六尺长的直刀。
计商商又垂眸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位置。
他身后那个高个女人冷不丁出口:“你别告诉我要翻垃圾桶，就算再加一倍佣金也不可能。”
计商商平静地把自己手里那个定位器也扔进了垃圾桶，“我并没有钱付两倍的佣金，我也不打算翻什么垃圾桶。”
海上风声一声高过一声，几乎要将这两人吹飞出去。
计商商只停顿了几秒，然后，和几分钟前的逆戟和方停书走了同一条路。
“希望我们不会到的太迟。”
风很大，枫冉并没有听见他这句话，她只提着自己的刀亦步亦趋跟着计商商。
离海边越近，风咆哮的阵势就越嚣张，这两人的衣服都在猎猎作响，但他们每一步都走的很稳，仿佛扎根地底。
“真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夜晚，不是吗？”
逆戟把手枪扔在桌子上，面对着海底那条宛如天堑的巨大缝隙，欣赏他酒杯里的繁星。
繁星酒在他手里翻涌，金色的流沙在玻璃杯内互相追逐。
方停书抱着少年款的官漠云在旁边安静地站着。
不远处是七零八落的尸体，有人的，也有不少虫族异种的。
几只深海具足虫在门外巡逻，空气里蔓延着腥臭味，方停书这一路都硬着头皮放空自己。
他跟在逆戟身后，一动不动地看着逆戟在他眼前展示一个大向导应有的实力。
一个头顶“第一”二字一百多年的变态。
催眠，控制，杀人于无形之中。
一个对视而已，还在惊讶的人就直接倒地不起。
有时门都没开，另一边的人就已经莫名其妙的气绝身亡。
方停书对向导的手段只了解大概，比如精神暗示和精神攻击。
普通的向导——或者绝大多数向导，就算是攻击型的也没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他们顶多让别人头痛欲裂，痛不欲生，但不可能一个照面就直接让对方咽气。
这种降维打击一样恐怖的杀戮方式独属于3s+的第一向导。
难怪天使军团能用十年肃清形势。
难怪计商商说逆戟脾气挺好——要是脾气不好，当年在战场上的第一指挥官就不只是最强辅助了。
他怕不是一个人就能杀穿地心。
难怪官漠云那个战斗力都得排他后面。
方停书就跟在他身后，一阵恍惚接着一阵恍然大悟，默默地消化着自己的后怕。
他能在逆戟跟前活着，大概燃烧了不少的运气，当然，也要感谢他从不胡乱作死的性格。
为什么身为主角的宋辰光没拿上向导的身份牌——因为在这个变态面前，想成为超越他的向导简直是痴人说梦。
昏死的反而不如瞬间死亡的。
从玻璃罐中跑出来的虫族异形们像开了宴会一样大快朵颐。
但它们不约而同地避开逆戟。
对它们来说，逆戟就是洪水猛兽，几百米外都能感受到那股阴森的冷气。
离得近的几只深海具足虫没来得及跑，就被逆戟当成巡逻的帮手放出去清场了。
方停书本以为逆戟拿着自卫手枪是为了自保，毕竟谁都知道向导体能最多只有正常人水平，而深海研究所有不少常年合作的雇佣兵。
但其实那把手枪只用来破坏门锁，或者破坏头顶的灯管和监控。
方停书觉得逆戟之所以在这里停下喝酒，大概因为这里有沙发有桌子有酒，最重要的是这里视野好。
辛普森博士和江顾问也喜欢在这看那道海峡。
说谁谁到。
门外的深海具足虫搬回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人，然后从门外把人扔到了这里。
“嘶……”
那中年男人从地上爬起来，方停书昨天晚上才在梦里见过他。
“辛普森。”
逆戟端着酒杯，准确无误地叫出他的名字，然后歪着脑袋堪称天真烂漫地开心一笑。
“抱歉，也许我们见过但我暂时没想起来……阁下尊名贵姓?”辛普森粗略地看了看这屋里的情况，找了个干净地方自己坐下了。
逆戟给他倒了杯繁星酒:“逆戟，逆戟鲸的逆戟。”
辛普森双手接过，风度翩翩地笑笑:“这名字很特别，我应该没有见过，因为见过就不会忘记。”
他抿了一口繁星酒，从事科研的人不一定都有很强的求知欲，但辛普森刚刚好就是求知欲强过其他所有欲望的那一款。
他有不怕死的好奇心:“阁下是个向导?门外那些都是你控制的兵卒?你的精神体……是虎鲸?”
不，是十二翼炽天使。
方停书默默在心里反驳道。
“虎鲸?”逆戟重复了一遍。
他从不吝啬他的笑，因而只要有一点笑意就会被他无限放大。
玻璃墙外一声巨响，尖锐的骨刺从地表破土而出，直冲天际。
大量的气泡和翻涌的水花遮挡了一切视线，没有人知道那些白色之后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庞然大物。
“坪! ! !”
原本游刃有余的辛普森杯子掉到地上，脸色瞬间无比难看。
方停书并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看了一眼逆戟——
他还在笑。
“来，缪缪。让辛普森博士看看你的新玩具。”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35.矢车菊（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