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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机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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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再进来谭怡璇房间的时候被她吓了一大跳。
谭怡璇此刻的眼睛异常红肿,明显就是刚刚大哭过一场。
阿姨连忙去拿热毛巾,再小心翼翼地敷上去,嘴上不由得多说两句,埋怨谭怡璇怎么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
“眼睛多宝贵啊,要是哭瞎了怎么办,以后哭都没得哭。”
阿姨半是警告,半是心疼。
她照顾谭怡璇已经快四年了,从谭怡璇大一的时候谭芸就聘请了她。
一开始她也觉得谭怡璇的脾气很差,动不动就爱发脾气。
以前谭芸还在这边住的时候,两人简直水火不相容,隔三差五就得吵架。
当时她每天除了得管好家务和做好一日三餐,还得时常为两人调解。
谭怡璇受了委屈又找不到人倾诉的时候,偶尔就会来找她。
她看谭怡璇的年纪和自己的女儿相仿,不免生出了几分怜爱。
其实谭芸和谭怡璇两个人都没有错,只是有时候说话太直白了,都没有考虑为对方留点台阶。
好端端的关心脱口而出后却像是带着刺,扎得心口直流血。
谭怡璇一郁闷就喜欢喝酒,还不忘提醒她,让她别跟谭芸说。
相处久了,她发现谭怡璇就是单纯的嘴硬心软。
嘴上总是看起来得理不饶人,但是心里早就为对方想好了说辞。
只要别人稍微说点好话,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后来家里住了俞舟进来,俞舟的性格活泼开朗,脸上总是带着微笑,家里也就多了很多欢笑和打闹。
她是真的很为谭怡璇高兴,本来以为生活也会这么顺风顺水下去,事情突然发生了转折。
谭芸并没有解雇她,而是给她放了个长假。
前两天,那位一贯强势的雇主给她打电话的时候,语气里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疲惫和担心。
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大概了解,现在看来这对母女的关系好像有所缓和,她终于松了口气。
阿姨再次提醒谭怡璇今晚的登机时间。
行李基本上都收拾好了,证件和资料也准备妥当了。
谭怡璇扶着太阳穴,眼睛的酸痛还是其次,脑袋是真的一团乱麻。
阿姨让谭怡璇躺下来,然后把她的头靠在枕头上,手指用着恰到好处的力气在头上按着。
穴位对于阿姨来说是轻车熟路,过了一会就看到谭怡璇刚才紧皱的眉头松开了。
阿姨没有说话,但是心里大概都猜到俞舟和谭怡璇两个人应该是分开了。
平心而论,她觉得这两个人挺般配的。兴趣爱好大差不差,性格也比较互补,平时待在一起总是有说有聊的。
但是爱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分别多于圆满,结果是强求不来的。
五点多的时候,阿姨陪着谭怡璇去机场。
办完登机手续,两人在安检前分别。
谭怡璇低下头,郑重地跟阿姨道谢,感谢她照顾了自己整个大学时光。
阿姨有些感动,这四年谭怡璇的变化她都看在眼里,当初看起来还有点莽撞,现在已然变得成熟,眼神也不复往日的稚气。
她笑着目送谭怡璇走远了。
谭怡璇在别人的引导下坐在了候机室。
有人送来茶水和小食,但是她完全没胃口。中午到现在都没吃东西,胃里空荡荡的,但就是不想吃东西。
谭怡璇还在期盼一个电话,即使知道不可能,但是心里那点期待就是挥之不去。
她再次默念起那个名字。
就算俞舟没有亲口说,但只要她打电话来,自己大概就会抛下一切然后回到她身边吧。
谭怡璇扶着额头,想着自己还真是挺没出息的。
结果俞舟的电话没等来,谭芸倒是来了电话。
她的一番话彻底让谭怡璇下定决心。
谭芸的语气简直是苦口婆心。
“你处理问题的方式太幼稚了。但凡是你自己打电话给我,我都不会出此下策。你就是太懦弱了,让俞舟顶在你前面,自己跟个胆小鬼一样缩在后面。你扪心自问,你现在能给人家什么?”
谭芸吐字很清楚,那一段话像是惊雷一样在谭怡璇耳边响起,轰然把她叫醒了。
她这才发觉原来自己真的做错了很多事情。
首先就是对自己总有种盲目的自信,明明都没有出社会历练过,目前为止只是拿家里的钱整天潇洒,却还抱着天真的想法肆意妄为。其次不该瞒着俞舟,妄想事情能自己好转或者把眼睛蒙起来就当没看见。而且对于持续恶化的事件一直采用消极的手段,还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让俞舟就范。
她这时候终于看到了自己的自私和自大。
自己怎么能要求俞舟放弃她一直追求的自由,而困在自己为她构建的人生中。
俞舟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被自己的胡搅蛮缠被逼得没办法了。
原来俞舟是这样一点点被自己推开的。
说分手的时候她会多么难过啊。
俞舟向来是个不擅长说狠话的人,亲口把恋人推开的感觉应该快难受死了。
谭怡璇回想起俞舟红了的眼眶和蓄满泪水的双眼,这一刻再多的后悔都挽回不了了。
周围的人纷纷向谭怡璇投来好奇的目光,谭芸听见这边传来的啜泣有点于心不忍。
“你该长大了,回来吧。”
谭怡璇如约搭上了那班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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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早就在那边等她了,手术室已经准备就绪,整个医疗团队经验丰富,很快就根据谭怡璇眼睛的情况调整了方案。
手术顺利完成,医生叮嘱谭怡璇最近这段时间不要过度用眼,保证充足睡眠,饮食也要尽可能清淡。
因为手术很及时,视力基本没受到什么影响。
往后的一个多月,医生每个星期都会按时给谭怡璇做检查。
助理看谭怡璇这段时间以来都闷闷不乐,就提议带她去看海。
谭怡璇答应了。
蓝天白云的背景下是蔚蓝壮阔的大海,那一幕犹如天空翻转了过来。
一片稀碎的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的景象,像是有一层薄薄的金纱铺在上面。
谭怡璇的渴望霎时化作一片小小洁白的云朵,随着风的行踪飘到了远方。
不断起伏的波浪如同她千回百转的心思,在彷徨中终日不可得,甘愿囚在牢笼中。
她想起俞舟说过的话,一遍遍地想,把每个字凿碎了再咽下去。
好像知道俞舟为什么这么喜欢海了,大概真的是太广阔了,那种包容世间万物的气魄让其他事物都显得微不足道。
真绚丽啊,谭怡璇重见光明后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美景,眼尾泛起了酸涩。
助理看谭怡璇散落的头发被风吹起,望着她的侧脸,估计谭怡璇这时候心情挺好的吧。
谭怡璇把左手的戒指摘下,借着日光再次打量起内圈那行英文。
俞舟不喜欢张扬,心思总是放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
那是一小行用花体写的句子——Hakuna Matata.
字体是淡蓝色的,俞舟觉得这个颜色很适合谭怡璇。
俞舟说这出自《狮子王》,是一句古老而神奇的非洲谚语,意思是无忧无虑,梦想成真,一切顺利。
她不会祝愿两人的感情顺畅且长久,反而希望谭怡璇一直过得很好,即使自己离开,谭怡璇依然闪耀而骄傲,这样就够了。
谭怡璇透过那个小小的圆圈,再次望向那片纯净的蓝色。
恍惚间仿佛又听见俞舟当时说的那句话。
当时两人在一栋海边别墅度假。
谭怡璇坐在阳台的吊椅上翘着脚,边听歌边望向大海。
俞舟轻手轻脚凑近,摆明一副不想被发现的样子。
谭怡璇早就用余光发现了她,然后把嘴角默不作声地压下去,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俞舟从身后抱着谭怡璇,双手交叉环绕过谭怡璇的脖颈。
碎发落在谭怡璇的肩膀上,痒痒的。
谭怡璇顺势握住她的手腕,然后回头看她。
俞舟脸上的笑容淡淡的,头顶笼罩了一层若有若无的金色,那是夕阳留在她身上的痕迹。
“是不是早就发现我了?”
“没有。”
谭怡璇跟俞舟待久了,谎话说得眼睛不带眨一下。
俞舟微微转过头,掩饰自己弯起的嘴角。
这个位置风景正好,能把那片寂静的海尽收眼底。
这会正值日落,火烧云把整片天空都点燃了,海面也被这炙热所感染,不遗余力地呈现了一场绝美的视觉盛宴。
俞舟本来兴致勃勃地在赏景,猛然想到什么,一回头就对上谭怡璇的眼眸。
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谁都没有讲话。
即使是沉默也不会显得尴尬。
俞舟贴近谭怡璇的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就是我的大海。”
谭怡璇的心弦霎时被拨动,此刻的时间仿佛静止了,温柔的海风隐隐停歇,仿佛也在倾听这句动人的情话。
记忆仍然丝毫未褪色,只是身旁的主角已经少了一位。
谭怡璇叹了口气,把戒指戴回了原处。
不是没想过复合,只是两人间的问题不仅是这次的,肯定还有更多潜在或未知的问题等着她们。
关键是她们现在两个人都没办法解决,如果下次面临类似的局面,结果大多是殊路同归。
谭怡璇有些释怀,现在的自己和俞舟都不够成熟,分开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她相信未来某一天两人终究同行,到时候可能是俞舟走向她,就算不是的话,她也会主动走向俞舟,再次牵起那双手。
谭怡璇让助理转告俞舟,希望俞舟能把自己放在她家里的东西整理好然后交给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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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怡璇离开的那天下午,俞舟也去了机场。
机场是一个总有鲜花和拥抱的地方,时常就能看到最诚挚的欢笑和热泪。
人类最真诚的情感在这里表达得淋漓尽致。
有分别的悲伤和不舍,但是也有再见面的希冀。
俞舟望着落地窗外的晚霞出神,粉紫色涂遍了那片瑰丽的天空,一架架飞机整齐地排列着,远处的跑道上隐约能瞧见那个庞大的铁鸟缓缓起飞。
她在心里默默倒数,再过一个多小时,两人的时差就会变成十五个小时,相隔一万公里。
好遥远啊,但也许遥远的不仅是距离。
俞舟想起之前谭怡璇回国,当时也是差不多的情景,但是可以明确地知道谭怡璇归来的日期,而这次不会了。
我大概会讨厌机场吧,俞舟心想。
她隔了好久,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望着谭怡璇的背影,生怕谭怡璇看见她。
突然心生惶恐,心想这会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但是很快又释然了。
感谢你陪伴我走过人生这段路,无论结局与否,我都很开心啦。
目送那个背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眼睛因为哭太久现在只要一激动,眼角就生疼,一抽抽的。
俞舟扭头准备离开,正好和一个白人阿姨四目相对。
她听见那人问自己,是不是也来送心爱的人?
俞舟吸了下鼻子,咧开嘴角笑了,她点点头。
两人的眼眶都红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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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谭怡璇分开后,俞舟像是陷入了一场长久的戒断反应。
明明自己之前一个人都活得生龙活虎,但是习惯了两个人后,分离显得残忍。
像是一片原本完整的叶子,现在要撕去另一半,只留下残缺的自己。
助理告诉她手术非常成功,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预计再过一段时间谭怡璇就可以回国了。
俞舟知道后有点欣慰,感觉自己的快刀斩乱麻还是有用的。
过了一个月后,俞舟再次收到助理的消息。
让她去帮谭怡璇整理剩下的东西。
俞舟有些匪夷所思,毕竟谭怡璇什么都不缺,怎么可能为了这点东西斤斤计较。
助理也搞不懂,只是完整地传达给俞舟,她提醒俞舟有个笔记本,那个很重要。
笔记本?
俞舟不知道谭怡璇还会整这些,平时看她动笔都难得。
助理让俞舟最好是翻一下。
俞舟问她这是谭怡璇的意思吗。
当然不是,谭怡璇当时只说俞舟看不看都无所谓。
助理察言观色这么多年,自然明白谭怡璇在意得很,只是不想亲口说,所以顺手就帮她转述了真实的含义。
俞舟回到家,拿了个纸箱子,然后看家里还有什么东西是属于谭怡璇的,就通通装进去。
随着物件一点点被清空,痕迹也逐渐减少,俞舟不由得开始埋怨谭怡璇的小气。
为什么最后这点念想也不给她留。
翻到柜子底部,最后那层俞舟是不放东西的,因为总容易积灰,不好清理。
谭怡璇就放了,说是杂物,当时俞舟也没多想。这么长时间俞舟也没翻看过。
外面套着磨砂的防尘袋,装着一个A4大小的礼盒。
俞舟本来不打算看,想起助理的话,应该是自己可以翻开的意思?
她试探性地打开了,引入眼帘的就是一个雕像。
白皙的手,清晰的指关节,指尖圆润修长,上面连凸起的神经脉络也栩栩如生。
两只手相互交叠,又层次分明。
俞舟感觉心脏好像瞬间被一发长箭直直命中,顿时动弹不得。
一个想法很快升起,她把那个雕像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然后打开手电筒照着它。
墙上的影子赫然就是兔子的形状。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俞舟想起来了,这是她们在花园里做手影的那一晚。
剩下的东西大多是小孩子喜欢的,像是玩偶、万花筒、水彩笔。
俞舟看着那堆东西,不知所以。
笔记本、笔记本。
俞舟顿时变得心切。
那个薄薄的本子看起来有好些年头了,封面都变皱巴巴的。
里面的纸张倒是保存得很完整。
俞舟极力压住心里的澎湃,然后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