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孤舟》三只沙丁鱼

67、雨过天晴

　　八月最后一天。

　　最近都是雷阵雨，来得急去得快。

　　俞舟总是不记得带伞，谭怡璇有时候会提醒她，但是俞舟转头就忘了。

　　今天也是如此。

　　俞舟站在花店门口，望着阴沉的天，轻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怀里抱着花。

　　她想起今天的天气预报，晴空万里，待迎阵雨。没想到还挺准的。

　　下午的燥热被驱散了不少，她伸出手，让雨滴落在手心里，凉凉的。

　　她优哉游哉的，完全不愁怎么回家，或者说她在等人一起回家。

　　不知道雨过天晴会不会有彩虹呢，她心里升起点期待。

　　彩虹没等到，等到了那个想一起回家的人。

　　俞舟轻巧一蹦就钻到谭怡璇的伞下，伞够大，但两人还是挨着肩膀走。

　　“怎么又没带伞。”

　　“反正你会来接我嘛。”

　　俞舟低着头，小心地避开地上的水坑，有时大跨步，有时小碎步，左摇右晃的。

　　谭怡璇看她走个路都不好好走，有点无奈，怕她淋着，就把伞往她那边多倾了点。

　　雨滴砸在伞顶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一阵风袭来，吹起俞舟的裙摆，和谭怡璇的衣角轻轻撞到一起。

　　谭怡璇把俞舟送到副驾驶，自己再上车。

　　俞舟跟炫耀似的把花拿给谭怡璇看，得意地说这次没让店主选，都是自己挑的。

　　谭怡璇看了眼，然后说了声好看。

　　经过一家烘焙店，两人下车。

　　俞舟最近很喜欢吃这家的芋泥肉松卷和雪山奶酪包。

　　想着再买个甜甜圈当宵夜也挺好，俞舟一转眼就看到了新品，岩烧芝士榴莲软欧，她戳了下谭怡璇后背，问谭怡璇吃不吃，谭怡璇心领神会，把那个也夹到盘子上。

　　谭怡璇看着俞舟跟店员像对暗号那样报了手机号，然后就有个蛋糕像变魔术一样出现了。

　　俞舟昨天订的，不是要庆祝什么节日，只是单纯想吃，和谭怡璇一起。

　　“怎么想到吃蛋糕？”

　　“突然就想了。晚上看电影吗？”

　　“好啊。”

　　两人回到家，阿姨已经把饭菜做好了。

　　俞舟只盯着那道卤鸭爪，哐哐干饭，还问阿姨下次能不能做卤鸡爪，阿姨看她吃得这么香，眼里都是慈爱，自然是满口答应。

　　吃完饭，俞舟把下午买的花一枝枝处理好，然后插进花瓶里，本来打算放在了客厅，谭怡璇说要放到卧室，俞舟没反对。

　　两人出去散步的时候，遇见一只拉布拉多，尾巴摇得跟螺旋桨一样，还会听口令。

　　俞舟笑嘻嘻地摸着它的头，左一个“真乖”，右一个“好可爱”，声音不由得夹了起来，把那狗哄得找不到北了，有种不顾主人死活的热情，被绳子勒着脖子也想往她怀里扑。

　　谭怡璇的评价就比较犀利，暗戳戳地跟俞舟说了声，“白色大肥狗。”

　　“哎呀，它只是可爱的体积大了点嘛。”俞舟极力替那只无辜但能吃的拉不拉猪辩解。

　　散完步回到家，俞舟选了部法国喜剧片看，《你丫闭嘴！》。

　　谭怡璇看什么电影都差不多，看催泪片不会哭，看恐怖片不会怕，只有看喜剧片还会偶尔笑笑。

　　俞舟一直好奇谭怡璇是不是脑袋里少了点神经元。

　　不过谭怡璇这次笑得挺欢的，俞舟调侃她：“你今天哪根筋搭错了，笑这么开心。”

　　“你不觉得那个话痨很像你吗？都缺心眼。”谭怡璇很诚实地说。

　　俞舟气得作势要掐她。

　　结局当然是喜闻乐见的he，没头脑和不高兴最后长长久久了。

　　俞舟查了一下，发现这电影还有东北话版本的，听说更逗，就打算下次看。

　　十一点多的时候，俞舟把蛋糕从冰箱里拿出来，解开绑着的绸带，把盒子小心地移开。

　　看店家送了蜡烛，俞舟索性把蜡烛插上了。

　　蛋糕样式很简单，渐变的蓝色，是谭怡璇会喜欢的风格，甜度也调低了点。

　　俞舟把锯齿刀递给谭怡璇，让她来切，然后把灯关了，让谭怡璇吹蜡烛。

　　谭怡璇也没问为什么，倒是乖乖照做了。

　　“好吃吗？”

　　“嗯。”

　　谭怡璇慢悠悠地吃完那块蛋糕，然后回了趟卧室。

　　“有个东西给你。”

　　“什么？”俞舟听她那神秘兮兮的语气，有些迟疑，下楼的时候也没觉着谭怡璇手里拿着东西。

　　谭怡璇缓缓靠近她，俞舟看着近在咫尺的胸膛，这很像是一个拥抱。

　　俞舟下意识想举起手，温热的指尖摸上她的耳垂，她愣了下，很快明白谭怡璇在给她戴耳钉，是另一只，戴在右耳上。时隔几年，现在终于成对了。

　　俞舟这才注意到，谭怡璇耳朵上戴着同款。

　　“去年我生日你怎么没回来？”

　　俞舟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话，“原谅我吧，当时我确实没有玩够。”

　　“现在玩够了？”

　　“嗯。”俞舟答道，“我来向你自首了。”

　　谭怡璇沉默了会，“以后你还走吗？”

　　“不走了。”俞舟坦然地说，“玩了一年，够了。”

　　谭怡璇想，跟几十年的漫长人生比起来，一年实在是过于短暂了。

　　“那时候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谭怡璇一开始只打算等俞舟三年，三年之后，放彼此自由，想是这么想的，但是真到了那时候又有点舍不得，她经常觉得不公平，凭什么俞舟什么事都没干，就可以一直心安理得地霸着自己心里的位置不出去。

　　她接着说道，“我想过对你冷漠的，但总是会情绪失控。你总是有办法惹我生气，在你面前我没有办法隐藏好我自己。”

　　谭怡璇想起和俞舟重逢的时候，明明周围一切如常，但是心脏比自己更快认出俞舟。

　　“你没有那么好，也没有那么差，但是对于我来说，就是最好的。”

　　那话听得俞舟心头一颤。

　　“我很害怕你会再次离开我。”谭怡璇的声音有点发抖，“给我一个承诺吧，骗我的也可以。”

　　俞舟鼻子一酸，几乎快落下泪来。

　　俞舟以前觉得爱人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因为那意味着要舍弃部分的自我，然后把一个跟自己没有血缘的人纳入自己的生活。开心会想和她分享，受了委屈也会想跟她说。对方的情绪轻而易举就能影响到自己，因她而喜，因她而悲。

　　为那人变得胆怯，变得小心翼翼，让无牵无挂的自己莫名多了一块软肋，从此面对世界不再是无所畏忌。

　　俞舟很喜欢的一句话是，“若能避开猛烈的欢喜，自然也不会有悲痛的来袭”。她曾是这句话的忠实信徒，淡薄地对待一切，借此来逃避不安定和狂热，还有失望和接踵而来的伤害。

　　但是可能现在想法变了吧，也没有把爱情上升到最重要的地位，只是觉得要是未来少了那个人的存在会更加黯淡。

　　她走过的路越多，见过的人越多，就越能清楚地明白一点，能找到一个灵魂相配的爱人有多难得。

　　“我想留在你身边。”

　　俞舟握上谭怡璇的手，她的眼眸即使在晦暗的灯光下也是明亮而清澈，里面装着一片让谭怡璇甘心沉溺的海。

　　骄傲的人终究是为爱低了头。

　　“可以吗？”俞舟小声地问。

　　谭怡璇不置可否，转而问起俞舟打算今晚分享什么歌。

　　“……没想好。”俞舟弱弱地回答。

　　谭怡璇从来没告诉过俞舟，每晚睡觉前听俞舟分享的歌，有种俞舟跟她说晚安的感觉。这招她确实很受用。

　　“不如我给你放一首。”谭怡璇笑着说。

　　俞舟有些不明所以。

　　谭怡璇拿手机外放着，俞舟一听开头就知道是哪首了，因为这首歌在她歌单里循环了很多次。

　　俞舟用手捂着脸，都不敢抬头看谭怡璇，因为只要看一眼，谭怡璇就知道她脸红成什么样了。

　　不是，这人到底从哪学的这些啊。

　　俞舟感觉自己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欢快的旋律依旧响着，半首已然过去，俞舟已经知道谭怡璇的想法了，或者说歌名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了——

　　《夏天，最后一次恋爱》。

　　“亲一下？”俞舟胆子突然变大了。

　　“你是不是一直都很想亲？”谭怡璇的笑容看起来很得意。

　　没想到俞舟轻轻点了下头，很罕见地坦诚，“我不敢。”

　　“为什么不敢？”

　　“你没说我们是什么关系呢。”俞舟凑她近了些，两人交换着鼻息。

　　谭怡璇眼里的得意更甚，“你说呢？”

　　“我不知道。”俞舟感觉脸有点红，她确定谭怡璇肯定是发现了，因为谭怡璇的笑意快溢出来了。

　　谭怡璇用身体力行告诉俞舟，她想的答案是对的。

　　“你追人的手段也太幼稚了。”谭怡璇笑话她。

　　“第一次嘛，包涵一下啦。”俞舟的语气完全就是在撒娇。

　　她反问谭怡璇，“你都知道我什么心思，还让我等这么久。”

　　“当然要你多吃点苦头，才知道我的好啦。”

　　俞舟抿着嘴，没反驳。

　　谭怡璇本来轻握着俞舟的手腕，转而张开手，和俞舟比起了手掌的大小。

　　她比划了两下，然后十指相扣，用指尖摩挲着指骨。

　　“走也没关系的，带上我就行。”

　　谭怡璇说的很小声，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是俞舟听清了。

　　俞舟刚想回答，谭怡璇又说了句，“不带我也行，反正你走哪我都能追过去。”

　　“真的啊？”

　　“嗯。”谭怡璇看起来还真把后路想好了。

　　“我怎么舍得。”俞舟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是声音有点颤抖。

　　“我记住了啊。”

　　“嗯，骗人是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