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孤舟》三只沙丁鱼

66、传球

　　谭怡璇问俞舟要不要去她家吃饭。

　　“礼尚往来嘛。”谭怡璇原话是这样的。

　　俞舟也毫不客气，列了好几道自己想吃的菜。

　　到了那天，俞舟穿了条新裙子，淡黄色的法式碎花裙，俞舟笑嘻嘻地问谭怡璇好不好看，谭怡璇轻飘飘地嗯了声。

　　俞舟刚坐上车，就想起来个事。

　　她有些害怕地问谭怡璇，家里除了她还有谁，谭怡璇说请了个阿姨，但不住家。

　　俞舟暗暗松了口气，要是谭芸也在，给她多几个胆子也不敢去。

　　“你不会怕我妈吧？”谭怡璇问。

　　“没有啊，怎么会。”俞舟有点心虚地说，说完瞥了眼谭怡璇，谭怡璇脸上的表情有点玩味。

　　谭怡璇说当初回国没多久就搬出来住了，因为受不了隔三差五和谭芸吵架。

　　俞舟小心翼翼地问现在她们关系怎么样。

　　谭怡璇说就那样呗，反正比以前好点了。

　　路上没堵车，谭怡璇家离俞舟那边大概二十多分钟。

　　家里灯火通明，装修风格还真和谭芸的不太一样，俞舟正好奇地东瞧西望，被谭怡璇叫到了门口。

　　“录人脸。”谭怡璇言简意赅。

　　“你就不怕我半夜过来偷东西？”

　　“就你，还当小偷？”谭怡璇不屑，“自投罗网还差不多。”

　　俞舟：我大度，不和你计较。

　　其实俞舟觉得这一步有点没必要，自己又没车，光是小区的门禁就进不来，不过还是乖乖录了人脸，顺便把指纹也录了。

　　谭怡璇好像也想一块去了，“你没买车？”

　　俞舟摇摇头，看谭怡璇若有所思的样子，她凑上去，开玩笑地说：“怎么，你要给我买车？”

　　“你想要？”

　　俞舟看谭怡璇好像是认真的，忙不迭地摆手，说养车什么的太麻烦了。

　　谭怡璇哦了一声，说车库哪辆车俞舟看得顺眼就拿去开好了。

　　俞舟：……现在抱大腿还来得及吗。

　　饭厅的灯突然开了，阿姨把菜摆好后，跟谭怡璇说了声就准备走。

　　谭怡璇说冰箱里还有车厘子，让阿姨拿点回家。

　　阿姨说不用啦，上次的还没吃完，她看见谭怡璇身旁的俞舟，冲俞舟笑了下，说要是哪道菜不好吃的话，记得要跟她说。

　　俞舟有些受宠若惊，一个劲点头，也不知道谭怡璇怎么跟她说的，阿姨的笑容看起来格外慈祥。

　　菜果然都是俞舟爱吃的，俞舟的筷子就没停下来过，非常怀疑这位阿姨是不是厨师转行的。

　　一个辣菜没有，俞舟心想谭怡璇真的是太够意思了。

　　饭后还有糖水，木瓜炖雪耳，真的是给俞舟吃爽了。

　　谭怡璇看俞舟空空如也的碗，问她还要不要盛。

　　俞舟说吃撑了，还非常应景地打了个嗝。

　　谭怡璇哼了一声，托着腮，漫不经心地问那糖水有这么好吃吗。

　　俞舟的评价是“不甜”，意思是这已经是最高评价了。

　　“我做的。”谭怡璇幽幽地来了句。

　　“哈？”

　　俞舟有点震惊，不过想起来，谭怡璇的确是会做饭的，还是跟她学的。俞舟霎时有点感动，没想到谭怡璇还会亲自下厨，马上夸谭怡璇手艺好，跟外面卖的一个味。

　　谭怡璇知道是俞舟是拍马屁，不过还是挺受用的。

　　两人一起收拾碗筷，把残渣倒掉，冲一遍水，然后通通放进洗碗机。

　　谭怡璇打开上层冰箱，被水果和蔬菜塞得满满当当的，谭芸总是叫人送东西过来，也不管谭怡璇想不想吃，久了就成这样了。

　　俞舟往这瞅了眼，谭怡璇问她想吃什么，俞舟说再吃要吐了。

　　在客厅坐了会，俞舟就觉得有点无聊，平时这个点她们都去散步了，就问谭怡璇以前这个点她一个人都去干嘛。

　　谭怡璇不以为意地说，通常这个点她都没到家。

　　闻者伤心，听者落泪，俞舟有些语塞，在心里小小谴责了一下谭芸的工作风格。

　　“去走走？”俞舟提议道。

　　谭怡璇应了声，顺便拿了个篮球出门。

　　太阳下山就凉快多了，小区晚上很静，偶尔能听到别墅里传来的钢琴声，还有些人在花园里喝茶，聊到兴头上能听见谈笑声。

　　兴许是绿化太好了，俞舟觉得到处都是蚊子，后悔没多喷点驱蚊水。

　　幸亏篮球场离得不远，那片地人就多了，旁边就是网球场和儿童乐园，滑滑梯上有好几个小孩在蹦跶。

　　俞舟带了根冰棍，这会还冒着寒气，她坐石凳上，边吃边吃看谭怡璇打球。

　　谭怡璇只用了半场。跨步急停，收紧核心，肩膀、手肘手腕和篮筐连成一线，篮球脱手，一瞬后空刷入网，这套后仰跳投的动作依然漂亮。

　　兴许是照明灯太过刺眼，谭怡璇的身影在俞舟看来有些模糊，但莫名觉得她笼罩在璀璨的聚光灯下。

　　谭怡璇的眼睛看起来一点问题没有，俞舟再次庆幸当初的选择没错。

　　俞舟是真的很爱看谭怡璇在球场恣意张扬的样子，就好像她本来就应该享受被众星捧月，理所应当地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大概是看入迷了，连冰棍化了都没注意，直到滴到手上才发现，俞舟赶忙吃完了，牙齿被冻得发酸。

　　谭怡璇突然站定，直直往俞舟这边看过来，俞舟看不清她表情，不过猜着谭怡璇大概在笑，于是她也笑起来。

　　等到谭怡璇走过来休息的时候，俞舟心领神会地递纸巾给她。

　　大概谭怡璇经过这几年终于成熟了点，没再死皮赖脸地问俞舟帅不帅，不过俞舟还是很殷勤地夸夸，谭怡璇嘴上不说，心里暗爽。

　　俞舟看着万里无云的夜空，突然来了兴致，说要传球给谭怡璇，想着反正只是传球，裙子也不碍事。

　　谭怡璇眼睛一亮，说可以。

　　俞舟把头发扎起，左耳上戴着的钻石耳钉熠熠生辉。

　　她看着面前的谭怡璇，谭怡璇微微勾着嘴角，鼓励的眼神像是在逗小孩玩。

　　俞舟膝盖微曲，重心降低，用胯下运球找了下手感，瞅准个时机，一个变向过了谭怡璇，那个拙劣的假动作当然骗不了谭怡璇，只是谭怡璇注意力都没放在球上面，目光只跟着俞舟的脸跑。

　　她完全没想着防守，乐呵呵地看着俞舟反手上篮。

　　俞舟好久没碰球了，动作生疏了很多，不过想着不是one on one就没什么压力了。

　　热身结束，俞舟尽职尽责地给谭怡璇传球，谭怡璇接球的动作得心应手，运球、转身、虚晃、投篮，篮球入网的声音听起来很清脆。

　　近距离还好，远距离俞舟就感觉力量跟不上，球碰地上总是软绵绵的，落点也是不怎么精确，好在谭怡璇也不介意，仿佛对她完全没影响。

　　打了没一会，俞舟就宣告自己要歇菜了，谭怡璇穿的t恤只湿了点，还是因为热的，她戳着俞舟的肩膀，埋怨俞舟平时根本不运动。

　　俞舟举双手表示投降，她平复着呼吸，额头出了点汗，有几根调皮的发丝因为刚才的动作抖落下来，倒是让她表情看起来更生动，谭怡璇很勉强地放她回凳子上休息。

　　因为没人干扰，谭怡璇的准度高得吓人，三分都信手拈来。

　　俞舟拿出手机，对着球场，偷偷拍了几张照片。

　　谭怡璇打完球突然想起来个事，她走到旁边的儿童乐园。小孩子都回家了，现在滑滑梯上空无一人。

　　俞舟不明所以地跟过去，谭怡璇径直走向那排秋千。

　　秋千很明显是给小孩玩的，不过大人也就是长大了的小孩，所以大人当然也能玩。

　　俞舟没想到谭怡璇还真把自己随口说的话记下了，感觉心头有点酸。

　　谭怡璇坐在秋千上，腿完全离不了地，她勾着铁链，仰起头望着晴朗的夜空。

　　俞舟坐谭怡璇旁边，她没去看天空，而是把目光落到了谭怡璇的侧脸上，她在脑海里一点点临摹着轮廓，从流转的眼波到下颌线，越来越清晰。

　　要是她能看我就好了，俞舟心想。

　　于是俞舟轻唤谭怡璇的名字，明明这名字再熟悉不过，却像是第一次那样生涩。

　　谭怡璇转过头，她笑着，那双眼睛顾盼生辉，流光溢彩，一眼万年。

　　当真是漂亮极了。

　　对视了会，俞舟忽而低下头，她深知自己完蛋了。

　　谭怡璇从秋千下来，又坐上了跷跷板。

　　俞舟默契地坐到了另一边。

　　谭怡璇个子太高，只能缩着身子，显得有点滑稽，俞舟看她这样子就在努力憋笑。

　　“还不是你腿太短了。”谭怡璇的声音不大，刚好能让俞舟听清。

　　“好好好，是我的问题。”俞舟甘心认栽。

　　谭怡璇说起小学的时候两人经常玩这个，不过那时她俩身高还没差多少。

　　俞舟撇嘴，怎么听都觉得谭怡璇在揶揄自己，哼了一声就不玩了，眼睛滴溜一转，盯上了滑滑梯旁边的弹簧木马。

　　试了一下，还真能坐上去，俞舟握着扶手，前后晃了两下。

　　谭怡璇看见这一画面笑出了声，吐槽这个蓝色塑料河马长得太傻缺了。

　　俞舟撺掇她也玩一下。

　　谭怡璇试了，坐不下去，位置太小了。

　　俞舟扑哧一笑，然后就听见谭怡璇调侃她，只有俞舟这种小孩身材才玩得了这些给小孩子玩的东西。

　　不出所料，俞舟气得作势要打她，谭怡璇灵活地躲着，俞舟连她衣角都没碰到。

　　两人胡闹了好一会才肯消停，然后就慢悠悠地走回家。

　　俞舟揉着手腕，嘟囔着太久没打球了，打一会手腕就酸。

　　谭怡璇说她发力不对，她一手夹着球，另一只空出来的手就给俞舟揉手腕。

　　力度刚好，俞舟舒服地享受着，看着谭怡璇流畅的手臂线条，不由得有点心猿意马。

　　谭怡璇听着俞舟小声的哼唧，调侃道，“我刚才看到你偷拍我了。”

　　俞舟丝毫没有不好意思，言之凿凿地说，“你都看到了，那还算什么偷拍。”

　　谭怡璇松开俞舟的手腕，然后一把搂住她肩膀。

　　俞舟被迫靠过去，“哎哟，都是汗。”

　　谭怡璇自动无视了这句，把头凑过去，问俞舟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帅，被自己迷倒了。

　　俞舟看她大言不惭的样子，感慨刚才的结论真的是下早了，这人真的是一点没变。

　　谭怡璇一个劲地问俞舟“是不是”，俞舟无奈，只能嗯嗯嗯地敷衍着。

　　谭怡璇的眼睛亮晶晶的，“现在帅还是以前帅？”

　　“都帅，帅爆了。”

　　“你好敷衍。”谭怡璇故作委屈，“你是不是忘了。”

　　俞舟只好郑重其事地说，“我记得你那个压哨球，记得那个2+1，记得当时的你，很耀眼。”

　　谭怡璇愣了下，马上反应过来俞舟说的是哪一晚，她没想到俞舟会打直球，给她打得眼冒金星了都，粉红泡泡在空中四处飘着。

　　“好吧，那我相信你。”谭怡璇若无其事地说，只是拉着俞舟的手更紧了。

　　经过路灯的时候，地上两个影子被拉长，偶尔交叠在一起，俞舟望着地面有点出神。

　　她抬起头，恍惚间仿佛看到前方有一对很熟悉的背影，身形和她们无比相似。

　　像是做了一场梦，这几年不复存在，倏然回到了六年前，俞舟答应谭怡璇在一起的那个晚上。

　　前面的她们嬉笑打闹，却还是别扭地牵着手，一同走进那片寂静的夜色。

　　俞舟看着这一幕，很清楚地听见一个声音，不是来自过去，而是来自她现在的心脏，那声音震耳欲聋，它在说——

　　原来爱是这样的。

　　俞舟弯起嘴角，调整了下牵手的姿势，换成了十指紧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