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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好好活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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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好像再负隅顽抗、死性不改,也没有了什么意义。
“……是。”舒晴声音很轻,但却不带一丝犹豫。
她听见电话那头厉宇帆的笑,却是带着点儿微不可闻的哭腔:“舒晴……我当年到底是有多差劲啊,差劲到……你甚至都不肯承认你喜欢我。”
“我……”舒晴张张嘴,半天才心有灵犀的说出了和她大哥不久前一模一样的话,“因为我那时是个傻逼。”
不愧是从小到大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兄妹。
“当然后来也是。”厉宇帆听到舒晴的声音隔着电波传来,是不是因为这些年通信产业越来越发达,电话里的声音终于也听着一点也不失真,“我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个傻逼,而且还是意识不到的那种。所以才拖着你跟你耗这么多年……直到真的错过了才发现自己有多么的愚不可及。我自以为有我自己的坚持,也自以为我并不需要。但也许爱真的是个本能的东西,本能到,如果没有那大概就无所谓,但一旦有了,哪怕理智告诉我自己我这个爱无能最擅长就是搞砸,却还是忍不住自己想要再试一试的冲动。”她叹口气,“厉宇帆,可能就像最开始你给我的那个电话一样……是个乌龙,开始就是误会,后面就一直是错了。事实证明,我再一次的搞砸了,不是吗?”
厉宇帆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反过来问她:“我可以……邀请你回一趟宁城吗?”
舒晴有点意外:“什么?”
“你们团建哪天结束?在浙江,是吧。”厉宇帆道,“很近,我过来接你。”
“啊?”舒晴赶紧摇头,“不用了吧,你那么忙。我们活动倒是明天就结束了,我可以自己回去,高铁就一小时。”
“我说我来接你。”厉宇帆听起来十分不容置喙,“而且,舒晴,这一次,我没有打错。我以后,也不会再打错了。”
虽然舒晴并没太理解厉宇帆非要自己过来接她的目的是什么,但她也没什么理由拒绝。
她还没挂厉宇帆的电话就看到她大哥给她发了好几个“拱手”的表情:妹啊,哥错了,哥真的错了,哥下次再也不捕风捉影的乱揣测别人了!厉宇帆他对你是真心的,真的是真心的,你别较劲了,赶紧答应人家,啊!
她反应过来,颇有些哭笑不得,但不得不说,心里总是在隐隐绞着的那股劲儿,似乎也确实是被熨平了。
那天半夜她又收到来自她大哥的一条微信:舒晴,你哥我,不合时宜,这辈子就只能错过了。但是你明明可以不错过的,你好好的,啊。别错过了,爱人能不错过就不要错过,好吗?
她放下手机,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厉宇帆开了他那辆让舒晴仇富不已的闪灵。舒晴面儿上想做到“视金钱为粪土”,却还是在坐进去之后忍不住评价:“好看!比他们家那几个油车都好看!”
厉宇帆不以为然:“咱们开惯了电车的,自然会喜欢电车的风格一点。你要是问你爸那一代的,他肯定还是觉得幻影或者库里南好。”
舒晴“哎哎”一声:“别介,你说你爸就行,别说我爸。我爸就是一教书匠,他开雷克萨斯谢谢。”
厉宇帆笑:“好好,不说你爸,说你舅,行了吧。”
他俩就这么东一句西一句的瞎扯着,从新能源车聊到人工智能,什么新潮的玩意儿都被他俩侃了一遍,就是没人提昨天电话里开始的莫名其妙,也结束的没头没脑的对话。
也不知他们开了多久,舒晴本来正说着最近工作越来越依赖AI了,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哎?你这一路都没导航啊。”
“嗯。不用导航。”厉宇帆开车的样子看起来懒洋洋的,“浙江我总跑,这段路熟的不得了。”
“哦,也是。”舒晴点点头,看向窗外,是连绵不断的山与田野,“咱们现在是到哪了?”
“大概开了三分之二的路了。”厉宇帆说着,唤她一声,“舒晴,这车的加速,要不要试试,看看推背感如何?”
“啊?”舒晴愣一下。
“这段路,”厉宇帆指指窗外,“算是片无人区,基本也没什么车会经过。比较适合试车。”
舒晴满不在乎:“那试试呗。”
她话音那个“呗”字刚落,车子就陡然加了速,强大的推背感一下把她拍在车座上,她忍不住的提高了声音:“厉宇帆,你有病吧!”
这熟悉的话,喊得比历来任何一次都要嘹亮。
厉宇帆在一旁笑,也跟着她一起抬高了声音:“是啊!没病谁喜欢你——”他顿了下,似乎是在思考到底喜欢舒晴多少年了,不过他大概此刻脑子也不算太好使,想了一秒就放弃了,“算了懒得想了鬼知道多少年了!”
舒晴笑得停不下来:“你下次要加速前能不能先打个招呼?你不要命就算了,我他妈可不想和你一起死。”
厉宇帆放缓了车速:“不想和我一起死,那,想和我一起好好活着吗?”
舒晴弯着的眼角突然就滚下两颗泪:“好。”
她的眼前,此刻是绚丽的不输破晓时分的晚霞。
其实日出和日落都是一样的美丽,太阳下山,虽有黑夜随后,也终会再次升起。
一样是等待,一样是希望。也许要久一点,但是没关系的。知道它总会来,就好。
舒晴回到宁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押着厉宇帆去看他之前一次都没成功送出去的礼物们。
厉宇帆没来由的有点紧张,他直接把车开回了家。
他自己在市区住一套顶层的复式公寓,带一个小阁楼。舒晴三年多前倒是来过,不过那次他们太过着急忙慌就去滚床单了,说实话她也根本没顾得上“参观”厉宇帆的家。
厉宇帆带着舒晴上了阁楼,挺大的一片区域,因为有窗户所以采光还是不错,不过到底不常上来,空气里还是隐约飘浮着灰尘的味道。
阁楼很空,舒晴一进门就看见一棵硕大的圣诞树,几乎是顶天立地的杵在阁楼本就不算很高的空间里。
她有些愣住:“这是……”
厉宇帆走过去:“我十五岁那年,在宁中圣诞树下,想给你送的,也是一棵小圣诞树。我当时想的是,让它作为一个起点,以后我会,慢慢的在树上挂满礼物。”他笑了下,“不过我没想到,我连起点都没能送出去。”
舒晴失神的看着面前高大的圣诞树:“那……当年那一棵呢?”
厉宇帆笑得还挺天真:“那棵是真的,哪能保持这么多年…… 后来我就找人帮做了这棵假的,虽然不是真树,但也没关系,反而更好不是吗?它既永生,还环保。”
面前的树上和树下早已堆满了礼物,舒晴缓缓地走过去:“这些,都是这几年的么?”
“对啊。”厉宇帆看着她,“从十五岁那年开始。虽然,我没能送出去,但我舍不得不准备,舍不得我那颗想要给你送礼物的心。我说过我不给你压力,不逼你,如果把礼物给你,别说你八成还是不会收,你大概还是多少会觉得有些overwhelmed。所以我当时想的是,我等你哪一天答应我了,我再把这些年准备好的都一起给你,毕竟,多少也都是我一路走来的心意。只是我没想到,我都等了快20年才等到把它们送出去的这个机会。”
舒晴直接坐在了圣诞树下,伸出手去拨弄着礼盒上的彩带,忍着发热的眼眶:“厉宇帆,你有病吧。”
厉宇帆走过去也坐在她旁边,和她一起看着那些在时光里默默等待多年的礼物们,眼神温柔:“想哭就哭,别忍了,你明明感动的要死,还要逞强到什么时候去?”
舒晴飞快擦一下眼睛,唤了他的名字:“厉宇帆。”
“嗯。”
“我还是不太能喝红酒。”
“那就不喝呗,喝你的朗姆就好。”
“我没打算结婚。”
“我知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一个证书,我还觉得它配不上我十几年的感情呢。”
“我也不可能生孩子。”
“谁让你生了?”
“……你们家——”
“我们家我做主。”
“你说过你不愿陪我游戏。”
“我想法变了,不行么?过去多少年了。我现在明白了,我在意的重点,在‘陪你’,不在‘游戏’。”
“我……我可能还是不确定我能不能和你走到最后。”
厉宇帆叹口气,伸手揽过她的肩:“什么叫最后……你一个只愿活在当下的人,怎么反而开始为了以后裹足不前了?日子难道不是一分一秒过的么?你现在,多纠结一秒这些没用的,就少了一秒本来可以拥有的快乐你知道么?”
舒晴笑了,她闭了眼,满眶的泪“唰”的落下,又被她自己迅速的拂去了。
“我在车上不是就和你说了么。”厉宇帆侧过头看着她,“我就一个请求,和我一起好好活着,行吗?”
舒晴凑上前来,在他唇上咬一下:“那就看谁活得过谁吧。”
这一年的圣诞节,全世界大概有着千千万万棵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真真假假、或简约或华丽的圣诞树,在千千万万个角落装点着节日,承载着人们的美好向往与祝福。
而在这阁楼的小小一隅,有一棵孤独矗立多年的“人造”圣诞树,也终于得以见证了,还好没有错过的一对爱人。
在一起之后,厉宇帆唯一的心结,就剩下了——到底他和舒晴当年第一次是怎么认识的。
他拨错电话的那次,虽然也是没太明白为什么手机里就有了舒晴的电话,毕竟他们也能算得上是二度熟人,他倒也确实没多想。
但是现在他怎么琢磨都觉得不对劲,舒晴能给他唱《打错了》,很明显就是在那次电话前就已经知道有他这个人,而且……他还能自我感觉良好的意识到,不仅仅是认识,舒晴大概那会儿,按着她“一见钟情”的理论,应该是早就喜欢他的。
只是他毕竟那会儿太幼稚了……死活想不起来,更气人的是,舒晴偏偏就是不告诉他。无论他怎么死缠烂打的问,舒晴永远只有一句“谁让你不记得了,自己想去呗”,然后乐呵呵的看着他的脸垮的一次比一次精彩纷呈。
他不记得他们的第一次相遇,那自己后来耗了他这么多年,是不是也能算扯平了?过分追求“公平”的天秤座舒晴颇有些得意的想。
转眼间又跨过一年,比合家欢庆的春节到来更早的,就是目前宁城硕果仅存的“黄金单身汉”秦灏天的生日了。
秦总有年头没好好过过生日了,毕竟他一年忙的胜过一年,他生日又落在最焦头烂额的年关交界,自然是无暇顾及的时候居多。
不过今年秦总发了话,好容易人齐全——不仅齐全,他们秦家还又喜添新人厉总,他要把这些年漏办的都补上,过个大的。
正经宴会还是办在了当年秦大少成人礼的Trinity宴会厅,秦总要大宴宾客,于是差不多大半个宁城有点交集的人都来凑了热闹,衣香鬓影,人头攒动的,秦灏天自然是被团团围在正中,舒晴从头到尾甚至连近他身的机会都没有。
她有些感慨道:“当年我们十八岁的大哥还扯着领子逃难一样的跑过来找咱们呢,你们看他现在那如鱼得水的样儿哦。啧啧啧。真是物是人非呐。”
厉宇帆和秦灏远夏飞扬这些也在生意场上的自然也是躲不过闲杂人等的社交,于是只剩了他们几个“空巢家属”自己抱团远远围观一群人推杯换盏的做着局外人。
游亦航站她身边:“小舒,最近你这‘大哥’倒是叫的很频繁。”
舒晴笑:“是啊,我现在真心实意的认他是我大哥了。”她看一眼游亦航,“秦灏天这个人,做别的不说行不行吧,至少做大哥,真是挑不出一点毛病来。游哥你说是不是?”
游亦航喝一口酒,没看她,也没说话。
一旁的秦灏然倒似是被她这句话引得有些感慨:“现在咱几个,还真就剩大哥一个孤家寡人了……谁能想到呢……明明是从小到大都最受欢迎的大哥……”
舒晴又“啧”一声:“小哥哥,您这篇儿翻的还挺快。”
秦灏然前几个月在美国徒步的时候认识了个姑娘,用秦灏天的话来说就是“金发碧眼的洋妞”,不过这位洋人小姐姐中文说的贼溜,从小痴迷中国文化,人生偶像是李白,大学学的就是中国历史与文学,毕业论文还是写的鲁迅,和秦灏然不知怎么的就一见如故,好上简直是顺理成章的事。
“不敢。”秦灏然笑眯眯的,被爱情滋润的人看起来就是不一样,“只是缘分来了,你挡也挡不住啊。”
舒晴实在是懒得和她这“恋爱脑”的小哥废话,翻个白眼:“你那痴迷样儿收一收,我们唯一的单身狗秦大哥过生日呢,你别给他塞狗粮了。”
秦灏然还没回什么,舒晴另一边的施南开了口:“天哥这些年一直都单身?”
“是啊。”舒晴叹口气,“前几个月他还说只有他陪我独美呢。现在么……哎。”
施南遥遥的望向被众星捧月着的那个人,他似乎走到哪里都会是人群的焦点:“天哥这种人哪里缺人喜欢,他是……是心里有过不去的人吧?”他笑笑,“连夏飞扬当年想get over都还做过几次徒劳的尝试,天哥连试都不试。”
一时没人接话,一份似乎不属于这热闹场合的沉默缓缓地蔓延开来。
施南自己又飞快地补了句:“不过天哥的身份摆在这里,你们家里压力也挺大的吧。我听飞扬说,秦董是个很严厉的人,对天哥要求一向都很高的。”
最后还是沉默终结者舒晴开了口:“大哥啊……他大概永远只能违心的过这一辈子了。现在就……就让他先耗着吧,这也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不违心的事情了。”她说着心里就止不住的难受,“唉”了一声,“我出去抽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