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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倒悬之境》 ...

  •   陈萍萍、李承泽……死后,范闲雨夜谋反,庆帝X范闲对峙。
      所有死去的人都回来了,范闲却脱茧化蝶飞远了。

      [致范闲]——致小范公子。

      ↓
      ↓

      庆国是座小小的城邦,里面最微不足道的,是庆帝。
      断线成串的雨自地上而来,晶莹剔亮地汇入云山一线的雾霭中。

      所有人走在地面,实际倒悬,挂在天边。

      白衣沾水,洗下了墨点,滴在泥潭。乌泱泱的黑云压城,终究熄灭,露出可有可无的月光。

      “你是什么人?”
      “一个不该来的人。”

      *

      ——暴雨如注。雷雨夜,万千黑骑铁青着面容,雨中冰冷的盔甲,勒紧马绳整装待发,眼眸中燃烧的期盼之火,汹汹烈烈。

      大敞宫门后,乌泱泱黑骑前,范闲白衣劲装,目光斜眼向上,四四方方建筑,恢弘的君主大殿,翻墨般的天。

      嗤笑、又嘲弄,好一招“请君入瓮”。

      侯公公颤颤巍巍送来油纸伞,帝王的嘲讽。

      范闲俯身并未下马,“侯公公,咱们那位皇帝躲哪了?”语调轻松诙谐,好像仍是寻常小范大人插科打诨的调侃。

      侯公公膝盖一软,软塌塌地滑下地面,湿答答石板地上毫不犹豫叩首,“小范大人,回头吧。”真像个忠心奴仆为范闲考虑的样。

      范闲抬了抬嘴角,攥着马鞭舒展,凌空破开冷嗖气息的干脆,镶金的鞭子抽响砖块空鸣声,响彻整片天空,与他的话一起——找!将这皇宫翻来覆去找!李云潜、逃不掉!

      马踏声呼应天边的雷电,陡然惨白明亮的一劈,映出侯公公哆嗦的脸边肉,以及漆暗明灭的火炉旁,焚着纸稿的庆帝。

      拖曳在地的深色衣摆,宫内被火烤得还算暖和,焚起的灰烬飘摇入半空。

      庆帝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天,在处死羞辱陈萍萍之后。不得不承认,这一局,算他陈萍萍赢了。

      可有什么用?已死去的人怎配称作“赢”?

      “范闲。”两个字轻易又艰难,“范安之,你不愧是你娘的儿子。胆大妄为!”用了一成力拍在一旁的木凳上,顷刻四分五裂,化为一地碎屑。这便是大宗师的实力。

      “好啊好,我这个父皇便等等你。”拢拢肩头衣袍,望向浓郁的雨幕。

      “找!”范闲翻身下马,冷雨覆面,浇得他如冰水清醒。

      一间间空荡荡的宫殿,一间间的找,风吹乱的挂帘,宛如这座空城里谱唱的凄歌。看啊看,什么妃嫔美妾、皇子贵胄,谁还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渺小道理中,小小城邦里,最微不足道的,是庆帝。所有人恨他、恨他、恨他,恨之入骨!!没人敢抗他、反他,宛如千顷丈的连绵群山压制在眉目间,威严轻飘的一视,便直教人忍不得俯首屈服。

      “谋反。”轰隆隆雷声吞没了范闲狂妄的两字,狷狂的笑意倒映在光滑锃亮的地砖,大殿晚宴上醉酒的狂与无所畏惧,成就诗仙之名,心口翻腾的是无数枉死的孤魂,之前死去的人也许会是如今他们这帮人的结局。叶轻眉,我娘;陈院长;甚至于李承泽或赖名成……千万磋磨在李云潜手段的无辜亡魂还少吗?

      惧他、畏他、敬他,没有人爱他。鳏寡孤独。

      “不,还不够,我要他亲眼看着自己输!输在自己的精心谋划中,输在自负中,输在亲口承认自己输!杀人诛心,大概我们这类人,最不能忍受自己成了被驯化之物。”

      他俩当然算是一类人,体内淌着他李云潜的血,范闲无法剔骨换血,所以太懂庆帝的傲与弱点。

      雨水萧瑟,瓢泼,涨起水位,想来明日农田里又要一片哀嚎,一将功成万骨枯,幸而幸而,明日来或是个晴日。

      孤身搜至那处隐秘的宫殿,困锁少女画像,与口口声声“无奈、舍弃、小情大爱”的狗屁不通,范闲悄没地平静了,有力的心脏在胸膛内跳动,扶住它,想象血液迸出心房的画面。

      手心竟滋出层薄汗,浑而不知地敛敛唇,有份预警,就觉得李云潜定在里面。

      “范闲。”廊桥遮风避雨,天成冰冷的兽角,还没来得及踏入其中,庆帝不加掩饰的失望话语声传来。

      范闲勾了勾嘴角,笑意未达眼底,大喇喇掀袍进入殿内。

      火焰卷舌了墙上挂的女子画卷,一寸一寸,像吞范闲的心一般。火光前,庆帝走近看他。
      “何至于此?范闲,你是朕的儿子!”

      帝王陡然发难,火盆踢落极好的木头板,顷刻卷起一条火龙,窜起的火苗落到范闲脚边,声音击破雷霆,空气尖锐成了针,扎入阴影里俯首哆嗦的下人,“扑通”翻了手里香烛,头埋进尘埃里。

      “儿子?”范闲竟觉得这两字好笑,一头卷发尾端滴着雨水,偏开视线执拗轻笑几声,“就是儿子谋反,才有意思啊——”

      “我们一个一个脱离你控制的滋味不好受吧?”

      “放肆!真是放肆!”李云潜平白无故生起气,踏巡在宛如落入九渊之下的沉静宫殿,几道宫门之后,洪竹引着黑骑天翻地覆。

      锋利煞白的剑面,与天上闪光同,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一口轰轰烈烈,咬紧牙关、抛却生死的气。誓杀李云潜!!
      为院长大人的死、为院长大人的耻辱报仇,为自己粉碎的信仰、为这片天地人人所求的安稳。

      但其实黑骑并没这么伟大,他们只知道遵令,之前是陈院长,现在是范闲。

      “别废话了,动手吧,大宗师。”范闲作出姿势应对。心脏在雨声中打鼓,他退无可退,也不可能、不愿退。

      “好啊好啊,最后一个希望我死的,还是我的血亲。”李云潜在惊雷中放声大笑不止,抖出几粒青紫多汁的葡萄,食欲大开地吃了几粒,“老二的葡萄,还真不错……”

      据说动物世界猛兽大开杀戒前,食欲都会大开。

      “老二”两字不知怎的激到范闲,便不再等,掠地而起,率先发起攻势。

      烛火明灭,惺忪一瞬,不知名的影子抖动,糠筛似的,前庭噼里啪啦的斗声,火完整地吞完了叶轻眉的画像,地板上一字排开的火光,新鲜的葡萄掉入,烘烤出了汁水,留下小小的籽。

      范闲用毒、用暗器、用短刃实打实交锋。

      一掌拍在他肩,“呸!”涌出一口血,像个狼崽似的缓缓擦去唇边血,死死盯住自己的猎物。

      “——轰隆!”无情雷。

      “找到了吗?找到了吗?……”几个无意碰面的黑骑三三两两询问着。最后大家共同望向一个方向,藏在漆黑浓云中一处微不足道。

      “噗——”范闲撑地,吐落的泼血成花,波涛内荇藻般的卷发披散在肩头,余光里李云潜长身而立,正瞧着自己。

      倒悬的天地,雨像天窟了倒下的水,再一点点汇入洞陨的缺口,范闲咧嘴笑,渐渐脱力倒向平静的砖块,旺盛的烈日火红火光已然冲天,如毒蛇攀附上他的黑发,蜿蜒的靠近。

      “李云潜!”“是李云潜!”……
      “上啊!”“快上!”“上!”……

      驳杂的、凌乱的人声,透过雨幕传进范闲耳朵。

      冰冷清醒的雨下,雷电助阵,劈裂的剑与失色的面孔,一串葡萄的坠地,轻盈地弹起在早已冲刷得光滑的青石板,悠悠滚入浓得发黑的红砖边停止。

      一片一片衣袂灌满雨水,直直掉落宫墙。

      幸好,该死的人不再活……李云潜,你真以为我这么弱么……范闲得逞地笑着,头抵着硬邦邦的地板。

      目光中烧红的悬梁,摇摇欲坠,心脏忽地安静了,唯有白噪音般的萧瑟雨声,浇得草繁绿肥,也许他想错了……也许明日农田里会是一片欢呼,为这场茁壮的春雨、为来年秋季的丰收……

      “愣着干嘛?快救火啊!!——”
      响彻皇宫。

      -
      “你是什么人?”
      “一个不该来的人。”

      眼皮上宛如挂了枚千斤顶,困在狼藉、混乱的梦中沉重地醒不起来。
      “范闲。”“范闲?”“范闲。”“范安之!”

      陡然撤去重量,忽而如夏日的惊蝉,发出轻轻的唤声,掀开眼皮,怔怔地瞧着面前排排坐的人……人们。

      李承泽,咱俩不是一路人!
      脑内荡起自己的怒吼,面目柔和了许多的李承泽捏起一枚葡萄。醒了?来,吃颗葡萄。

      范闲向来自诩聪慧的大脑卡了壳,忍不住想说太子那句话——这是什么章程?

      范闲醒了?这就是范闲?一位女子蹦蹦跳跳掀开帘子进入,从未见过,可她熟悉眉眼间第一下就让范闲感受到亲切。陈萍萍,他怎么不说话?我生的可不是个傻子。

      令人闻风丧胆的暗夜之王也就只能让这位普通女子如此随意对待了。

      这是我娘。范闲想……等等,陈萍萍?

      等等等、大概是我刚醒,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李承泽身后还有位吹胡子瞪眼的老头,赖御史别别扭扭站在最后。

      不对不对,他们不是都已……

      完了,这孩子真傻了。叶轻眉叹口气,掀帘再次出去。
      陈萍萍无奈摇摇头,也随女子离去。

      哼。赖御史吸引了些注意,傲气地高昂一生也不肯弯曲的头颅,小范大人,多谢你。
      但人非圣贤,总要犯错。待你哪日犯错,我还是得参你。

      范闲泄了气,心说怎么梦境里的赖御史还是这么喜欢参人?不过也好……给他参参,怎么了?

      范闲,真不要吃这葡萄?李承泽收回手,将那葡萄卷入自己口中。嗯,真甜。

      知道你不清楚情况,走,我带你去看看。伸出手,抓住范闲衣襟直往外拉。

      云淡风轻。
      倒悬的天地恢复正常,一片祥和,记忆中远处的那座宫殿消失了。

      “这……”

      “范闲,谢谢你来,谢谢你带来光明。”身旁李承泽轻声说。清风悄悄拂面,吹开他额前卷发。

      空气里诱人刚出炉的食物香,小楼之上姑娘们自愿为生计弹着琵琶,乐曲落入耳中,每个人都是欣赏、陶醉的表情,赞颂、喝彩。

      ——范闲,你该来,谢谢你来,谢谢你带来光明。

      被震动、踉跄着退了几步。
      早已盛满泪的眼眶随动作淌下一滴晶莹泪。

      蝇营狗苟的事他曾想过妥协。他担不起这句感谢。护不住亲人、知己、爱人,终来也没实现少年人狷狂、目无尊上的誓言。

      他、担不起这份感谢。

      抹去滚落的泪珠,要面的范闲摸去狼狈的模样。

      心弦上拨动的乐声,一拨一痛。

      ……
      ……
      ……

      被关在地牢里的诚王世子,叶轻眉带范闲去看了,“他现在还有些不听劝,不过没关系,陈萍萍的这个地牢很是坚固。”

      隔着深深冰冷的围栏,范闲只一眼就看出了李云潜与自己一样,拥有完整记忆。
      曾为帝王的庆帝,现在还只是世子,可皇族都没了,还称什么世子呢?

      等等,那自己怎么出生的?娘还是那个娘,我爹呢?不会真成了范建吧?

      “范闲,别来无恙。”

      “李云潜,住得还习惯吗?就这么不愿意接受我娘他们说的想法?”他就是专程过来冷嘲热讽的。

      “范闲!”淬了毒似的,咬断牙往肚里吞。

      “您如今可是阶下囚呢。”

      范闲乐得轻松,哼着歌曲款款,挑衅地离开阴暗潮湿的地牢。

      到最后,庆帝依旧是小小的蚂蚁,缩在小小的城邦里。范闲脱茧化蝶,振翅而飞,飞向远之远的远方。

      倒悬之境,再也奈何不了他。

      -
      范闲得感谢那个让他做这场梦的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倒悬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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