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雨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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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蛋花晃晃悠悠地从警局门口的歪脖子树上落下来，像倒了个儿的黄伞。
齐河如抬手去接。
孟霄兰跟在林玉身后风风火火地几步跨下台阶，像小狗似的开心。
齐河如将鸡蛋花插进一旁的花坛中，没再研究这种地球特色植物的生殖器。
她每次进入平行宇宙016都能待3天。
地球的3天相当于帝国的3分之100谬，也可以约等于33谬。
帝国时间的统计方法是以一昼、一午、一夜作为一个整体，昼午夜三者轮番交替。
昼、午与夜合计为100谬。
谬是一个帝国独有的时间计量单位。
通常来说帝国人一天的工作时间约为33谬。
几乎所有的帝国人都昼出，午休，夜伏。
齐河如刚从阿尔法那里再次复习了地球的计时法。
和帝国不同，但可以融会贯通，很容易弄懂。
地球一天24小时，相当于11谬，那么1谬就约等于2.18小时。
照这么看，地球比帝国要更慢一些，但不会慢太多。
警局门口，办完事后神清气爽的孟霄兰缠着林玉要请他吃饭。
林玉摆摆手说自己还有事。虽然带着伤，但好不容易周末了，自然是去打篮球，人早就约好了。
孟霄兰涨红了脸，好不容易憋出了一句：“带...带我一个吧？”
林玉还没来得及回话，他又怕自己被拒绝，着急忙慌地比划：“我可...可以帮你们买水，我给你们买冰棍！带我吧！”
林玉本来就没有不带他的意思，只是看了眼齐河如：“姐姐，我们去打篮球。你...”
齐河如还不熟悉这个世界，说实话，她有点想跟着去。
在人类数量多的地方，自然可以了解到更多世界的细节。
但是她还有一件想做的事情，正准备开口，两朵鸡蛋花颤颤巍巍地从树上旋了下来，正好落在林玉和孟霄兰的头顶。
齐河如轻轻替他们摘下，用新学的人类的告别方式和他们说了声“拜拜”，转身拐过了街角。
林玉挠了挠发顶，拉上孟霄兰走了。
......
孟霄兰第一次和一群男生一块打球。
哪怕这次他只上场了几分钟，就下了场开始坐板凳。
其实没人赶他，打得久的人也累，他上去刚好也有人能休息。
但孟霄兰太容易自我感觉不良好了，他担心别人觉得他菜，所以打了两下，自己就泄了气。
他心道，还不如去给大家买点饮料喝呢。
林玉刚受了伤，不能打太久，随便运动了一下就下场去了，扭头看到的就是挨着一大袋饮料坐得端端正正的孟霄兰。
擦了把汗，看天色不早了，他准备回家。
孟霄兰则狗腿地捣鼓了一会，挨个儿递饮料，笑得像一朵向日葵。
递到林玉，孟霄兰期待地问：“我能去你家玩儿吗？”
他其实是有点忐忑的。自己没怎么主动交过朋友。
经历了一场斗殴，一起去了一趟医院，又去了警察局，还一块打了球，能算朋友了吗？
孟霄兰抓着饮料，瓶身的水渍顺着他的手背流下来，滴在地上。
旁边正在换衣服的球友拍了一把他的肩膀，把孟霄兰震得踉跄一下，哈哈笑道：“我们都没去过小林家里呢！”。
又有人转头冲林玉笑：“不如一起吧，带了小孟可不能不带我们！”
林玉几不可见地顿了一下，没事人一样地笑道：“那就一起来吧，就这周日？明天？”
......
林玉家的保姆家里有点事，这段时间都请了假。
而林玉的父母工作忙。
爸爸林舒几乎睡在公司，妈妈姜霈跨国出差，所以林玉一个人在家有一段时间了。
拎着一袋鸡蛋灌饼打开出租车门，林玉走了两步路，把球投进院子里，开门随手落了锁。
院子里安安静静的，池子里的锦鲤好像藏在月光下，视线一扫过就藏匿起了身子，游进假山的阴影下。
林玉不太喜欢带朋友来自己家。
颐园珈居内的三层带花园别墅，是极好的条件。
但也因为太好了，第一次带人回家的时候，得到的是同伴羡慕的眼神。
那些眼神里的意思太过明显。好像隐隐圈出了一个界限，让林玉心里很不好受。
而且这样空荡荡的房子有什么好呢？
林玉把鸡蛋灌饼和书包都随手放在沙发上，拿出买回来的牛奶走向冰箱。
放好后转身走上楼梯，上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的书包和灌饼还在楼下，脚步一顿又折回去。
别墅里没有开灯，只有屏风旁鱼缸顶部的照明灯悠悠的闪着蓝光。
到了一楼才听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雨。
夏季的雨没有春雨柔和，噼里啪啦地打下来。
伴着这夏天的第一场暴雨，屋内的气温似乎也骤然降了下来。
林玉顺势坐在沙发上，咬了口快凉透的鸡蛋灌饼，打开手机。
手机光照得他的脸白惨惨的。
现在是夏令时，这个点美国才凌晨四点。
他的手悬在联系人的“爸爸”和“妈妈”中间，还是没打出去。
窗外一声惊雷。
林玉突然觉得自己被那群小混混打到的眼睛难耐地隐隐痛了起来。
“铃铃。”
他茫然地看向门口。
雷声混着门铃声回荡在客厅里。
林玉摸着黑走到门口的监控前。
他从监控里看到齐河如的半边脸。
她手上没有伞，但似乎没有被淋湿。手上提着什么东西，脚边似乎也有一袋东西，正在屋檐下看着外面的雨。
林玉打开门，夏季的潮气扑面而来。
齐河如扭头对他笑：“吃晚饭了吗？”
林玉眼角酸酸的，有什么似乎忍了许久的，热乎乎的东西自太阳穴窜到眼眶，而后温热地充盈着，聚成水汪汪的一片，最终破裂，流淌出来。
齐河如呆住了，才来第二天就把小孩弄哭了。
她有些手忙脚乱地想做点什么，把带来的饭盒放在了地上，但依然不知如何是好。
林玉说到底也还是个刚上初中的孩子。
哪怕平时看上去再早熟，再坚强，在这个年纪，眼泪却仍不是他能把控得住的东西。
泪水像不要钱一样滴答滴答落在台阶上，林玉低着头像小猫一样呜咽。
齐河如家里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按道理她是很会哄小孩的，但她的弟弟妹妹比林玉还小很多。
帝国医学发达，没有最佳生育年龄一说，因此齐河如是上了大学后家里才多了这么一对龙凤胎的。
她哄弟弟妹妹的方式就是一手抱一个转圈，或者趴地上，让他们轮流在自己背上骑马玩儿。
显然不能这么哄林玉。
齐河如小心地观察着林玉，领着他去沙发上坐。
她想开灯，却两眼一抹黑。
帝国人夜视能力极佳，但她现在不知道林玉家的开灯按钮在哪里，长什么样。
如果不是因为有人在，其实只要她想，她可以让阿尔法直接控制这里的电路来开灯，或者干脆让阿尔法弄个实体光源。
林玉听说她想开灯，沉默的摁了个开关，客厅顿时金碧辉煌。
天花板正中央那盏华丽的欧式吊顶灯亮起明黄的光。
齐河如把带来的“晚饭”一字摆开。
全都是外卖。
齐河如逐一念出名字：“这是北京烤鸭，这是泰国冬阴功汤，这是西班牙海鲜饭，这是法国煎鹅肝，这是日本生鱼片，这是美国炸鸡......”
虽然林玉听不到，但阿尔法还是在一旁贼兮兮地邀功补充：“都是地球特色菜。一定很好吃。小齐，表扬表扬我，能在这个城市的餐厅里找到这么多的特色菜，全靠我呀！”
林玉看着铺开后一茶几的各国菜式，突然噗嗤笑出声，然后就是大笑。
他的笑声不连续，被几个哭嗝卡得一顿一顿的。
齐河如感觉这个小孩儿挺好哄的。
她今天下午回了齐家，在不会被打扰的卧室里又认真复习了一遍地球的资讯，各种风俗，以及林玉的资料。
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
林玉不会是最完美的实验对象，尽管他已经相对完美。
他体质优秀，家境优越，心理素质良好，但他也有烦恼。
这不是导师给的资料里提到的，是齐河如自己分析出来的。
齐河如从林玉目前的所有行为，家庭情况等，分析出他眼下最需要被解决的问题——那就是缺少亲人陪伴。
和林玉相处的第一个阶段，计划中齐河如要控制林玉保持在最佳状态，即调整所有可能的负面因素。
她需要解决林玉缺乏陪伴的这个问题。
许多研究都表明，人类是社会性的动物。
亲情，友情，爱情。人类需要这些情感。
林玉还未成年，不需要担心他的爱情。
友情方面齐河如希望徐徐图之，况且看上去林玉也不像是缺朋友的样子。
至于亲情，齐河如正在思考怎么增加林玉父母陪伴他的时间。
暗中助力他们的事业？但如果事业蒸蒸日上，会不会增加他们在事业上积极性，从而增加工作时间？
或许打击他们的事业？事业衰弱后也许就会开始回归家庭？不对，一蹶不振的父母也会为孩子带来负面影响。
齐河如感觉这件事不好做。要如何在不影响一切的平衡的前提下达到自己的目的呢？
也许还需要更多信息才能下判断。
或许更简单的方法是，让“齐河如”成为林玉的第三个亲人。
但是她已经是齐家的齐河如，修改林玉的记忆来变换身份太大费周章。
齐河如吃着北京烤鸭，最终在脑中一锤定音：走一步看一步吧。
林玉现在缺乏长辈的陪伴，那她就先承担“陪伴他的长辈”的这个角色好了。
林玉无知无觉地吃着西班牙海鲜饭，不知道身边这位“齐姐姐”个人终端中的主要任务已经悄无声息地从“观察林玉”进阶到了更具体的“陪伴林玉”。
就像实验室里的实验记录本新开了一行一样利落。
吃饱喝足，林玉眼泪都干了，泪痕崩得脸紧紧的。
窗外雨势也渐小。
齐河如却后知后觉般地突然发现，暴雨倾盆，林玉哭得最惨的时候，自己忘了让阿尔法记录他的状态。
......
周日，齐河如醒来，她还不太适应地球这过于刺眼的阳光。
帝国的自然光由一个名为“雅典娜”的遥远的恒星产生，比起阳光要更弱。
最刺眼时，强度或许介乎于阳光与被月球所反射而成的月光。
如果在帝国有这么强烈的光照，科学家早就开心得一蹦三尺高了。
这些全都是能源，可以被充分地利用起来。
资料显示，地球的平均能源利用率极低。甚至已经低到一个令帝国人咂舌的地步。
打个比方。地球的通用交通工具燃油车的能源利用率居然只有30%，这说明剩下的70%都被生生浪费了。
这在帝国是不可想象的。
能源利用率从来都是99.8%到99.9%徘徊，绝不会掉下9字头。
不过能源也并不是齐河如的专业领域，她只是感叹了一声，赞叹地球简直就是天堂后就拉上了窗帘，任凭这珍稀的太阳光把遮光窗帘晒热。
阿尔法则已经分化出一个实体太阳能收集器，飞到屋顶，贪婪地吸收着能量。
或许以后开放企业进驻平行宇宙的商业项目后，这些能源也能被利用起来。
只是不知道要怎么传送到帝国？
又或者说联盟会干脆向平行宇宙进行移民？但在人类看来，这大概不是移民，而是殖民吧。
齐河如套上衣服，漫不经心地想。
其实帝国人想要隐藏在人类中也是相当简单的，只是联盟绝不会选择这个方案。
当然了，老虎为什么要缩起身子和兔子同穴呢？
“姐姐！”
林玉的声音在楼下响起。他还没变声，声音清脆。
齐河如望向窗外，住在隔壁的林玉屁颠屁颠地跑来向她打招呼，身后跟着几个壮实的男生，还有较之显得有些瘦小的孟霄兰。
“姐姐！我们给你带了冰棍！”
林玉笑得很灿烂，手里是一大袋刚买的冰棍。
他举起一根用力晃了晃：“你下来吧！选一个你喜欢吃的！孟霄兰说他请客！”
齐河如挥了挥手，转身下楼。
但是老虎比兔子高贵吗？在猎人面前不都是流着温热红血的活肉吗？
老虎伸爪玩弄兔子的时候，孰知猎人的猎枪是不是对准了自己？
猎人之上还有天灾自然，再之上还有未知......
齐河如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想这么多。
是因为同情心吗？还是因为看了那些帝国学者的人权抗议文章？
暴雨后的第一个清晨，知了不知疲倦地开始振动翅膀发出蝉叫。
这也是齐河如进入平行宇宙016后第一个“3天”。
齐河如吃着巧克力味的冰棍，看林玉和他朋友们的背影笑闹着离去。
她好像开始感受到了地球的气息。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雨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