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緣繾綣》門兒清

18、坦白

　　『您二胡的表演讓我們非常驚艷!可以先和我們說說自己的想法?』

　　『謝謝!我很高興大家都能喜歡我的演繹!』
　　『而且很開心自己可以完全沉浸在音樂裡!不論是在鋼琴或是二胡都是!』

　　『我最想問的是您在什麼機緣下接觸這項樂器的?』

　　『那時我的身體很差，道森先生立刻將我從德國接回來，為了讓我可以分散注意力，他鼓勵我接觸不一樣的事物，當時我就選擇拾回畫筆，繼續練習油畫；另外就是二胡，這也是我無意在飛機上聽到二胡的演奏，被他的聲音所吸引，就想試試看，當時就是從純粹當作是興趣，但也堅持了下來。』

　　『一開始練習的時候，會很困難嗎?是不是和你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呵!沒錯，真的是完全不一樣!』
　　『一開始的時候，真的讓我很挫折，我都開始懷疑自己!』
　　『二胡很考驗兩手的協調，運弦、拉弓都是挑戰!』
　　『每當我想放棄的時候，道森先生總是慢條斯理的抬起頭說，』
　　『你很棒的，繼續！我有聽出來你的進步！』
　　『但轉過頭的一剎那，就開始為我剛剛的噪音偷笑，我表演給你看~』
　　『哈哈哈！但他還是貼心的幫我找老師加課，幫我拍攝練習的影片，』
　　『讓老師可以在遠端了解我學習的狀況，做即時的糾正，』
　　『慢慢在捉到訣竅之後，進步就非常快!』

　　『我知道是左手按壓琴弦，另外在琴頭是不是有綁一個...?我該如何稱呼?』

　　『你是說千斤，他主要是在調節音域、音色!』
　　『左手要像握著乒乓球一樣的姿勢，虎口在千斤下方，四隻手指去做到壓、點、打、顫、揉等動作，這個需要不斷的練習才能做出想要的音色，還要準確的按在音階位置上，感受每根弦在你手指指腹的震動，享受創造每次不同的表達方式!』
　　『而且還要自己綁千斤，這個道森先生很會!』

　　『真沒想到，是道森先生幫你!那右手是和提琴一樣推拉弓嗎?』

　　『是的，但二胡只有兩條弦，演奏的時候弓毛是在兩弦中間做摩擦，』
　　『演奏上除了推拉外，也和所有提琴一樣有分、連、斷、頓，也有撥弦!』

　　『在賽馬曲中，是不是就運用到很多撥弦的技巧，來詮釋馬的各種聲形?』
　　『看你在演繹的時候是完全的投入，可以分享在你腦海中的畫面嗎?』

　　『呵!畫面是忘了啦!』
　　『這整首曲要很輕快很跳躍，中段轉換成高昂，要非常有力量感...還有大段的撥弦，更是需要專注力，拿捏撥弦的力道，和考驗技巧功力!』
　　『在演奏的時候，我把自己當成是馬群裡的帶頭者，感受全身的肌肉運作，和奔馳的力道，開心的嘶鳴，衝刺的吼叫，和暢快淋漓的綻放，尤其是高潮的段落，那種粗曠沸騰讓我自己也非常震撼!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我相信聽眾們也能感受到那種喜悅和熱烈的場景!』

　　『這是一首很快節奏的樂曲，你在練習整首曲子的時候有甚麼訣竅嗎?』

　　『剛練習的時候，不可能一下子就達到!』
　　『速度從Larghetto開始，先求每個音的正確，想要的效果都有達到後，』
　　『再去要求速度和樂曲表情，最後溶入自己的情感，繼續練習才能完美!』

　　『誠哥，你愛我嗎?』
　　崇脩竹慵懶的躺在陳穗誠的懷裡，雙手被包覆著，對方正細緻的幫他保養每根手指頭。

　　『嗯…為何忽然問這個?那你覺得呢?』
　　陳穗誠手一頓，他不知如何回答，先反問。

　　『你一定很愛我呀!』
　　『你這麼照顧我，陪著我成長走過每一步，雖然你沒說，但我都知道!』
　　『對我的偏愛，對我的溫柔，看我的眼神，我也都記著!』
　　崇脩竹仰起頭親了一下他的嘴唇，順便輕咬著帶鬍渣的下巴，直到留下齒痕才鬆口。

　　『那就好!算我沒白疼你!』
　　陳穗誠動作沒停，他也不知道怎麼表達。

　　『你怎麼不回答，也不問我，我愛不愛你?』
　　崇脩竹有點不開心，皺起鼻頭，
　　他爬起來岔開腿就坐上陳穗誠的大腿，故意由上往下看著對方的雙眼，雙手抱在他後頸，距離近到呼出的氣息就噴在對方的鼻頭上，兩人對看了好一會。

　　『唉!愛…愛你…那你愛我嗎?』
　　陳穗誠先服軟，說的很小聲，
　　他非常不習慣說這幾個字，更不覺得崇脩竹不愛他，畢竟在他13歲就說過自己喜歡他!

　　『我…不知道…』
　　崇脩竹的口氣有點哀傷，抱著他後腰的手，也忽然一滯，臉色也很難看!
　　『在之前，我一定可以很肯定的說我愛你! 但後來我發現…』
　　『…我根本不認識你，且一有問題的時候，我甚至完全不信任你，』
　　『直接否定你的一切，這樣算是愛你的嗎?』

　　『小傻瓜!』
　　陳穗誠深情的吻住對方，帶著濃烈的情感但卻沒有激情，他想慢慢地品嘗對方的嬌唇，等吻夠了再告訴對方他要說的話，一直不敢說的過往!

　　『商於懷和彭齊說的都沒錯，但這都只是他們看到的我!』
　　『我爸陳丑，他帶著自家親戚做各式餐廳，沒幾年下來有點成就，』
　　『後來娶了我媽梁之初，國內某個養豬大戶的女兒，算是商業聯姻，』
　　『我媽娘家帶上資金作為嫁妝，擴大成為陳氏集團，旗下有各種餐飲。』
　　『趙家本就很有規模，我爸搭上趙在癸，幫他拚出圍，漸漸成為掌權者，』
　　『不到兩年，因我爸擴店太快有資金和缺人的危機，趙伯伯伸手援助，』
　　『那幾年我媽懷了一個女孩，但到五個月死胎引產，也傷了身體，』
　　『我爸想攀高峰，我媽想安穩度日，兩人開始有了分歧，熱吵冷戰不斷，』
　　『因此我媽拚了命也要懷上我，除了想鞏固家庭也怕我爸外面的女人，』
　　『之後她懷孕九個月，在醫院躺七個月，生產大血崩差點命都沒了，』
　　『但我爸還是在外面拚事業，催了不知幾次都快晚過三個月才匆匆回家，』
　　『選定了名字，看了我媽一眼知道還沒死，交代幾句就回公司，』
　　『沒多久趙伯伯也在序市買房開公司，兩家人更因為趙寧出生更親近，』
　　『我媽總想趙寧當她的女兒，但也因為時常能聽到她的消息，讓我更痛苦!』
　　陳穗誠把人摟進懷裡，他不希望對方看到自己的眼裡含上淚水。

　　『沒想到你們這麼小就認識!但為何讓你痛苦?有玩伴不是很好?』
　　崇脩竹靜靜聽著，雖然自己小時候過的不富裕，但他至少有玩伴。

　　『趙寧是私生女，她媽媽我們都叫趙姨，趙伯伯非常疼愛他們母女，』
　　『日子到了，他就會從原市飛到序市和她們住幾天，從不落下，』
　　『反觀我，是陳丑的獨子，但一年到頭見到他的次數兩隻手都數的過來，』
　　『小時候我不懂，以為他是陌生人，態度非常冷淡，也不肯喊他，』
　　『他一巴掌就過來，我嚇到大哭失禁，他看到之後嫌棄的轉頭就走，』
　　『我媽抱著我，兩個人一起哭!』
　　陳穗誠看著牆壁失笑，
　　感受到一隻手輕輕地拍在他的背後，溫柔安撫著他的情緒。

　　『之後看到我就更不順眼，我也更怕見他，在他面前說沒幾句就結巴，』
　　『他覺得我智商有問題，我爸罵我笨，更說都是我媽造成的，』
　　『我媽對夫妻、親子問題無法解決的痛苦，就發在我身上，態度更是冷淡，』
　　『最後甚至跟我說，我如果像趙寧那樣就好，把問題轉嫁成是我的錯一樣!』
　　『我爸一不高興，就當我的面，摔壞我的模型，撕爛我的畫，丟我的畫筆，』
　　『甚至是在我練琴的時候，拿起高爾夫球棒直接砸毀電子琴，』
　　『那時候我真認為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我不該存在，礙到他們的眼，』
　　『當晚我在三樓陽台，偷聽到我媽也在二樓同個地方和趙姨講電話，』
　　『趙姨打來和我媽訴苦，那天趙太太到她們家鬧了一場，不肯認趙寧回去，』
　　『我知道不應該，但就覺得好爽，看到那美麗的糖衣下也是這樣不堪，』
　　『心裡竟然有了些許平衡!我收起情緒，想離地越遠越好，』
　　『就提出來東岸念初中，我爸沒反對，說至少不會在國內丟人，』
　　『我媽沒說甚麼，但感覺得出她後悔從小對我的態度。』
　　陳穗誠淡然的說著，
　　幸好他閃的快，要不然連他的手也砸，但逃開又怎樣?也只能傻在旁邊看，著自己心愛的東西又再次被摧毀，憎恨對方到極點卻也無力保護，更覺得人生沒甚麼好留念的，當晚站在三樓陽台是準備往下跳!

　　『或許我就是一個擰在那的頑石，我一離開，我爸竟然對我媽態度改善了，』
　　『因為陳氏集團需要更多的資金，為了鞏固規模，需要梁家的投入和配合，』
　　『哈!這很可笑吧!但我媽竟就接受了!這十多年的精神折磨好像都消失，』
　　『兩人變得相敬如賓，有說有笑，那我算甚麼?阻礙他們感情的東西?』
　　『哼!』
　　陳穗誠冷哼一聲，本以為自己會控制不住情緒，但全部說出口之後反而覺得輕鬆，似乎有了救贖，卻沒想到人兒在他懷裡偷偷擦去眼淚。

　　崇脩竹抬起頭，眼中噙著淚水，他終於知道為何書房的電子琴卻從來沒有被使用?還有他對畫作的鑑賞功力，是從何而來?原來陳穂誠有著這麼不堪回首的童年和巨大的創傷，他心裡的陰影可能永遠揮不去，又怎可能重新練琴和拾起畫筆，他感受到對方極大的痛苦，不知不覺落下淚來!

　　『唉呀!你怎麼哭了!?』
　　『現在一切都很好，不是嗎?』
　　陳穂誠心疼的不知所措，胡亂抹去崇脩竹臉頰上的淚水，也是氣自己好端端的竟惹對方傷心!

　　『嗯!有我在，以後我來保護你!』
　　崇脩竹只要一哭，鼻音就很重，再加上翹嘟嘟的嘴唇，讓陳穂誠更捨不得，把他摟得再緊些。

　　『傻傻的!』
　　陳穂誠愣住，不知道要說甚麼?
　　他雖然不知道為何對方會有這樣的結論?
　　但心裡很暖，原來這就是被愛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