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明白再表白》月球种菜

3、第 3 章 假装自由

　　都说少年是七八点钟的太阳，此刻的阳光穿过树杈照在头顶上彰显着灼热，似乎在说—请万物见证，我们究竟谁更耀眼？
　　陈和昭就那样目光跟随着，看她大步向前走着，看她步伐轻快，看她依旧如往常一样和大家笑着说着，就突然心底一酸，某些情绪泛滥成灾。

　　虽然和一行的钟爱不同，但小时候的一邻至少也是不讨厌花生芝麻包的，偶尔在餐桌上见到了还是会淡淡地吃下去，没有什么特别讨厌的理由，所以可以接受。
　　有段时间家长们之间开始“内卷”起来，自家的孩子怎么都得学点什么额外的才艺。
　　在一系列高雅的管弦乐器之外，林一行极其具有指向性地选择了跆拳道，一邻也出乎意料地选择了和她秉性完全不相容的书法。
　　原先会聚在一起玩乐的暑假，在那些年大家也都在父母的安排下“各奔东西”。
　　兴趣或许真的是最好的老师。
　　后来，一行学有小成，被推荐到省里参加比赛，林母放心不下陪着他去。
　　家里就剩下一邻和爸爸。
　　“爸爸，我好饿，今天吃什么？”
　　“爸爸钱包里有钱，你自己拿，爸爸困了先睡会。”
　　林母刚走的前两天，林父依旧昼伏夜出，一邻只得自己照顾自己的三餐。直到第三天。
　　“乖女儿，爸爸接了个大单，得出去几天，你在家呆着，巷子口的张叔每天都会给你送吃的，你不要乱跑，等爸爸回来好吗？”，刮了胡子的爸爸还是有些年轻时候的帅气的，他温和地叮嘱着女儿。
　　一邻一向很乖，点了点头“爸爸你要早点回来，我一个人在家呆着会怕”。
　　“好好好，爸爸一定尽早回来好吗？你晚上早点睡觉，白天乖乖练字，爸爸给你带礼物回来！还有，电啊火啊一定要小心”，典型的慈父模样。
　　林父转身出门，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转身将门锁上了。孩子嘛，还是怕丢。
　　连着好几天，有时候是张叔、有时候是他儿子，来的人不同，但送的东西倒是一样的。没错，就是花生芝麻包。
　　就是大人，连着吃了一星期的包子也是会作呕的，别提一个孩子了。
　　林母回来的那天，一邻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风卷残云的架势和以往不相同“吃慢点，妈妈做的饭这么好吃啊？”
　　“嗯！好吃！妈妈做的饭最好吃了！”小一邻捧着碗，眨了眨眼睛，甜甜地笑了。
　　从那以后，突然挑食的一邻再也不碰花生芝麻包了，就是看着都会觉得恶心。
　　陈和昭低头看着她的影子，忽而大步走向前，搂了她的肩膀，拍了拍她的脑袋，似是安慰，又是满心无处安放的不知来处的怜惜。
　　我知道你所有应该情绪崩溃的瞬间，所以看向你平静面容的时候，总是会想，你花费了多少努力才消耗了这些直白的打击才会习惯了它回旋的力量。
　　感受到大手在脑袋上的压力，她仰起头，弯起嘴角，也不说话。
　　她没有说话，他亦没有，只是心中翻腾“为什么，要这么懂事呢？”

　　那时候，被关上的何止是一扇门啊，还有曾经对于父亲存有的一次又一次的期待。
　　一邻一直知道自己要更懂事一点，成为一个合格的姐姐，一个让妈妈省心的女儿，因为妈妈太辛苦了。她也一直这么实践着。
　　她认真学习，成为老师眼中乖巧听话的学生代表，只为了家长会后妈妈短暂欣慰的笑容。
　　她谨慎地谦让着，假装是自己喜欢。听见妈妈翻找着存折嘴上念叨着的忧愁，又看见她眉间又显出的深深的折痕。于是，她揉碎那张印着琵琶的宣传单，换了书法。
　　她小心翼翼地要求着自己，假装自己是率性自由地长大，然后这成功骗到了别人，好像有却好像没有骗过自己。

　　虽然疑惑为什么自己的爸爸总是隐形于家庭的方方面面，只是隔三岔五回家一趟，给出一些不同于其他父亲的宽容、慈爱，然后又匆匆离家；但她也一直努力让自己相信着爸爸是向外去扛起更大的风雨，为这个家，为了他们。
　　那一天，她不敢说，她听见了所有。
　　“我告诉你，你再敢把那个女人带到这附近来，我豁出这张脸也不要了，我们一起死！”
　　“你再胡说信不信我打死你？”
　　“我胡说？你带着那个女的在这旁边招摇，人人都来问我，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压低的争吵声，话语间说到的那个女人......
　　所以，她也更不敢说，关上门的那一刻，她看见的红色指甲，那是不被困在柴米油盐中的生活，可是我的妈妈从来没得到过。

　　阳光突然懂事，点点落在黑色的发上，有风吹过，黑的发夹杂着金色的光，发尾落在一高一低的肩头上，轻扫而过又掉落，轻轻地在告诉TA。
　　“我想，你知道，你可以依靠我”
　　“我想我知道，我可以依靠你”

　　“话说，你们有没有觉得，他们俩，最近怪怪的？”这方面雷达一贯很灵敏的陈妤昭啧啧称奇，转头看了看身旁的两位大将。
　　“你哥的事你少操心了，被修理得还不够？”周垚淡笑，调侃道。
　　而后看向在前方走着的两人，先是了然地勾了勾嘴角，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沉下，瞥了眼傻愣愣的只会吃饭的林一行，无奈地摇了摇头。

　　“陈和昭，你知道我这么多秘密，一点都不公平诶”，她突然开口倒是打破难得的寂静。
　　被质问的人看了眼胳膊下伸出的脑袋，左手毫不留情赏了她一个脑瓜崩。
　　“你有病啊！很痛啊！！！”炸毛兔子不定时返场上线，气红了脸，扬起胳膊毫不犹豫地给他的背来了一巴掌。
　　“劲还挺大”陈和昭心中想着，面上却反而笑了起来，胳膊上用了力困住了她，突然凑近低声说道“想知道什么？你问，我才能答”。
　　他突然凑近，女孩一瞬间全然忘了挣扎，看着他眼睛里自己的倒影，忽然更不自在起来，在耳畔盘旋着宛如擂鼓的心跳声。
　　她突然想起，最近女孩子们之间传着的一句话“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施主心动”，她也曾说着这句话调笑着春心萌动的朋友。
　　但此刻，看着眼前的人，合该自问“施主是否心动？”
　　“啪”一巴掌直接破除所有旖旎暧昧。
　　“嗯，有蚊子？”
　　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的陈和昭，低敛下眼睛，看她顶着脑袋左瞧右看，轻嗤一声“没出息”。
　　“好好好，你有出息！”林一邻不敢再看他，但嘴上也是不饶人的。
　　“说正事，比赛什么时候？”
　　“嗯？你怎么知道？”说到得意之事，她骄傲地抬起头，眼中闪着莹润润的光，实在是乖巧喜人。

　　陈和昭想了想自班班主任那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想起她说“同学们，咱么也争争气？你们看看隔壁班林一邻，文心杯复赛的种子选手，也跟人家学学，给语文一点夹缝中生存的余地行不行？”。
　　他看着某人小人得志的得意样子，拍了拍她的脑袋“嗯？说话”。
　　“下周诶，据说主办方给每个参赛选手定了超级豪华的大酒店！海景大床房，想想都心动。”
　　她合掌紧握，笑得见牙不见眼，足见欢欣程度了。
　　“在海城吗？”他问道。
　　“嗯！今年海城博物馆有一个新展会展出很多古书和丝帛展品，比赛完之后我想去看看，看完展之后呢，想去海边走走，你知道吗，我前段时间在网上看到一组蓝眼泪的照片。亮蓝色的海水和无边的黑还有脚下的沙子，想想都觉得很浪漫！”她自顾自地畅想着，仿佛那样的景色已经在眼前一样。
　　她向前几步，转身，高举双手，握住一掌拥着晨光的风，在风里自得地笑。坚韧的背脊接续着高仰起的脖颈，强大的、朴素的生命力松开弓弦的那一刻，少年甘之如饴收下这把箭簇，在心中开辟祭台，以点滴渐浓的理解与爱，经营着满室的热烈，等待着她的下一次光临。
　　“永远永远这样自由快乐吧”，他在心中这样祝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