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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七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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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好吗?”
萨克帝看了一眼比平时沉默的克里曼。
对方显然不在正常状态。
这一次对战损失了十多只武装种雌虫,全都是甩尾巴哥的部下。
虽然这种折损和亚王虫一方对比起来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作为领队,对方明显心事重重。
更多的中等种牺牲者则连名字都没有。
“你的部下,有伴侣和幼崽吗?”
黑色鳞甲的核心种问。
“有……吧?”
结果面前的虫给出了一个过于迟疑的回答。
很好,他就该知道不用对这个种族的脑回路抱太大的指望。
大部分家伙没把雄虫当虫,对其它虫的幼崽也抱着微妙的竞争意识——毕竟像克里曼这样的家伙连自己的老子都敢撕,主打一个竞争上岗,闭眼就干。
灰翅种不同于性情温和的短翅种那样有集体照顾族群幼虫的习惯,这个好斗的种群不把潜在竞争对手的卵直接啃掉就算好的了。
反倒是克拉克过于异类,银灰色的雌虫没有像慈善机构那样处处提供援助,但对于残存的幼崽和雄虫的包容度更大一些。
这也导致眼下栖息星球的雄虫、幼虫比例其实相当高。
“去查,然后去挨个问,如果对方没有更多的族群成员、只剩下缺乏照顾的雄虫和幼虫,就带他们去找格拉。”
萨克帝叹着气,把一切掰碎了讲给自己的木头脑袋属下听。
“没时间给你坐在这里反省损失,你要想办法让那些死去的虫的族眷能够活下去。他们现在也属于灰翅族群。”
“这不符……”脑子不转圈的雌虫可能是想说“这不符合我们的习性”之类的话,然而说到一半又咽回去。
真是稀奇。
核心种差不多都准备好在这个光棍反驳自己时怼回去了,结果对方最终沉默着站起来,回答一句“知道了”。
“……”
感觉很不靠谱。
克里曼那张得罪人、得罪虫的嘴他是见识过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更是展现了如教科书般标准的拿鼻孔看人的画风,他很怀疑让对方去找殉职者家属搞慰问是否是个正确的安排。
更何况和亚王虫的决战在即,他没有大量时间给对方浪费。
这项安排需要在半天内搞完,明日一早他要再度带队出发。
于是萨克帝紧急给自己的伴侣发消息:“有空吗?有件事想让你帮忙。”
很快,白色的雄虫和板着一张脸的武装种领队面面相对。
恩和恩纳这对小崽子也跟在格拉的身后。
“萨是什么意思?”
脸色冷得掉渣的克里曼盯着眼前着两只雄虫,和一只鳞都没长齐的雌虫的组合,显而易见地不开心。
“可能会涉及到雄虫与幼崽的安排,所以我和你一起。”
格拉曾经怕除了萨克帝以外的成年雌虫怕得要死,但是这么久过去,管理大信息巢意味着要和各种各样的虫打交道,于是他的雌虫恐惧症已经差不多好了。
更何况他对于自己的精神力状态有一个大致的评估,不再畏惧同脸色很黑的武装种对话。
他的伴侣提醒过他,说克里曼对雄虫态度不算好,是一只相当难搞的家伙,但值得一试。
“我不需要——”
在武装种出声拒绝、恩冲着对方嘶嘶怒吼前,格拉把整张光屏推了过去。
“你折损的那些直系部下,其中四只有自己的伴侣,但仅有两只已经有了虫崽。”
工作习惯让雄虫将所有信息列得整整齐齐,一目了然。
“所以我们等下要访问四个巢穴,大概率要准备好接收安置四只雄虫和两窝幼虫。”
一旦白色的虫子强势起来,克里曼的尾巴便烦躁不安地来回摇晃。
格拉坚持着给出光屏的动作没收手。
过了很久,武装种领队慢慢地伸手将光屏接过来。
“嗯。”
最终他低声回答。
“他是不是很好玩?”
不干人事的核心种在信息连接器里戳自己的伴侣,和格拉聊单独的小话。
“一边板着脸不情不愿,一边还要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他……不太懂得如何与雄虫相处。”
回应了伴侣的话题,格拉看着站在第一个巢穴面前仿佛浑身刺挠、尾巴一直乱甩的武装种领队。
克里曼的脑子很直,也导致他的情绪很好懂,雄虫不需要刻意阅读都能分辨出那些过山车一般的波动。
偏偏对方从头到尾都面无表情,如果不是遇到精神力拔群的格拉,还真能把不明就里的虫给糊弄过去。
“我觉得与其说他厌恶雄虫,倒不如说他……除了打架之外和所有虫的相处都有些问题。”
“在我们谈到收留无处可去的雄虫和幼崽时,我能感受到他并非如表现出来的那样冷酷厌恶,仅仅是有些……不耐烦,也有些不知所措。”
“所以他是寡王。”
很好,曾经的一对寡王,萨克帝自己成功脱单,克拉克则是被丘比特追着拼命射、就怕银灰色的雌虫没中箭。
于是这个光荣的称号现在落到了克里曼的身上。
核心种忍不住叹气:“也正是因此,这件事需要他自己到场,他得学着通过亲身接触去了解雄虫、了解幼虫,了解一个完整的灰翅族群的小家庭是什么样子。而不是怀带着亚王虫留给他的那些被遗弃、被抛下的固有观念去认知这个世界。”
“亚王虫直系本就身处高位,矜持和傲慢让他不会有机会暴露自己在某方面的欠缺。他得走下来、一点点踩在地面上。”
他们的通讯频道是加密路线,所以他敢直接和伴侣坦白真实想法。
“根据他的反应,也将决定我能用他到什么程度。”
“老师。”
结果下一刻,格拉笑起来,喊出一个人类的专有名词。
“我们都算是你的学生吗?”
昨晚半个坦白局,核心种说了一半,但格拉相当有自己的分寸,他曾经阅读过更多的碎片,无论对方是否最终摊牌,他都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
但这不妨碍他放心大胆地用人类语进行调侃。
靠精神阅读的连接器通讯不需要张嘴,但雄虫那含笑的语气说明了一切。
对方说的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再乱喊,等你晚上回来我绝对会让你嗡嗡叫。”
萨克帝警告自己的伴侣一句:“你如果真的想喊,有的是机会让你躲在窝里喊长官,我相当善于处理以下犯上的小虫子,你要试试吗?”
“原来你喜欢这种称呼。”
仗着核心种眼下不在自己跟前,格拉相当放肆。反正萨克帝也不能隔空伸手把他抓回去。
严格意义上来说,雄虫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文静胆怯,相反在某些地方活泼得过头。
他调整了一下信息连接器,然后轻轻地开口:“长官。”
下一秒,雄虫啪地一声切断了通讯。
撩完就跑真刺激。
与此同时,冷着脸做了半天心理准备的克里曼终于抬起手,砰砰砰砸响了面前巢穴的大门。
刚结束悄悄话的格拉:“…………”
对方仿佛是来执行围剿行动的。
巢里的雄虫吓得半死,战战兢兢地伸出头来看一眼。
然后就被表情黑如锅底的武装种领队一把扒开门堵在那里,退不回去也逃不掉。
白色的虫子赶紧上前打破这要命的气氛,他不可见的精神触须不动声色地安抚住恐惧的雄虫,将自己隔在对方和克里曼之间。
那是一只中等种雄虫,没有翅翼,浅灰色的鳞尾,还算完整的拟态,就是害怕得直哆嗦。
“你好,我是格拉。”
轻声做了自我介绍,他同这只惶惶不安的“被慰问对象”碰了碰尾巴,然后说明来意。
在得知他们并非意图殴打自己后,面前的虫终于让他们进入了巢穴。
然而武装种的压迫感实在太强,导致陌生雄虫看起来像个暴力行为受害者,夹着尾巴站在一旁不敢坐下,更不敢靠近克里曼半步。
格拉只能拉着对方,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然后很轻很轻地和对方交谈。
整个过程克里曼都面无表情,仿佛一座沉默的雕塑坐在位置上。
但他的眼神在格拉和自己下属的伴侣间打量。
实际上这只雌虫在学习。
感知到波动的格拉颇为无语,武克里曼的虫设实在太冷酷,谁也看不出来他的心里正在疯狂写笔记,还时不时冒出一点疑惑的情绪。
在格拉表明可以提供信息处理的相关工作后,雄虫仿佛被吓到,不太相信这种事情可能真实发生,于是结结巴巴地确认了很多遍。
“可……可以吗?”
他迟疑着反复问,一会看看微笑的白色虫子,一会又胆怯地偷瞄一眼武装种。
“可以。”
这是进入访问巢穴以来,灰黑色的雌虫第一次开口,声音和他的虫设一样冷漠。
但给出的却是一个足以保命的承诺。
不用担心被劫掠,也不用担心因为没有依附对象而丧失庇护,面前的雄虫抱住格拉发出了一点喜悦的嗡嗡声,紧紧夹着的鳞尾也小幅度晃动。
“谢谢……谢谢你们。”
他说。
“我们还会同其它巢穴的雄虫谈一谈。”
大部分雄虫都比格拉更瘦小,萨克帝在喂养方面下了血本,连蜜露都给自己的伴侣要来半屋子。导致完成二次蛹化的白色虫子可以轻松地抱住自己的同类。
“我的伴侣萨担心你们无法维持生活,所以我们会挨个拜访那些失去伴侣或者亲眷的雄虫、幼崽们,稍后我会联系你,带着所有愿意帮忙的雄虫学习如何使用信息巢。”
这只雄虫和伴侣的关系显然还算好,因此这段时间陷入完全的惶恐和悲伤中,他既不想被其它凶暴的雌虫带走,也惧怕即将到来的残酷命运。
好在眼下有了第三条路。
于是直到格拉和克里曼走出巢穴,对方还在细声细气地嗡嗡道谢。
“学会了吗?”
格拉冷不丁地开口,问身边的武装种。
克里曼:“???”
雌虫缓缓打出三个问号。
“如果学会了,下一个巢穴由你来做解释说明。”
白色的虫子笑着说,他突然就理解了萨克帝所谓的“很好玩”是什么意思。
“我不——”
“做不到吗?”
雄虫眼神无辜地看对方一眼,把克里曼剩下的话硬生生堵了回去。
猫是一种胆大包天的生物,猫猫虫也是。
不仅胆大,还坏。
亚王虫直系不可能做不到。
武装种领队只能把所有话都咽下去,顶着极度冷酷的一张脸强行嘴硬。
“行。”
雌虫的偶像包袱让他必须得行,更何况的是当着长官伴侣、一只雄虫的面承认自己能力缺失,这和死斗没打赢有什么区别。
退一步,失去的是从今往后的虫生尊严。
于是接下来他们经历了三个兵荒马乱的巢穴。
克里曼的表现相当灾难,倒也不是说他不努力,就是……努力的效果好像总是哪里不太对。
其中一窝六只小虫崽缩在一起放声大嚎,伴随着嘶嘶嗡嗡叫,他们的亲眷雄虫更是吓得把所有崽子都护在身后,一屋子鬼哭狼嚎就连格拉都差点没顶住。
不得不横插一脚、紧急控场的白色雄虫只能抱着一堆怕得乱爬的虫崽哄。
等到所有嘴都安静下来,他的身上已经挂了好几只幼虫。
好在最终所有的小巢穴都得到了妥善安置。
往回走的路上武装种看起来精疲力尽,比一天刷了三个星球还累。
“我不明白。”
他突然说。
“雄虫太难以理解了。”
“他们看到我会非常害怕,即便我和你做一样的事,说一样的话,他们还是会发抖。”
“因为你可以轻易地伤害他们。”
格拉轻声回答。
“他们害怕的不是你,而是一种可能性、一个无法改变的未来、一份不是今天到来就会在明天到来的伤害。”
“但是你不怕我。”
克里曼的声音很冷静。
“因为我不能怕,我需要管理信息巢,我需要让萨不用因为我而分心担忧,我需要在每一次发生类似的事情时,可以向那些无力从恐惧中挣脱出来的雄虫,提供一个安全的工作和安全的生活环境。”
白色的虫子安静地同对方并排走着,谁也没使用翅翼。
“而且我知道你并不会伤害我,所以我不需要畏惧你。”
“你其实挺厉害的。”
沉默了半天的武装种领队,终于努力憋出一句夸奖的话。
只是他的夸奖技术实在过烂,能把真情实感别扭地表达成嘲讽,配合上那张冷脸简直生人勿近。
“我其实——”
刚想说“我其实一点也不厉害”的格拉,突然看见了远处正大步向着他们走过来的黑色雌虫。
和克拉克开完会的核心种,踩着下班的点去接自己的伴侣,迎面碰上两只正在聊天的虫。
于是克里曼眼见着身边刚刚还镇定自若的雄虫一下子绷紧了,尾巴上的鳞片也炸开一圈。
萨克帝三两步走到近前,面带微笑堵在路中间,直接看向格拉。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雄虫那灵光的舌头哑火了。
“救、救命?”
他结结巴巴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