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有言》与君陶然

33、第 33 章

　　三十三章

　　贺言之一整天都没有下楼。

　　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入窗台，明逸看着餐桌上丰盛的饭菜，一语不发。

　　赵姨试探性地问：“先生，不然……你上去试着叫一下夫人？”

　　明逸摇头：“他不会想见我的。”

　　赵姨头疼：“先生，你犯了错，就得想办法补救，夫人不想见你，你想办法呀，贝贝不是还在夫人房中？”

　　明逸茅塞顿开，是了，小猫自从被赵姨抱上楼就没有再离开贺言之的屋子，或许……小猫通人性，他知道贺言之伤心，于是要在楼上陪着他……贺言之不用吃饭，但是小猫是要吃饭的呀。

　　明逸端着一碗猫粮，蹑手蹑脚地上了楼。

　　他试探性地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于是他悄悄地将门推开一条缝，然后走了进去。

　　点点落日夕阳洒在了屋内，不由得让明逸想起了贺言之刚搬来明家老宅的那个傍晚，贺言之就那样站在阳台上，看着一丛丛的月季花，诱人而不自知。

　　又或许是在校园的那个傍晚，贺言之和小猫玩得不亦乐乎。

　　原来在他的记忆中，夕阳给他的印象远远多于初生的太阳……或许这也预示了两人之间的感情，犹如落日余晖，而非旭日阳光。

　　怎么这么悲观呢。

　　明逸甩了甩头，迫使自己停止思考这个问题，抛弃这个念头。

　　贺言之还像他离开时那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而不同的是，现在贺言之的怀中抱着一只小猫，小猫还在不停地蹭着贺言之，安抚着他。

　　明逸走近了一些，贺言之飘忽着目光，看了过来。但当他看清来人是明逸之后，瞳孔放大，透露着难以言说的恐惧，眼瞅着就要失声尖叫。

　　明逸看见贺言之这样，心疼难当，连忙后退两步：“阿言，你别激动，我不过去，我不过去。”

　　贺言之看明逸离他远了，方才稍微平静了下来，只是将小猫抱得更紧了。

　　明逸说道：“阿言，我没有别的意思，是小猫，小猫要吃饭了，你让他和我去吃饭好不好？”

　　贺言之摇头：“小猫不饿。”

　　“喵呜——”似乎是抗议一般，小猫不满地抬头叫了一声。

　　贺言之：“……”

　　明逸：“你看，贝贝都饿了，它需要和我去吃饭。”

　　贺言之将小猫禁锢在怀中：“小猫是我的，我们一直在一起。”

　　明逸循序渐进：“那你也去吃饭行不行？”

　　贺言之突然笑了起来：“好啊，我也去。”

　　明逸心下狂喜，难道这么好哄？谁知，贺言之又来了一句：“但你不能在哦。”

　　明逸苦笑：“阿言，只要你下去吃饭，让我干什么都行？”

　　“那你走吧，去你的公寓里，我和小猫，我们两个在家，我给小猫做饭。”

　　贺言之的语气平静地可怕，但明逸这才意识到，或许，贺言之的崩溃、疯狂是真的，但也是假的，他只是想让明逸离开，离开这个充满着不好的回忆的地方。

　　他只是不喜欢自己。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明逸感到很是挫败，他不明白为什么两人最终到了这个境地，明明……前不久还如胶似漆。

　　许多话堵在嘴边，明逸知道，如果可以，他会一件一件地解释当年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他会一点一滴地诉说着自己的爱意。

　　但是没有机会了，他最喜欢的贺言之，被他引以为傲的爱，亲手摧毁了。

　　千言万语，终究汇成一句：“下楼吃点饭吧。”

　　话毕转身离开。

　　贺言之抱着怀里不断蹭着他的贝贝，看着明逸的背影，心下想，就这样吧。

　　——

　　赵姨在楼下等了许久，看见明逸抱着猫粮原封不动地下来了，试探性地问道：“……夫人还是不下来？”

　　明逸拿起随手扔在沙发上的外套穿上，说道：“一会儿下来，他要是还不下来，记得把饭送上去。”

　　“明总，你要出门吗？”

　　“我离他远一点，他看不见我，会好受一些。”

　　明逸说的没错，无论是理论还是事实，他离开一段时间或许都是最好的选择。理论上来讲，alpha和omega发生关系之后，omega会从生理上依赖alpha，他们会希望自己的alpha每时每刻陪伴在自己身边，也会期盼更深层次的交流

　　……但是对于贺言之来说，让他现在做这件事，比死还可怖，明逸在身旁，他随时随地都能感受到他的信息素，身体与精神时时刻刻都在较量，这对于他来说，太累了，远不如让明逸离开，离自己远远的要好。

　　赵姨看着沉默离开的明逸，自言自语道：“这两口子，真是。”

　　——

　　天黑透了，楼上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贺言之抱着小猫，慢慢走下了楼。

　　他的头发还是湿的，应该是刚刚沐浴，身穿一件宽大的白衬衫，黑色丝质长裤下了楼，全身上下被裹得严严实实，只有领口处实在挡不住，漏出几抹可疑的红晕。他吸取了一身旖旎的痕迹，但是始终洗不去昨晚的记忆。

　　小猫“喵呜”一声从贺言之身上跳下来，跑到了它专属的进食区域，开始大快朵颐。这么久过去了，小猫也饿了，胖胖的橘猫皮毛似乎也不再显得圆润。

　　赵姨看见贺言之下楼，总归是松了一口气，心里默念一声阿弥陀佛，上前道：“夫人，快用餐吧，都是你爱吃的，刚出锅的。”

　　贺言之想开口告诉赵姨，不要再叫夫人了，他不想当这个夫人了，也当不了这个夫人了……但随即转念一想，总归是没有多少时间了，她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他舀了一碗粥，默默地翻拌着，让粥散热。

　　其实他并没有很饿，也不是很有胃口，自从那天和贺佑之离开开始，他确实没怎么吃过东西，也提不起兴趣吃。

　　尤其是……赵姨就那样站在他身旁，盯着自己，他更是吃不下。

　　“赵姨，你累了吧，早点回家休息吧。”

　　赵姨哪里不明白贺言之是什么意思。她是住家保姆，平常就住在明家老宅，是不用回家的，贺言之自然也是知道。他这么说，是想让自己离开。

　　他赶走了明逸，也想让自己走，想必是想要一个自己的空间吧。

　　但是……如果她真的走了，夫人一个人留在这里，会不会做傻事？她想着，抬头看向了天花板一处隐秘的角落。

　　明总真是料事如神，夫人失踪那几天，他虽然茶饭不思，但还记着给家里装上一个隐秘的监控，莫不是他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

　　但这也说不通，或许只是明总的爱意太盛，盛到只能这样去面面俱到，去争取，去挽回。

　　她看了看贺言之，道：“夫人，锅里还有热着的粥，多吃点。”

　　话毕穿上外套，离开了贺家老宅。

　　真好啊，好久没有这么安静了。

　　贺言之吃了两口粥，便没有了食欲，他靠在餐椅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他一直很想说，这里虽然是只有两层的老宅，但散发着古朴、雍容的气息，富丽堂皇不输任何建筑。

　　这里太美了，是他儿时做梦都想搬进来的地方，但是现在他只想离开，想逃离，想去一个没有任何人知道他、认识他的地方，他的人生需要重新开始。

　　他并非了无生趣，并非冷漠厌世，他是一株蒲公英，虽然微微风吹就会随风而散，但他却可以随着风，带着他的猫，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低贱，却顽强。

　　是时候该离开了。

　　虽然自己此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发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抓回来，但他知道，只要动了逃走的念头，他就有机会，若是试试都不试试，那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环顾四周，环顾这个熟悉的地方，再见了。

　　“哈、哈——”

　　突然，一阵沉重的呼吸声传来，贺言之立即看向了家里唯一的一只活物，小猫贝贝，它正不停地挠着自己的嘴，喘息、咳嗽。

　　贺言之立即上前检查它的牙龈、舌头，果然，牙龈都发紫了。

　　凭经验来讲，小猫是噎住了。正常小猫的牙龈和舌头呈健康淡粉色，气道阻塞无法正常呼吸时，会因缺氧逐渐变为蓝紫色。

　　吃什么了？贺言之吓得浑身发冷，纵使自己学的是兽医，但自己家的小猫发生了这种事情，还是吓得冷汗直流。

　　他随手找了一件衣服，将小猫裹住，让它冷静下来，然后掰开小猫的嘴，用手指拉出舌头，看能不能看见卡住的异物。

　　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贺言之冷汗直流，这样就不能盲目取出了，否则会滑得更深。

　　他抓住了小猫的后腿，头部向下悬在空中抖动，想让异物出来。

　　没用，一点用都没有。这时他已经听不见小猫的喘息声了，他将它抱起圈在怀里，然后双手握拳放在胸腔下凹陷处，向上快速用力挤压……这是最后的希望了，坚持住，坚持住，一定坚持住……

　　终于，在贺言之挤压了十次之后，噎住小猫的物品终于被吐了出来，是逗猫棒上掉下来的铃铛。

　　小猫逐渐恢复了平稳的呼吸，口腔也逐渐恢复了正常的颜色，安静的趴在一旁。

　　贺言之这才松懈下来，一把瘫倒在地上。

　　好在，上天眷顾，好在，自己所学没有害了小猫的命。

　　他平静了一会儿，将小猫装进猫包里，得去趟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他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