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有言》与君陶然

37、第 37 章

　　第三十七章

　　他知道自己是时候离开了，是时候离开这个死气沉沉，但充满着他美好、伤感记忆的明家老宅。

　　他的行李依旧是那样整整齐齐地，塞在行李箱里，用什么拿什么。

　　这是他惯常的行为，因为经常搬家、习惯流浪，所以他的行李向来是收起来的，这样离开的时候不用太麻烦，也不用太狼狈。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想过将行李取出，塞进这个二楼的客房中，但还没等到他付诸实践，美好的希望便全部落空了。

　　他轻笑，果然，命中注定，他随波逐流，蒲公英的种子，被风吹到哪，便落在哪吧。

　　贺言之下楼，破天荒地摸了摸旺财，旺财激动地想往他身上扑，但它凑近嗅了嗅贺言之，像是有什么顾虑一般，没有扑上去，只是蹭了蹭。

　　和旺财一样激动的还有明逸。贺言之先是主动提出让自己带他出去转转，然后同意自己带回了旺财……这是不是说明，两人能够重归于好？贺言之是不是就原谅他了？

　　贺言之走来，连日的情绪低落让他有些头晕：“我想见一个人。”

　　别说见一个人了，就算是把那人腿打断了押过来，明逸也是同意的。

　　贺言之继续说道：“我想见贺佑之。我想和他做个了解。”

　　本来明媚的心情在听到贺佑之这个名字之后彻底晴转多云，明逸皱眉，双手在背后攥成了拳：“阿言，我想，我们和贺佑之之间早已经有过了解了。”

　　他并不赞许贺言之去见贺佑之，甚至深恶痛绝。

　　“那是你的了解，不是我的，”贺言之垂眸，继续说道，“让我去和贺佑之见一面，之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说这句话的时候，贺言之将手搭在了明逸的手上。

　　那一瞬间，明逸觉得哪怕此刻世界末日，他也值了。

　　——

　　明逸最终当然还是妥协了，他替贺言之约了贺佑之，让两人在一间咖啡馆相见，他和保镖则坐得远远的，在保证贺言之安全的情况下给足了两人尊重与体面。

　　贺言之打量着坐在他对面的贺佑之，他瘦了，眼下泛着乌青，胡子似乎也没有刮干净——自从贺言之被明逸从贺佑之手里救回来，明逸便在生意上对贺佑之出了招，即便贺家是转型派，但很明显他抵挡不住明逸的攻势，在认清自己爱的人是谁之后，连带着生意上的双重失意，贺佑之终究是受不了这么大的压力。

　　贺佑之搅弄着咖啡，先开了口：“我没想到你能来见我，或者说，你还愿意见我。”

　　贺言之压低了声音，他能保证自己身上没有窃听设备，但他保证不了明逸留没留有后手，他只能赌一把。

　　“我不愿意见你，但我有求于你。”

　　贺佑之苦笑：“如今，我还能帮上你什么。”

　　贺言之沉了一口气，缓慢但坚定的说道：“我想离开，只有你能帮我。”

　　似是消化不了贺言之的话语，贺佑之睁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贺言之，似是无法相信：“你说什么？”

　　这一瞬间，贺佑之的神色让贺言之想起那些他曾经刻在骨髓，却依然遗忘不了的往事，他意识到，贺佑之也曾是那个偏执、痴念的人。

　　只不过如今，不肯放下执念的人，变成了明逸，这个用婚姻捆绑他的人。

　　贺言之手有些凉，他抚摸着温热的咖啡杯壁，许久，缓缓端起：“哥哥，帮帮我。”

　　贺言之离开了，只留下独坐在此的贺佑之与只喝了一口的咖啡。

　　贺佑之将咖啡杯端起，看见了杯碟中露出的一小张小纸条，他将纸条打开，是他熟悉的，隽秀的字体。

　　他摩挲着这张小小的纸条，直至纸面不再光滑，字迹略微模糊。

　　他只记得，贺言之很久，没叫过他哥哥了。

　　——

　　贺言之见过贺佑之后，心情明显变好了很多，他不再独自一人窝在屋子里，也不再窝在椅子上翻看那本诗集，他开始去庭院中看花，散步，甚至破天荒的，和旺财玩了一会儿。

　　这让明逸很是吃味。

　　他欣喜于贺言之的转变，却又不断默默确认，贺言之是因为和那个契合度更高的男人见了面，才变成这样的。

　　他不肯面对这个事实，但又想维持这个现状，这让他很是为难——但是一切为难在贺言之微笑着叫他的时候，全都化作了泡影。

　　他屁颠屁颠凑上去，在商场上不怒自威的人转眼间变得风和日丽：“阿言？”

　　贺言之坐在庭院中的石椅上，说道：“先生，我想去宠物用品店。”

　　明逸半蹲下身，让自己的高度保持微微抬头才能看见贺言之，将微微颤抖的右手藏在了身后：“想去买什么？我叫人送来好不好？”

　　“可是我想自己去逛逛，”贺言之微微垂眸，随之补充道，“逛了才知道买什么。”

　　明逸自然是同意的，虽然他并不想让贺言之这两天出门——他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但是既然贺言之提出了这个要求，他肯定要办到的。

　　似是怕明逸不同意，贺言之继续说道：“我对旺财并不是很好，我想补偿它。”

　　在两人身旁撒欢的小鼻嘎听见这话，高兴地拱了拱贺言之，而贺言之则是怜爱地摸了摸它的头。

　　看见这一幕，明逸还哪有心思想其他的，恨不得让时间静止，只停留在这一瞬间。

　　“那我陪你去逛逛，好不好？”

　　贺言之抬眉，看了眼明逸：“好。”

　　——

　　明逸为了陪贺言之逛宠物店，换上了最帅气最名贵的正装，被赵姨提醒后，又换回了亲和休闲的商务正装。

　　赵姨准备好早饭，看见明逸穿的标杆溜直，活像是要参加婚礼，差点被气到吐血。

　　她语重心长：“明总，你是要陪夫人逛宠物店，不是要去参加典礼。”

　　明逸：“这么穿不帅气吗？”

　　赵姨按了按人中：“帅气是帅气，但是我相信夫人看见您穿成这样，一定不想和您一起出门。”

　　明逸只觉得自己今天帅气的过了头，足以让贺言之觉得和自己出门倍儿有面，但是他看赵姨再三保证，加上贺言之有可能不想和他一起出门这句话实在是太有杀伤力，他还是听劝的换了衣服。

　　贺言之洗漱好下楼了，他并没有对明逸的穿着品头论足，这让明逸有些后悔，还是不换好了，起码能引起贺言之的注意……
　　用过早饭后，明逸便带着贺言之驱车前往明氏集团旗下一个商城。

　　现在是上午十点左右，即使是工作日，也正好是应该热闹的时候，商城里却空荡荡的，没有人逛街购物，只有不远不近跟着他们的保镖。

　　贺言之转念间便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明氏总裁好气魄，这是清场了。

　　“我想走了，我不喜欢这里。”

　　明逸诧异：“为什么不喜欢呢，安安静静的，不好吗？”

　　贺言之看了眼周遭连影子都能照得一清二楚的环境，故作低落：“我只是……想去人多的地方，我孤单太久了。”

　　明逸被这句话软了心肠，他原先只怕人太多，贺言之不能逛尽兴，现在却恨不得有一只通天之手，直接将两人扔进最火爆、人最多的商场中。

　　贺言之却径直走向了宠物用品区，默默地挑起了玩具。

　　明逸见贺言之这样，似是看见了好玩的东西，又不忍打扰，悄悄挥了挥手，将保镖叫过来：“解封了吧，人多热闹，他喜欢。”

　　保镖点头弯腰示意，明逸想了想，补充道：“把盛涟、赵平邑那些人都找过来，还有何潜，就说今天我给他们放假了，都来逛商场。”

　　贺言之一只手把弄着玩具，却支起了耳朵听得明白，他听见明逸这样说，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不是怕贺佑之找不到他，他只是怕他没有时间安排其他事。

　　人渐渐多了起来，贺言之所在的宠物用品精品店也没有例外，人群渐渐涌入。

　　明逸护在贺言之身旁，生怕磕了碰了。

　　贺言之看见明逸这般，心里不知名的冰封的角落，可能悄悄融化了一瞬间，又随即封上。

　　“哒哒哒”，高跟鞋的声音传来，即使人声鼎沸，贺言之仍然能立刻分辨出来这般具有辨识度的声音。

　　明逸似乎也听见了，他抬头望去，越清歌穿着大红色连衣裙，步履中带着一丝急躁，见他看向自己，连忙小跑两步，馥郁的玫瑰花香也瞬间袭来。

　　贺言之又有些犯恶心。

　　“你怎么来了？”明逸眉头微皱，似是透露着一丝不悦。

　　“明总，集团出事了。”越清歌正色道。

　　明逸问：“怎么回事？”

　　越清歌：“越氏和贺家联手了，我压制不住越家，这才来找你。”

　　越家是守旧派的老大，贺家是转型派的老二，若是这两家联手，无论是偏向守旧派，还是转型派，对明氏集团来说，都算不上是一个好消息，更何况，明氏集团最近一直在对这两家施压，难免狗急跳墙。

　　明逸神色冷峻，看向贺言之。

　　“阿言，我们……”他想让贺言之回家。

　　贺言之微垂双眸：“可是，我还没挑完，要不你先去，我自己在这里，你把保镖留下来。”

　　明逸还想说什么，贺言之凑上前去，踮起脚尖轻轻吻了一下明逸的下巴——他只能碰到哪里：“我在家等你。”

　　只消这一瞬间，明逸什么疑虑都没了，他轻轻拍了拍贺言之的脑袋，克制住想将贺言之捆在身边的冲动，留下保镖，便随越清歌离开了。

　　明逸没有看到，贺言之眼中，平静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