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有言》与君陶然

38、第 38 章

　　第三十八章

　　贺言之注视着明逸离开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若是不出意外，这应该是两人最后的诀别了吧。

　　他拾起一支逗猫棒，漫不经心地把弄着。

　　“家里养的是宠物犬，应该用不上逗猫棒。”温和却算不上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贺言之有些诧异，扭头看去，见是明远。

　　“阿远？”当时明家将自己从海岛上救回，明远帮了很大的忙，自己被“幽禁”在明家老宅的日子里，明远也经常会拖赵姨送来一些小玩意，他虽然没有见过明远，但他和明逸身量长相相似，只是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平添一丝温和气质，很难辨认不出来。

　　“嫂子，我是明远。”

　　贺言之默默计算着时候……明远这时候出现，对他来说算不上是件好事。

　　“阿远，谢谢你当时帮助先生救下我，也谢谢你现在打理明氏生意。”

　　“嫂子自是言重了，我父亲曾经做下了一些错事，总要有人来还。”

　　贺言之看了他一眼：“你倒是坦荡。”

　　“没有什么坦不坦荡的，事实而已。”

　　可是贺言之没有时间和他周旋了，他不知道明远是不是明逸找过来看着他的，也不知道明远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思，他只知道，这次机会若是不掌握住，以后就很难有机会了。

　　他放下手中的逗猫棒，和明远说：“早上多喝了些水，想去洗手间，阿远，先失陪一下。”

　　出乎意料的，明远并没有阻拦，而是拾起了贺言之放下的逗猫棒，把玩了起来。

　　贺言之匆匆离去，隐入人海，没有保镖阻拦，也没有意外发生，只是在他走出不近不远的距离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一句若隐若现的：“嫂子，再见。”

　　他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也没有闲暇去分辨。或许出于某种目的，明远主动来帮助他逃脱——没有保镖跟着他，阻拦他就是最好的解释，但是……不重要了。

　　——

　　贺言之匆匆来到洗手间，果然看见了贺佑之。他将手里提着的袋子扔过来：“快换上，抓紧时间，去往南加州的专机三个小时后起飞。”

　　袋子里是款式简单的衣服，贺言之直接套在身上，带上了黑框眼镜，看起来像个学生。

　　他边换边说：“明远来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是想抓我个现行，还是故意来放我走。”

　　“管他什么，只要离开这座大楼，我就能带你走。”

　　贺言之换好衣服，随着贺佑之从员工通道离开，成功的，顺利的离开了商场。

　　贺佑之松了一口气：“还行，挺简单的嘛。”

　　他回头看向贺言之，却皱起眉来：“你怎么了？”

　　贺言之微微躬着身子，捂住腹部，额头毛孔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是肚子突然疼了起来。

　　贺佑之掏出手机：“先去看大夫。”

　　贺言之摇头拒绝：“我想马上离开。”

　　贺佑之搀扶着贺言之，语气不容反抗：“不行，先去看大夫，再说离开的事……我还没有没用到这都做不到。”

　　他搀扶着贺言之，迅速离开这座明氏旗下的商城。

　　——

　　贺言之躺在病床上，腹部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战栗，发抖。

　　贺佑之问他的私人大夫：“他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开始剧烈腹痛？”

　　大夫看着B超成像：“喏，他怀孕了，三个月。”

　　贺言之：“？！”那岂不就是那一晚……

　　贺佑之：“……什么？”

　　大夫推了一把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道：“他怀孕了，但是最近心绪波动较大，而且运动量不足，导致胎儿不稳，这才有腹痛的症状，好好休息就好了，放心吧，孩子很健康。”

　　他这句话是对贺佑之说的，显然已经把贺佑之当成了孩子的父亲。

　　贺言之不敢置信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或许是他太瘦，他竟然都没有发现，自己竟然在悄悄地孕育一个生命……他想起了那个雨夜，那个孩子到来的夜晚，那般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还想起了那个人，那个带给他希冀的水晶瓶，然后又亲手打碎的那个人……

　　就这么几秒钟的时间里，他闭上了眼睛，似是已经睡着了。他看见了焦急地寻找他的明逸，看见了几年之后形容枯槁的他，看见了贝贝的墓碑。

　　他睁开眼睛：“我不要这个孩子。”

　　大夫皱了皱眉：“你考虑清楚，omega怀孕虽然比beta容易，但是打胎仍然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更何况……”他示意贺言之看向B超成像，“他还那么小，他还没有亲眼见过这世界。”

　　贺佑之在贺言之身旁蹲下：“阿言，你知道的，我一直想要……你生下他吧，我能够养好你们。”他虽然痛恨明逸，但是幼童无辜，他想，若是阿言将孩子生下，他能够将他视若己出，哪怕是作为一个舅舅，他也希望阿言生下他，因为，这是阿言的孩子。

　　贺言之立场坚定：“我不要，我不要！”

　　贺佑之和大夫两人又轮番劝导好久，终究是败给了贺言之。

　　“李大夫，准备手术吧。”

　　李大夫选择的手术方式是无痛人流，需要静脉注射进行麻醉。

　　药物缓缓推进贺言之的静脉，他数着数，双眼微盍，似是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在梦里，他看见了逐渐长大的孩童，看见了成年的旺财，看见了孩子和旺财欢乐地嬉戏，看见了坐在树荫下笑着看着他们玩闹的明逸，也看见了明逸身旁被树荫隐去的娇小身影。

　　贺言之看不清他是谁，但是他能感觉到，他很轻松，很开心。

　　他似乎听见了小孩子的声音，他在说话，细细糯糯的嗓音：“爸爸。”

　　贺言之猛地睁开了眼睛，用尽昏迷前的最后一丝力气坐直了身体，推开了大夫，然后一脑袋栽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他在想，应该还算是来得及吧。

　　孩子，你慢点走，原谅爸爸，等等爸爸好不好。

　　——

　　贺言之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在私人飞机上了，他看着窗外涌动层叠的云海，目光逐渐变得清明。

　　他手中依然是汗涔涔的，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似是在挽留，却仍然是于事无补。

　　他觉得肚子还是有一些疼，昏睡之前的记忆逐渐被唤醒，他上了手术台，人流的手术台，但是后来的事情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记忆……他分不清肚子疼是因为小家伙不安分导致的，还是因为自己刚刚经历了一场手术。

　　他逡巡着，似是溺水的人在寻求帮助。

　　李大夫见他醒来，连忙将他扶起：“贺先生，你醒了？”

　　贺言之见是李大夫，似是溺水的人捉住了最后的浮萍：“大夫，我的孩子……”

　　大夫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臂，道：“放心吧，孩子还在，他没事。”

　　原来是贺佑之看穿了贺言之最后奋力挣扎的真正含义是什么，代替贺言之做了决定，终止了这场手术，还因为担心贺言之身体再有不适，所以让李大夫和贺言之一并出国。

　　贺言之透过层层的云幕，过了许久，轻启薄唇：“哥哥，谢谢你。”

　　——

　　11个小时漫长的旅途中，贺言之前所未有地放松。

　　他在天上，即使明逸再无所不能，也没有办法在天空上将贺言之抓住。南加州的事以后再说，毕竟……那时以后得事了。

　　李大夫告诉他，omega独自一人哺育孩子会非常辛苦，孩子在母体便需要alpha父亲的信息素安抚，否则会很不老实，omega爸爸也需要信息素安抚，不然会很难受，他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贺言之想，他应该是可以坚持的。他经历了那么多撕心裂肺的事，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先受伤，再痊愈，再受伤，再痊愈……早已经麻木不仁了，他想，他能够坚持，自己的孩子，也可以的。

　　他虽然是一位omega爸爸，但是他也会拼尽全力去爱他，保护他。

　　他轻轻地抚摸着根本不太明显的肚子，想道：“孩子，原谅爸爸好不好，爸爸不是想抛弃你，爸爸是……”

　　他眨了眨眼睛，无数次看向窗外，此时正逢旭日初升，金光灿烂，无限霞光。

　　“爸爸是……不配爱你，还有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