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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宁知晓费劲吧啦地从废墟里搜出一个铁皮罐头,发出一声:“呜呼~”
      剪掉盖子,给底部打孔,然后把自己珍藏的幼苗小心翼翼地移栽进去。完美!宁知晓在心里赞美,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这个铁皮罐头盆栽。
      翠绿的嫩芽在仪表盘上摇头晃脑,前挡风玻璃外,风沙侵蚀着这片荒芜大地,破败的楼房像是残破的竖笛,被风无情奏响。
      这是灾后不知多少年,宁知晓和她的小宁一号,一同游荡在这片大地之上。
      天灾将时间一笔划开,人类的时代属于前时代,现在则属于密林与它的异种们。密林带来难得的生存资源,前时代毗邻密林的生存城得以生存,其余则变成了无人的死城。
      生存城间距离极远,城外多是有各种原因,无法定居在生存城的人,这些人形成了村落。有一类人在各个生存城间买进卖出,顺带送信,这些人被称为行商,宁知晓便是一名行商。
      她刚从七号城离开,城内最大势力,植帮的老大刚死了继承人,葬礼极尽哀荣。宁知晓和生产纸钱蜡烛的工人打通关系,半买半换拿了批货,换下来价格十分划算。宁知晓半点不怕卖不出去,反正死人年年有,蜡烛也不是只有葬礼才能点,
      宁知晓在七号城赚了一笔,存货也不多了。不过她接了个送信的活计,目的地鼠城。鼠城的老金,宁知晓常在他那里进货。

      “我不接这种活。”宁知晓把画像还给老金,顺带拒绝了他递过来的烟。
      宁知晓已经好几年没进密林了,这回来进货,老金说着就给她塞了个委托,还是在密林里找人的活。密林里找人,和沙漠里找珍珠有什么区别?
      老金转手把烟塞自己嘴里,点燃,吐出一口烟气。老金说:“我知道你不接,但是除了你,没人干得了这活。”
      老金的杂货铺店外,阳光炙烤着街道,衣衫褴褛的小孩们在街上奔跑笑闹,猛烈的阳光被老金店口挂着的门帘阻挡,半截阳光烤得宁知晓脚踝发烫。
      老金脸上也是毛,手上也是毛,很难说这和他嵌合体的身份没有关系,他是宁知晓在鼠城合作次数最多的供应商。对于一个行商来说,稳定的货源无比重要,老金还算是靠谱些的。
      “我知道你不接,我也这么和她说的,没人会接在密林找人的活。”老金又吸了一口烟,喷出来:“问题是她老缠着我,说什么只要能找回来人,命给我都行。你说说,我要个老婆子的命干啥。”
      宁知晓端详着画像,画像的人手艺还算不错。画里的男人很年轻,穿了一身东拼西凑的装备,看得出来是没什么经验的巡林人,估计已经死在密林里了。
      “鼠城的管理越来越松了,这种水平都能进密林。”宁知晓说。
      “嘁。”老金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凑近宁知晓,小声道:“都知道鼠王年纪大了,管不动了。他生了那么多儿子,还不知道哪个能继承他的位置,下面的人都浮躁得很。”
      老金点了点画像,说:“老婆子辛苦一辈子,男人,儿子,都死完了,剩下这最后一个,不管怎么说,入土为安,死后才闭得上眼呐。”
      宁知晓抬眼斜睨一眼老金,问道:“你收了多少钱?”
      老金比了个数字。
      宁知晓说:“你也太黑了。”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做买卖嘛。”老金说:“别耽误时间了,你到底接不接?我问了一圈,你是最后一个,要是接,你七我三。”
      啥也没干就能抽三成,掮客的钱真好赚。这话宁知晓没说出来,她沉默片刻:“我考虑一下。”她卷起画像,还给老金:“回来给你答复。”
      老金喊住宁知晓:“去哪啊?”
      “有点事!”宁知晓说。

      行商最好做的生意不是卖东西,而是带信。行商带信虽慢,但比羽人便宜的多。对行商而言,他们本就要在各个聚居地间游荡,信不占地方,几乎是无本生意。若是识字,连同写信的部分都可以包揽下来,这封信就是宁知晓写的。
      信主人的妹妹前两年嫁到了鼠城,妹夫是巡林人,也就是在密林中搜罗生存资源的人。姐妹俩小时候就没了爹妈,姐姐把妹妹拉扯大,原本说什么都不同意远嫁,何况还是十死一生的巡林人。
      可妹夫踏踏实实求了半年,最后姐姐终于松口,同意了这门婚事。宁知晓写信时,信主人说着说着就哭得不成样,最后还拉着宁知晓在家里吃饭,宁知晓没答应,信主人就塞给她两个馒头,反复叮嘱让她赶紧吃。宁知晓在车上掰开,发现里面是红糖馅的,甜的发苦。
      宁知晓开车过去,车停在村口,拿出个大铃铛开始摇,行商们用的信号各不相同,声音大是相同的。
      “卖货了——香烟零嘴,皮筋头绳——应有尽有了——”宁知晓话还没吆喝完,就有些人家开了门,零零散散地走到宁知晓跟前。这座村庄离鼠城近,村里的人也比一般村里的人有钱,不缺东西。宁知晓找钱的空档,问村里人:“乔翠翠在吗?住哪?”
      来买东西的女人看了她一眼,问:“你找她干啥?”
      “送信。”宁知晓说:“刚从七号城过来,她姐姐写了信让我带过来。”
      女人指向村落尽头:“从这往后,第五家就是她家。”女人靠近宁知晓道:“她男人前两天刚死,办葬礼的钱都没。”
      宁知晓问:“怎么回事,她男人不是巡林的吗?”
      “赌钱。”女人答道。
      宁知晓把车开到乔翠翠家门口,敲门,半天都没人开门。宁知晓想了想,在门口大喊:“来送信的!”
      一个女人开了门,门缝后露出一张警惕的脸。她先是对着门内喊了声:“别过来!”然后视线转向宁知晓,警惕道:“你谁?”
      宁知晓掏出信,在乔翠翠面前晃晃:“你姐姐的信,乔彤彤,钱她已经付过了。”
      女人的神情缓和了些:“进来坐坐吧。”
      乔翠翠把门缝开得更大,让宁知晓进来。乔翠翠是个很瘦小的女人,宁知晓能清楚地看到她手腕内侧的筋。宁知晓迈进房门,注意到隔壁房间开了条门缝,两个小孩就挤在门缝后,小心地看过来。
      乔翠翠给宁知晓倒了碗水,坐下来,说:“实在不好意思,家里出了点事,没什么招待你的。”
      宁知晓问:“我开始读了?”
      乔翠翠点点头,她的腿紧并着,双手绞在一起,放在小腹前,整个人凝成了一座雕像。宁知晓低下头,开始念信。
      托人写信要按字数收费,乔彤彤的信却写的很长。宁知晓平淡地念着,念信的声音中却夹杂了低低的抽泣。
      宁知晓抬头,乔翠翠立刻敛住了哭声。乔翠翠垂着眼,嘴角也向下撇着,可看到宁知晓看她,她立刻掀起了笑意,但那一点笑意在他人的目光下一触即散。
      乔翠翠说:“没事,你接着念。”
      宁知晓接着念,乔翠翠没在发出声音,但在信纸的边缘,乔翠翠的双手上。宁知晓看得分明,透明的眼泪正一滴滴落在她的手上。
      最后宁知晓说:“姐姐,乔彤彤。”这就是结束了。
      乔翠翠沉默了很久才回过神,站起来要送宁知晓离开。宁知晓问她:“你要给你姐姐带口信吗?口信不收润笔费。”
      “口信不收润笔费。”宁知晓说。
      “不用了。”乔翠翠说:“不用了。”她又重复了一遍,像是再也按捺不住,她的手压在眼上,带着哭腔:“不用了,别给我姐说。你回去,就说我死了好了,我本来也活不下去了。”
      “他把家里的钱输光了,还借了一大笔钱,现在要债的天天上门,要不出来,就说要把我们娘俩全卖了。 ”乔翠翠终于没忍住,大哭起来:“混账,都是帮混账!拿命赚来的钱,我宁愿他打水漂,都不愿意投赌场里。到最后被人打的人形都没了,做事的钱都拿不出来。”
      乔翠翠的哭声在房间里回荡,两个小孩听见哭声,打开房门走出来,不安地围在乔翠翠身边。乔翠翠的描述支离破碎,但已经足够宁知晓猜出事情真相了。
      巡林人的危险,不仅限于从密林中搜集资源这一过程,更大的危险来源于林外。常年行走于生死边缘,又有高额的回报,巡林人本就容易放纵自我。即便自己不愿,也会有人千方百计的引人下海。光宁知晓知道的,就有好几支人常年守在密林边缘,与巡林人称兄道弟,然后在赌场按人头抽成,他们称这个过程是宰羊。赌钱后便是饮酒抽烟,嫖女人更不在话下。
      家底掏空了便去借,借不到了便去偷,甚至去打家劫舍,直到被刮骨吸髓,吃干抹净才罢休。到那时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巡林的活计是再做不了了。若是已经成家的,妻儿大多被卖掉,与那些独身的无异,多几个人受苦罢了。整日游荡在街头,等着那一日死亡降临,了结这受苦受难的一生。
      “你等我下。”宁知晓忽然说。
      乔翠翠不明所以,宁知晓出门片刻,回来拿着一袋糕饼。透明塑料袋装的,袋口绑着皮筋,是城里工厂才会有的包装。糕饼口味平平无奇,唯一值得称道的是里面甜的发腻的馅料。
      宁知晓把糕饼塞进乔翠翠怀里:“拿着吧,给小孩吃。”
      宁知晓离开乔翠翠家,驱车来到老金的铺子里。天色渐暗,老金已经在收拾,准备关店了。
      “怎么样?”老金看见宁知晓走来,心中便有了答案。果不其然,宁知晓跨进店门便道:“接了,不过我不要报酬。”
      老金笑眯眯道:“给你结成货款?”
      “城西有户人家,男人做巡林人的,赌钱欠了一大笔钱,被人打死了,现在留下孤儿寡母。”宁知晓说:“把我的报酬贴给她们,就当钱还清了。”
      “哎呦……这个,不合规矩啊。”老金说:“就算我能把钱给他们,数目够吗?”
      宁知晓说:“少装蒜,她男人怎么赌的钱,怎么欠的债,你不一清二楚吗?”
      两人心知肚明,老金就是城西片区最大的放贷人,和好几家赌坊都有合作关系,不少宰羊的都要给老金上贡,托他照顾生意。
      老金静静地看着宁知晓,忽得展颜一笑:“年轻人,哈哈。”他摇摇头,说:“就给你个面子。”
      “我先去准备装备,后天出发。”宁知晓说。
      “不用。”老金从柜台下拎出个大包:“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你休息好直接出发,车我帮你看着。”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偶尔也是会发发善心的。”老金说。

      今天是宁知晓进入密林的第四天,她展开画像,对着地上的尸体看了又看,最后勉强确认了这就是自己的任务对象。
      尸体可以称得上满目疮痍,在密林的气候里,面孔已经腐烂得看不清了。宁知晓屈指一弹,弹飞尸体面孔上的尸蜂。幸亏有这些小东西在尸体上钻洞,才避免了这具尸体的无限膨胀。
      尸体的背上挂着一杆长枪,宁知晓拆下来一看,子弹已经被人卸走了。或许是这杆长枪给了他勇气,让他前往密林冒险,但有经验的巡林人都知道,热兵器在密林里没什么用,贵不说,对密林内怪物的杀伤力也有限,远不胜用冷兵器打伏击。
      尸体的装备被扒得干干净净,这让宁知晓的确认工作变得困难起来。还好戴着手套,宁知晓想。她翻找着尸体,拉开衣领,看到了项链名牌,上面写着:勾永望。是任务目标的名字。宁知晓取走名牌,用树叶和泥土盖住逝者的脸,低头默哀三秒,离开了墓地。
      这趟比宁知晓想象的轻松多了,她原本预计自己要在密林里待上一个星期来找尸体,还不一定找得到,现在可以拿下全部酬劳了。
      既然已经找到目标,就要立马抽身。宁知晓有过数年的巡林经验,知道独自一人在密林的危险性,某些时刻,人比异种还要危险。宁知晓尽量避开大型异种和人的活动方向,向密林外转移。密林中多生树木,天色暗的很早,宁知晓决定冒险赶夜路。
      这时她忽然听见前方传来一声咆哮。宁知晓立刻停下脚步,普通人的体能比起嵌合体弱了不少,能如此清晰地听见声音,说明她距离事发地很近了。眼见着天色渐暗,与其原路返回,不如趁乱穿过去。
      宁知晓打定主意,蹑手蹑脚地前行,越向前声音对峙的越清晰。宁知晓借着树木草丛的掩护望去,两队巡林人正面相对,这种情况很少见,巡林人们大多不会正面冲突。
      两边巡林人的嵌合体特征都很明显,一方的头目,特征甚至是人脸上的鸟喙。据说嵌合体都是前时代病毒感染后的幸存者,作为异形被社会排斥,那时的人一定想不到,现在的普通人被看作半个残废。
      两队人都有些按捺不住,已经有人开始呲牙了。宁知晓静下心,等两方开战,好趁乱离开。终于有兽爪的那一方率先开战,其余队员紧跟而上,宁知晓抓紧机会趁乱离开,要知道巡林队少有正面冲突,能趁乱逃跑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宁知晓弯腰跑了没几步,忽然一道响亮的少女音色穿过战场:
      “小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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