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水汤汤》子禄

10、山洞

　　“沈府究竟运了什么？这些人根本不是山匪。”

　　沈锦绣打量着他的神色，掂量着要不要告诉他“你这是做什么，神经兮兮的。”

　　第一批人撤退的干净利落，根本不是普通的劫匪，他们没负伤就全员撤退。要不是我怀疑他们是杀手，我根本不会临时改变计划走上鬼斧山。你得告诉我，这批货里到底有什么。”尉迟东徽脚步顿了顿，“你不说实话，我护不住你们。”

　　锦绣叹口气，状似为难地开口“是我沈家家主的私印和玉佩。我爹的，在第三口丝绸箱子的箱底隔板里。他上次回锦水还没签下布庄，就把私印留在了这里。现如今，布庄已经顺利开张了半年，我爹让我给他送回北地。”

　　尉迟东徽松了一口气。也是，能让镖局如此大张旗鼓。沈府榜上有名的护院倾巢而出，应当跟沈家家主有关。他早该想到的。

　　沈锦绣低头看着地面，示弱“沈家自我接手后风波不断，我爹让我提前把供着的印章和玉佩。前两天布庄被泼脏水的事儿你也听说了，我爹担心我攀扯着皇室最后被反咬一口，把他累死累活打下的家业毁了。。。还让我把沈家近五年的账本也带到北地。”

　　尉迟东徽脸色缓和下来，那估计就是商业对家派来的，要抢账本试图打压沈家了。他长出一口气，放下心来。

　　沈锦绣打量着他的神色，背着的手在后面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的她双眼含泪，委屈顿时涌上心头，开始倒打一耙“你竟然怀疑夹带私货！我是因为太丢人了，没让你们掌柜的告诉你们。掌柜的知道实情的，是他让我宣称只运这批丝绸。”沈锦绣在地面摩挲着双脚，叉着腰，试图把锅甩给他镖局老板，继续胡搅蛮缠“我以为他会悄悄告诉你的，他说会告诉你们的队伍头子的。还是你得不到你们掌柜的信任，转头来把怒气撒到我身上？我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堂堂金水镇两千年一遇的才女。。跟着你们风餐雨宿就罢了，现在还要被你抓到山洞里逼严刑拷打。。。啊你真是好伤我这个闺阁女儿的心，啊气得我要昏过去了。。。”说着就翻着白眼揉着脑袋坐地下撒泼，双手捶着地面一幅小孩子要糖吃的样子。

　　尉迟东徽脸带歉意，蹲下拉着她手肘就要把她拽起来。握着她的手肘隔着布料都觉出他掌心的冰冷黏腻，他觉得不对，摊开手掌，手心都是血迹。

　　“你受伤了？”尉迟东徽吃惊，受伤了也不枝一声。刚刚带着他在岩壁上手脚并用爬了那么久，得留多少血啊。

　　“你他娘的还知道啊！我左臂被划了一剑，刚刚顾着逃命没来得及说。谁知道你一进洞口就是质问我，我哪有机会说啊！”说着又开始抹眼泪，“我怎么这么可怜哎。。小女子一腔热情谁知道遇到了你这么个冷心冷肺的人，早知道我就不点名要你走镖了，你们镖局的其他人谁来都比你强，肯定都知道关心我。。。”说着说着，许是真觉得自己可怜，眼泪真的就落下了。

　　尉迟东徽低下头开始愧疚。从怀中掏出金创药给她涂上。锦绣不动，任凭他动作。他们走镖的人都随身携带创伤药，她是知道的。她一个大小姐，常用药材都是竹子备着，她根本就没有随身带任何东西的习惯。

　　“尉迟公子，”锦绣看出他脸上的抱歉，忽略她握着她的手腕撒上药粉带来的一时清凉，眼睛平视前方，一脸淡定“我向来认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做错了就要道歉。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沈锦绣开始倒打一耙，其实她真正要运的是城防图。不过她没法告诉眼前正给她上药的人，此事事关李朝皇室，又牵涉镇南王的军事部署，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泄漏的可能。她不可能告诉一个镖局的人。

　　想到这些，她垂下睫毛。长长的睫毛在她眼下打下一片阴影，像蝴蝶扇动的双翼。她知道她这个时候是最美的。然后装模作样的喊疼，逗他让尉迟东徽给她吹吹。

　　尉迟东徽握着她的胳膊，有些无语。金创药镇痛消炎，还有麻痹的作用，疼什么疼。刚刚攀岩的时候都不疼现在疼。他刚想怼回去，顿了下，突然二十多年没开窍的脑袋瓜灵感一闪，意识到面前的人是在撒娇。想说的话瘪了瘪，咽了下去。挣扎了半秒钟，保持着虚握着她胳膊的姿势，脑袋往前凑了凑，中规中矩的吹了口气。

　　沈锦绣突然想起梗着脖子扑棱着翅膀的往前跑的大鹅。又肥又倔。一仰头像大鹅一样咯咯的大笑了起来。

　　尉迟东徽赧然，脸红的有些受不了了。站起身去寻找山洞内避风的地处铺了好几层落叶，准备晚上过夜。

　　沈锦绣看着他动作，支棱着受伤的手臂。盘腿闭上眼睛养神，并在脑中重新计算这么一耽误还有几日到达北地。

　　尉迟东徽边收拾边想，以前只道跟了这么多人是沈家小姐任性需要人保护，看来这些世家小姐也并非都是草包。沈小姐似乎就挺机灵的。

　　他慢慢的想，为自己发现沈小姐的聪慧感到由衷的高兴。以前只觉得这些世家小姐遥不可及，庄严的像京都里的皇太后。现在看看他身边这个就挺接地气的，有什么说什么。也和正常人一样饮水用食说话，伤心难过了也会哭。而且叽叽喳喳的像个小麻雀。

　　尉迟东徽拾掇完，扭头一看，沈锦绣右胳膊垫在脑袋下，躺在夕阳从洞口大树斜斜漏进来的阳光下睡着了。

　　尉迟东徽盯着她的脸平静的想。少有人喊他公子，镖局内喊他东兄，雇主喊他尉迟师傅。只有她每次都甜甜的喊‘尉迟公子’，带着揶揄，带着调侃，带着温柔，带着心安。

　　尉迟东徽一顿，苦笑。自己镖师的身份定是过不了沈家那一关的。他明明白白的清楚，沈小姐之所以肆无忌惮地调侃他，看上他的，除了他这张脸，就是他这一身铁打般好看的肌肉。想到这，他苦笑。罢了罢了，陪她走一段吧，走到哪儿算哪儿。等她什么时候腻味了自己，自己就离开，绝不拖泥带水苦苦纠缠。

　　想明白了，他走了旁边背光的阴影处，解下外袍，却发现上面有不少干涸的血迹，又脱下中衣，穿好外跑，蹑手蹑脚的走到沈锦绣旁边，披到她身上。蹲下看着她，眼中没有了厮杀时的杀伐果断和狠戾，细看是难得一见的纠结与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