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醺时见你》呼呼一下就好啦

9、男女授受不亲是吧

　　中午十一点，陈承如约去了老罗的建筑事务所，还未下车，他已经想好了，本着给自己找下一个工作的态度，打算极尽挑剔地从进门开始，就擦亮眼睛审视事务所的各处细节。

　　在顺城的四年，他几乎没让自己闲下来过，也终于在今年有了第一个大型项目，经历了艰辛的内部比稿，最终的胜出并不容易。对他而言，走到现下这一步，在顺城正是扶摇直上之时，没有道理主动放弃戛然而止。

　　他想，但凡老罗的事务所有一点不如人意之处，他定然一口婉拒，拍拍屁股回顺城。

　　这些年，他对宋悠悠的态度几经变幻，到如今，已经没有那么介意她那时词锋如刀，刀刀伤人不见血了。也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不是谁对谁错一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这世上，在一起过又分散的痴男怨女何其多？他们只不过是其中极为普通的一对。

　　他对她，连恨也说不上，最多算是恼，几年过去，那点恼意也被磨得没多少了，剩下的，不过一点不甘心。可他们之间还隔着一些不容忽视的人，悬而未解的问题仍旧存在，谁也不能当没发生过。

　　不甘心，大概也只能止步于不甘心了。

　　今时今日，他们之间若是非要扯上关系，他想，他愿意做那个祝福她的人，希望她能过得好。

　　他的那点不甘心，早该像存久了的食物，理所应当尽数倒进垃圾桶，而不是想起来就从冰箱里拿出来，微波炉里转几圈，吃几口，剩下的再用保鲜膜封好放回去，以防下次还想吃。

　　这么做的结果，不过是恶心自己，也恶心别人。

　　拿定了主意，陈承下了车，做出个器宇轩昂的架势进了办公楼。

　　电梯“叮”一声响，他被前台声线温柔的小姐姐带进了办公区。

　　入目是L型玻璃幕墙轻盈地包围着整个空间，工位上视野极佳，一眼能看到窗外缓缓流过的蓝天白云。棱角分明的黑色岩板吧台长长延伸出去，和一排排整齐的高脚椅、投影仪等组合成用来日常茶歇和讲座分享、活动庆祝的综合区域。几排白色金属展示架铺满整个墙面，上排用来放置常用建筑材料、杂志等，下排的抽屉用来满足各个项目组封样与存档的收纳需要……

　　陈承讶异极了，他知道老罗受扎哈·哈迪德影响，最喜欢充满幻想和超现实主义风格的建筑，认为建筑最要命就是板板正正横平竖直毫无趣味。

　　为舞蹈般梦幻又令人着迷的流动线条着迷的老罗，甚至将自己的家打造成了“疯狂原始人”里的洞穴风，弯弯曲曲的门洞、凹凸不平的吊顶，并未仔细找平的崎岖水泥墙面，还有用砖块砌成的弧线形桌台……从玄关踏入，便像是进入了神秘而等待探索的洞穴。

　　陈承粗粗扫了几眼办公区，整个空间利落且干净，主体的黑白色调配上点缀的米色沙发和绿色植物，在简约中融入了一点自然的温馨感。

　　踏进会客室，他打算问老罗早前不是说过，等他有了话语权，要做个没有直线和直角、充满包裹感的办公区，现在这是什么意思？妥协了吗？

　　方才一路走来的惊诧，在见到老罗后达到了巅峰。

　　会客室里的老罗衣着素简，剪掉了那一头标志性可与石上纯也媲美的狂野长卷发，正慢条斯理地煮着茶等他。

　　两个人打了招呼，陈承在他对面坐下，脱口而出，“师父，你怎么剪头发了？”

　　老罗摇头笑，解释说这几年头发流失严重，自己也厌倦了以前虚张声势的样子了，现在打算返璞归真。

　　陈承不大理解，但表示尊重，又问，“怎么离婚了？”

　　老罗尬笑，给他递过去一盏热茶，状似随意道，“不提了，都过去了。等下回我俩再结婚的时候，你一定要来。”

　　陈承险些被茶水呛住，偏了头低咳两声，问，“什么意思？你打算再追师母一回？师父，你这玩的什么新花样？”

　　“是你理解的这个意思。你看看我，是不是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说完，仰着脸站起身让陈承仔细观察。

　　“头发短了、穿衣风格也变了，以前比较浮夸，现在嘛，这算是舒适简洁风？”陈承盯着老罗身上那件纯黑色棉麻质地的半袖衬衫，低笑道。

　　“对了，瘦了些，看着好像结实了。你是不是健身了？”说完，又看了几眼，补充了两句。

　　“你说的都是外表，内里变化也很大的。”老罗老神在在，捧着茶盏抿茶。

　　陈承被勾起好奇心，试探着压低声音问了一句，“师父，你是不是犯了错才离婚的？”

　　“我犯什么错？”老罗不解。

　　“就男女关系上，是不是不检点了？要不然，你现在怎么一副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样子？”陈承耸肩。

　　老罗把茶盏放下，瞪了陈承一眼，“别瞎说。我们谁也没犯错。她就是觉得对我有些腻烦了才提的离婚。我嘛，也有些想转型了，就跟她说好等到下次见面，如果彼此都觉得又有新鲜感了就复婚。”

　　陈承心里的小人惊愕地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面上倒是不动声色，眨了眨眼睛，问老罗，“师父，那个人，就那么不可替代？”

　　“呦，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就是到目前为止遇到的人里就喜欢她，喜欢就争取嘛。”老罗盯着陈承看了会儿，不怀好意问，“你呢，工作上就不说了，你那个美术馆的项目做得不错。个人问题呢，不会还没进展吧？”

　　宋悠悠忙到下午，有些困了，回卧室小睡了会儿，被手机铃声吵醒，买的书已经送到了，她让快递员稍等一会儿，她马上去拿。

　　给脸上胡乱扑了几捧水清醒了些，照照镜子，原本乌亮的头发乱糟糟的也没洗，没心思打理又嫌铺在背上热，索性一股脑拨到一侧肩头，再戴了个宽檐遮阳帽盖上。

　　低头扫了眼身上的衣服，居家卡通长T恤自带胸垫，周艳容买多了的粉色绵绸碎花奶奶裤，穿着轻薄透气还防蚊，加一双不羁的白色人字拖，就这样吧，反正，这个小区也没有她在意的人。

　　已经下午六点，太阳光照旧炽热，像一张巨大的金色纱缦，人被笼在其中，又闷又热。宋悠悠胸前挂着个小包包，装了手机和钥匙，手里拎着把小推车，帽檐压得低低的，往门口走。

　　跟在几个出门的人身后，在感应门关上前，快走几步冲出去。

　　弯腰在一堆快递山里找到自己的几十本书，想喊快递小哥帮忙把书搬上推车，见人家正忙着打电话，就打算自己来。

　　深吸一口气，腰部凝力，心底正要喊一声“起”，快递箱一边忽然多出一只手，稳稳地压在上面。

　　“我来吧。”记忆里熟透了的男声响起，宋悠悠瞬时被令人眩晕的惊悚钳住，脑子里涌出无数个念头，怎么可能呢？难道昨晚他真的出现过？可他为什么要来找她……

　　人像陷在梦魇里，脑子里思绪万千活跃极了，身体的动作和反应却被禁锢住，一时无法动弹，她索性顺势蹲在地上缓一缓，越发低低垂着头。

　　“怎么了？不舒服吗？”陈承装好了快递，居高临下盯着宋悠悠戴着顶白色遮阳帽的发顶和垂在身体两侧微微发颤的指尖。

　　宋悠悠垂着头，感觉头顶热辣辣的，比一路走来的太阳还要晒。两眼直愣愣盯着穿着碎花裤子的膝头，藏在帽檐下的脸色红了白，白了又红，短暂的缓冲让她平静了一点，缓缓站起身，摇了摇头，又觉得不说话不大礼貌，宽大的帽檐掀开一点，快速扫了一眼陈承，声音干涩应他，“没事。你怎么会在这儿？”

　　陈承没说话，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视线定格在那条粉色碎花长裤上，弯唇笑了下，推着推车给来取快递的人让道，“要在这儿说话吗？先回去吧。”

　　说完，他自顾自跟着进小区的人走进了感应门，宋悠悠跟在他身后，两手空空，看着面前推着推车的人，只觉得一分一秒都漫长。

　　她倒也不是怕见他，可不该是这么个见法。

　　方才悄悄打量了一眼，他衣着得体人模人样，水洗蓝牛仔裤和休闲白T包裹着修长挺拔的身材，却比几年前更加风姿俊逸、意气轩昂，褪去少年青涩，有了男人的棱角和气势。

　　反观她，蓬头垢面，还穿得像是扔完垃圾回家顺势买了一推车菜的退休阿姨。

　　这种气闷和赧然交织的心情令她步伐沉重，陈承转身看她，见她拖拖沓沓不好好走路，人字拖拍打地面的声音低沉缓慢。

　　他站在原地等了她一会儿，她急忙走快了几步赶上他。

　　一路无话，小推车停在了楼下那一排熟悉的金属椅子前，陈承停下来先开了口，“昨天捡到你的东西，今天路过，顺便带给你。”

　　“东西？哦，手绳是吧？”宋悠悠反应过来，今早发现手腕空空的，果然是掉了，竟然被陈承捡到。

　　“嗯。”陈承伸手去裤兜里，摸出一串熟悉的红手绳，捏在手里看向她，神色平和，语气平淡，“昨晚在你房门口捡的。”

　　“房门口？你……你去我房间了？”宋悠悠实在想不起来，只记得在楼下他闪现了一小会儿，怎么还进房间了？好个李遇，今天也不跟她说？

　　“又不是没去过，大惊小怪什么？”陈承语气带了些不悦。

　　他刚刚在小区门口就觉得她反应有些大了，知道的是看到前男友，不知道的以为她看到了什么怪物。这会儿再听她语气惊讶，哪里还能猜不出，她昨晚是彻底喝断片了，根本不记得他出现过。

　　想到他已经见了她两次，心里一会儿沸反盈天，一会儿丧魂失魄的，刚刚从老罗的事务所出来，不仅话赶话答应了尽快入职，还鬼使神差觉得那手绳对她肯定很重要，他得尽快还给她，让司机把车停在了她小区门口……

　　桩桩件件，令他觉得想起来就想扇自己，可她呢，若无其事，刚刚才在分手五年后，真正看了他第一眼。

　　他忽然觉得心里像堵了块石头，憋闷得慌，她的大惊小怪越发挑动着他的神经，激愤难抑下，冷声脱口道，“东西还你，我走了。”

　　指尖捏着她的手绳递过去，她却傻愣愣站在原地抬眼看着他，一动不动，完全没有伸手接的意思。

　　他强装的平和早已是强弩之末，哼一声，语带嘲讽，“怎么，男女授受不亲是吧？那我给你放在椅子上，你，自己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