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醺时见你》呼呼一下就好啦

8、更适合当朋友

　　她记得，该是大三，那晚，他们绕着平城的护城河散步，看着月亮靠着栏杆说无聊的废话，什么月亮很圆街灯很亮之类。

　　她用足了那时候能给出的全部的柔情绰态和他对视，自以为眼神的交流十分到位，两人之间的暧昧拉扯也已经到了极限。接下来，他该要主动贴过来做一点试探性的亲密动作，比如牵手、揽肩、摸头发、捏脸之类的，然后，在她含羞看向他，眼神里没有半分反感和抗拒时，他再自然而然把脑袋凑上来吻她。

　　然而，她自以为电力十足看了他许久，他却一反之前厚脸皮的行径，像个小偷似的眼神闪烁不敢看她。

　　最后，她实在等不下去，又自觉自己多少比他多一点经验，主动把他抵在栏杆上，倾身过去吻了他。

　　后来，他在她逼问下终于给出了解释，说他那时候满脑子有色废料，很怕自己言行失当，使她将他定性为鲁莽的急色鬼，这才不得已在内心铸造起一道超级无敌高大坚硬的道德堤坝，努力克制不让自己随意对她伸出罪恶的魔爪。

　　说这话时，他正笨拙地埋头探索，她身上前扣式bra的搭扣到底怎么解。

　　她笑得快岔气，骂他假正经真闷骚，又对着他怪腔怪调唱《假正经》：假惺惺，假惺惺，做人何必假惺惺。

　　他气恼之下堵她的嘴，她不依不饶，跨坐在他身上逼供，问他高中那会儿是不是就对她有意思，故作矜持高冷，不过是为了逼她主动找他……

　　他自然不肯承认，铁口直断说高中时候满心满眼都是学习和成绩，绝对没有半分私心杂念，是到了大学，再次看到她有机会亲近她时，才忽然灵光一闪开了窍，惊异于世间怎么会有女孩子这么白白香香软软、脑瓜子里塞满奇奇怪怪念头的生物，他的探索精神也是在那会儿才开始萌芽，只不过后来如同竹笋抽芽一般，长得着实快了些而已。

　　她也不是真的要追根究底，高中时候的玩闹，她自己也觉得尴尬，只不过话赶话说到了便顺嘴问一句，他既然不承认，她也就随他去了，转而商量起午饭要定哪家的外卖。

　　宋悠悠盯着手机里卢景岳发来的微信，从回忆里回过神来，分手几个月了，他找过她两次。

　　一次是给她寄了他家乡的特产，长在山里细如银芽香气悠远的茶叶，据说还曾获得过全国茶叶最高奖项“陆羽杯”奖，还有一样是同样长在山间的大板栗，他在微信里教她生吃、水煮和糖炒的各种方法。

　　第二次便是现在，问她有没有时间接个工作，帮他新起步的小公司做一个品宣方案，价格照市价给。

　　她酒后的不舒服还未过去，先去外卖平台给自己定了晚餐，点了软糯的肠粉和清淡的蔬菜粥。

　　跟卢景岳的关系发展到这一步，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他们确定关系不久，他就辞了职开始创业。她当时觉得也好，虽然老于不限制办公室恋情，可她自己总归有些不大自在，他走了也好，以后他们之间便只有私人情感的关系，没有工作牵涉其中。

　　可惜的是，那段感情出了那个楼梯间没多久，就像灰姑娘的南瓜马车走出了午夜十二点的钟声，从童话书里闯入了现实，瞬间失了魔力。

　　他们在物理空间上分开了，她忙，他比她还要忙，感情的牵系只剩了微信上浮浅的你来我往。

　　如果说此前的交流，像是两只昆虫挨一挨触角，牵绊不算深，可总归是亲密的。

　　他辞职以后，他们之间的沟通就像被高墙隔绝的两只昆虫，听到对方拍翅膀的声音时，遥遥地也动了动自己的翅膀，是种礼貌，也是种无奈，顾不得信息和情绪传递了多少，只知道要是其中一方没先喊停，自己就不该失礼。

　　卢景岳周到而有分寸地用文字表达着他对她的思念，她也尽职尽责回馈他同等程度的思念话术。

　　没那么忙时，她会多做一点，比如问一问他可遇到什么困境，是否需要诉说，在他恰如其分地说出自己的焦虑时，再适度温柔地用文字和表情包表达对他的安抚。

　　两个人都尽心尽力地维持着这段感情，尽管彼此都觉出食不甘味来。

　　转折发生在一个冬天的深夜。

　　宋悠悠沉沉入睡，被卢景岳的电话吵醒，他兴致勃勃说自己才解决了一个难题，这会儿实在精神亢奋，很想跟她说会儿话。

　　她强打精神细细听，他说完一堆他如何辛苦劳累如何功夫不负有心人后，压低声音问了她一句，“你是不是在心里其实有些怪我没有太多时间陪你？”

　　她还未答话，他倒先解释起来，“我也是没办法，你知道的，我现在拼尽全力也不过买了一套小公寓，我们要结婚的话，需要的东西还太多。我知道自己做恋人做得不合格，可先立业再成家，希望你看在我是为我们两个人的未来努力的份上，体谅我一点。而且，等我们物质条件再好一点，你大可以辞职，你那天因为工作进医院的情况，我真的很心疼……”

　　她听着他絮叨，有些迟滞和混沌的大脑意图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唔”一声，她打断了他的话，问他，“你觉得我们能走到结婚那一步？”

　　他有些意外她这么问，想了想，认真答，“我们俩对彼此都有好感，年纪也到了，我以为，这是顺理成章的事……”

　　她听得笑出来，他们之前的交流太过表面，她不知道他内心深处的想法是这样的。

　　虽然也有些理解他设想的先立业再成家，也没有埋怨过他为了立业忽略冷落刚交了不久的女朋友。可内心深处，并不觉得这就是对的，是应该的。

　　她把自己摆在和他同等的位置上，他要奔出路谋前程，她也一样需要，否则尽心尽力加过的那些班又算什么？只是，她没有他在事业上的野心那样大，在她心里，感情和事业同样重要。

　　他不是儿女情长的人，在这段感情才开始不久，就因为事业而一再怠慢，像对待一条已经安安稳稳放在自家冰箱里的鱼，只等盛宴那日派上用场，无需再过度花费心思。

　　短暂爆发过的热情如风中之烛，一点点熄灭，徒剩一丝丝余温。

　　他没有给她足够厚重的喜欢和关心，她因为种种原因，也没有超额回馈。

　　可在她心里，就算是一段没那么天雷勾地火的感情，也不该在开始就这样冷淡、客气乃至疏离。这样的感情，她不相信能孕育出还可以的婚姻。

　　她支持他的野心，甚至理解在他心里事业大过感情，只是以女友和曾经共事过的同事身份，绝不是以预备妻子的身份。

　　她不能接受他巧言装点一番，就将他的事业心、他的忙碌和辛劳，解释为在为了他们共同的未来在奋斗。那个未来，是他自己的，与她这个极有可能交往不下去、暂时也没想同他走进婚姻殿堂的女友无关。

　　她不是周艳容，愿意做一个成功男人背后的无薪主妇。她能自力更生，不需要他提供衣食生计，更不想要为了他放弃工作洗手作羹汤。

　　他说不想看到她再为工作拼命，她索性告诉他就算结了婚，她也仍会以同样负责的态度对待她的工作。

　　那晚，她和他论辩许久，他像是揭开了蒙在她身上的一层纱，发现了她真实的内心，连连叹息，“你太要强了，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她则换回此前彬彬有礼的态度，言辞激烈驳斥他是个巧言善辩的爱无能，只会撩，却不会维系一段感情，把自己的事业心包装成为了两个人的未来努力，却忘了她还只是对他生了一点好感、交往不久的女友。

　　他不愿为感情付出，就用一句漂亮话把她深藏的不满压制住。

　　她不是好骗的，她不要这样的恋爱，不要这样的恋人。

　　对她而言，他的敷衍和冷淡才是杀死这段感情的凶手，绝非他以为的来日可能要面对的物质上的匮乏。

　　他被她劈头盖脸的批评搞得晕头转向，最后，只留下干巴巴一句，“对不起，我没有从你说的角度想过这些问题。”

　　那晚之后，两个人之间的客气倒是少了，说话直白了许多，也因为男女间身心差异、家庭角色和社会身份认同等议题，有过多次激烈的论辩。

　　她没有提分手，仍希望他能做出改变，他倒也自省了，在她提出问题后做了力所能及的弥补和修正，比如下班后约她去看演出，周末带她去爬山，每天也忙里偷闲说几句笨拙的情话。

　　可到底本性难移，况且已经上了角斗场的人，如何能拍拍手就说要下场，绝大多数时候，他仍旧身体极为诚实地为了他的事业奔忙着。

　　有一次，她体谅他工作辛苦，也觉得自己不该只站在原地等着别人付出，于是竭尽自己所能做了几道家常菜，请他去她的住所吃饭。如果在良好氛围刺激下，感情浓度到了某种程度，她不介意在当晚和他共赴一场成年男女间的缱绻欢情，可他走到半路，竟然又被喊回去加班。

　　她体谅他的处境，也觉得这样死撑着的感情，没有太大意义。没过太久，她主动跟他提了分手。

　　他心里觉得有些可惜，可也尊重她的决定，两个人又退回到旧同事的关系。只是因为有过一段蜻蜓点水的交往和几次你来我往的论辩，到底比其他同事亲近些，勉强也算得上朋友。

　　说来也怪，回归朋友关系后，她看他倒是顺眼了许多，对于他寄礼物的行为也满心觉得贴心和温暖。

　　她想，他们之间，更适合做对对方没有要求的朋友。

　　算了算自己近期的工作安排，回复了他发来的微信，“可以，具体情况什么时候细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