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葬于斯》石零形

7、茧中蚕

　　妈妈做了萝卜糕，让我送些给林雨曦。她家大门开着，我敲了敲门，屋里没有反应，呼唤名字也没有反应。拿回家只有几步路的距离，我想着应当礼貌，便没有擅自推门进去。但是离开时，在窗前走过，注意到了余光里的人影。
　　有个人站在客厅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墙上挂着的什么。在我印象里，墙的那个位置是空着的，但是现在有了一个方形。
　　黑色方框之间有一幅我看不见的画。
　　他大概是看得出神了，没有注意到门外或窗外的人。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他是谁？”
　　“寄给我菊花茶的那个朋友。”
　　中秋假日，与往年一样从学校回来，家在隔壁存，我和林雨曦走过的路旁。
　　我们坐在客厅里，餐桌兼茶桌上摆着茶具和萝卜糕，茶壶里泡着英德红茶。他问了我些问题，聊着日常，但我忘记了内容，只觉得他有些可怕。并非感觉他性格恶劣或有什么恶意，我只是，怕人。
　　此外我注意到，他们之间有着不是普通朋友的氛围，但也不是甜腻的氛围。
　　我突然想起来那幅画，但是现在的墙上没有，甚至没有钉痕，仿佛之前的是我的幻觉。如果是幻觉，那我大概能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因为幻觉里出现了即将初见的人。
　　又可能是见到他之后才产生的幻觉，类似于既视感。随便吧，我的精神一直是恍惚的。想到我自身，面对着他，生出自卑感。
　　啊，自卑这一点，不铲除的”话，总有一天会因此而死掉的。
　　很慢很慢地喝着茶，看着虚无。
　　夜色将近，我看着林雨曦目送他在黄昏的光色中走出那扇门。莫名的，我想到了近日发现的一个游戏。用作聊天的话题，我对她说起了游戏里的人物及情节。
　　于生理作为人类，于社会的价值在于皮囊和生殖器官；一旦结婚就要与原生家庭割离；搁置了原有的亲情，身置别个家庭；若有烂漫希望，仅寄托于产下的卵。
　　我要说的是什么来着……
　　“美丽、脆弱，蝴蝶一般的少女……”
　　不太确定，但是怀疑自己将会说出的是污糟的废话，我便住口。莫名其妙的言语会招致厌烦，这是能够确定的。
　　“在学校里我和他女朋友的关系很好，所以和他经常有联系。”
　　这句话的逻辑好像有些奇怪，但还是让我有了份安心感。我意识到自己不希望她跟别人谈恋爱、跟别人结婚。可是她的年纪离这两件事太近，我感觉揪心、再度不安。
　　我看着她的手、头发、肩颈，看着她的面容，听着她的声音，理解着她的言语，难用语言形容的眼神不时令我心悸。
　　宛若神明亲手雕琢而出这副躯壳，会被谁人触碰呢。我的手纹丝不能动弹。我又想起了游戏里的台词。
　　「——蚕这种生物啊
　　就算冲破了茧
　　但由于没有嘴 也无法飞翔
　　于是在产卵之后就会死去呢」*
　　她是脆弱的吗？
　　「是人让它们变成了这样的虫子」*
　　绝对不是。
　　我能感受到她的思考，感受到她的意识是刚强的，不会是谁人的所有物。坐在客厅里，视线穿过窗玻璃看不见山，见屋舍浸在夕阳的光线里、最顶端一方粉色天空中有着朦胧的什么。闭上双眼，在黑底上，彩色画面显现：那朵白玫瑰；
　　夕阳下，天空染上了红色，山的影子逐渐逼近，令人窒息的恐怖压向站立处。*
　　恐怖？
　　怪异与攻击性在她身上没有。抛开了没对上逻辑的联想，我低头抿了口茶。想到便问了她，那幅画是谁画的，虽然突兀。
　　“我忘记了。”

作者有话说

　　***引用自游戏《茧中蚕》（ウツロマユ／Hollow Coco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