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葬于斯》石零形

6、她的朋友

　　离山顶只有几步距离。过往某时，声音绕过山顶传来，那时的我不敢登上山顶。
　　在山顶找了块合适的石坐下，眺望山前的一片沙糖桔林、山麓处的野生菊花。石间积有些泥的地方生有草或灌木。
　　现在是九月份，菊花还没生出花苞。这种菊花用热水烫过晒干后可以泡茶，那日在她家喝的就是这种菊花泡的茶，黄色重瓣。
　　“在哪里买的吗？”
　　不知晓这种菊花的名称，也不知晓它在不在市场里。曾在超市里挑选干菊花，认不出哪一种是它，或者是没想起它，那时想要找的是组合茶里见到的白色，泡在水里半透明的层层花瓣很美。
　　“一个朋友寄给我的，他的外婆住在这附近一带，每年都会来这里采些菊花。”
　　“那他，可能也来过这里。”
　　“不知道。”
　　烈日当空时分，该走了。我晒太阳太久会头晕，生理上。头已经很晕了，一直在小口喝着不冰的饮料，但是我不想表现出不舒服，而且，现在的心情很好。
　　回去的路上，右边有一行竹隔出了阴凉的竹荫，沙沙风声自叶间传来。隔壁村边沿的这条路一直很安静，不会遇到什么人，左边的屋舍里也没有什么人声传出。
　　竹的另一边是一片田，其中有不少地方荒置着，生有野草和几棵残留的农作物。有几亩是番薯地。
　　忘记是在几月份，番薯收获过后，玩耍的孩子会去地里挖找被大人错过的番薯。擅自挖来的番薯个头大多很小，挖到较大的便会尤其兴奋。最后用泥块就地起一个窑或拿回家用铁钳夹进灶口埋进炭里，煨熟了吃。
　　“他小时候住在这边。”
　　“那肯定来过这里。”
　　孩子们曾在这片田野间用泥块打仗，或在草垛间玩捉迷藏。几十年前，我的一个伯父在这片田野间，与人对扔泥块时，玩耍时头部受了很严重的伤，限于当时的制度，无法索赔，无法医治。
　　想到不幸，我便又想到另一个伯父，一个带着疾病来到他身边的女人用完他的钱后离开了，留下他在不久之后患病、于空无的贫困亡入彻底的空无。
　　在我出生那年，父亲出了车祸，原本的工作中断，不得不回到故乡。他的脑内有块瘀血，可是没钱做手术。此后的父亲变得性情暴躁、酗酒，情况持续了数年。
　　父亲是个迷信的人，有时会捧着一本书研究很久，有次跟他去买电话卡，纠结于数字、磨磨蹭蹭的模样让我对他生了气。餐桌上谈着什么时，他总会把运气挂在嘴边，这让我听得很难受，依据于现实情形的运气在我眼里属于形容词或者愚者的想象。
　　而我出生那年是2004年。
　　他对我说，他很抱歉，在我小时候对我不够好；灾难过后有了我这个孩子，如同上天的礼物，安慰了他，很幸运。小时候他对我其实不差。坐在摩托车后座时，他会讲着笑话开车逗我开心。
　　“运气真差。”
　　我走下短坡，踩过田埂，以最近的路线走到旧楼门前。我最可爱的模样大概是在三岁。最初时的记忆是走着路跌倒了、安静地自己站起来，是几岁几个月呢，在楼的右边最常走过的巷子里。那时候的我住在这里。
　　“买不买些零食回去？”
　　“买些吧，但是一时想不到想买的。”
　　“我想买支蜂蜜味的雪糕。”
　　“对啊，雪糕。店里有蜂蜜味的雪糕吗？”
　　“不知道有没有。”
　　她牵过我的手走向小卖部。我看着路的前方，一时想不到能有什么想的，只是感觉着她在我身边，与我牵着手，感受着视野中植物和天空的美。
　　我现在是她的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