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的我变成了狗》是西七七呀

3、我锱铢必较

　　如果除去那天的女主角不是我贝仙涯这一个小瑕疵之外，其实席宇晨的订婚宴很成功。灯光美轮美奂，点心精致可口，服务亲切有礼，宾客友善真诚。假如不把我这个最后闹出了一场小事故的疯女人计算在内的话，用“完美”来形容这场订婚宴也不为过。
　　事实上我也算是尽了一个客人该有的礼仪，我送了他们一份大礼------一对Darry Ring珀金戒指。
　　我和席宇晨在一起的第三年，一起去参加了一位学长的婚礼，新娘是他从前的大学同学。和我们两个相似，他们也是从穿着校服牵手一直走到了黑白婚纱。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走到了最后，我们半途而废了。
　　感情本就是一场只看结果的奔跑，没有人在意你们是什么时候出发，跑得快还是慢，重要的是最后你们是否齐齐到达终点。若然你们不能一起坚持到最后，那不管前面你们到底走了多远，都是前功尽弃。
　　我们上一次和这对坚持到底了的夫妻见面，是在他们小女儿的满月酒上。收到开放二胎的风声后，这对小夫妻就快马加鞭地为他们那个已经去打酱油的儿子添了一个妹妹，凑成了一个“好”字。
　　学姐给在场的女孩们传授经验：“一定要先生一个儿子，再给他添一个妹妹，有妹妹的哥哥都比较温柔，这样能从小就锻炼他们体贴照顾女孩，将来长大了就自然而然的懂得要怎样对女孩子好了。”
　　席宇晨没有听到已为人妻人母的学姐的肺腑之言，他学到的是学长教给他们的“求婚小贴士”：如果可以的话，不管多贵你都要选择一生一世只能买一次的Darry Ring（我保证他真的不是因为他的太太在这家珠宝店上班所以才会这么卖力地推销！），女人天生就是感性的动物，浪漫二字之于她们，远远要比美味又有营养的西蓝花贵重千万倍。
　　千万不要吝啬一点点钱，结婚是一辈子的事，花再多的钱去买一枚同样珍贵的戒指送予你想要和她一起生活一辈子的女人，一点都不过分。你想想，她本来白皙娇嫩的芊芊十指将来就要为你做羹汤为你熬成朱黄色了，你就送她一只戒指，怎么算都是身为男人的你比较过分吧。
　　那天之后的某一日，学姐确实有和我说过她在店里看到了席宇晨挑选戒指的身影，还提前祝福了我。
　　我自然也是暗暗偷乐，这也是为什么他说分手那天我竟然还会傻乎乎地以为他是想要求婚的原因吧。
　　事实上，他确实是去挑选戒指了，学姐没有骗我，每天生活幸福如泡澡蜜糖罐子里的她也没有什么必要去骗我这样一个可怜的人。
　　太阳已经存在亿万年，地球于他而言还只是一个嗷嗷待哺的新生儿；人生这么长，一段自以为能携手到白头的恋爱终究也不过是其中短暂的一段。
　　弹指，须臾，刹那，瞬间，说的不是时间，是不能恒久的稍纵即逝，无关悲喜，无关誓约。
　　《大话西游》里说的，我猜中了开头，却猜不到结尾。
　　小时候看电视，如果时间不够了，我就会立马跳到最后去看大结局。堂哥知道后，指责我总是这样，没有半点耐心，将来要怎样干大事。那时候我还小，没有力气去反驳他。我想，我关心的就只是结局而已啊，过程再怎么曲折哀婉，若果最后是悲剧收尾，不能给我一个团圆结局，那还要我以怎样的心情看下去呢？我苦苦追寻几十集，最后却只能等到一个支离破碎天人两隔的尾声，难道不是很可悲吗？只要结局美好，过程要我哭得再怎么肝肠寸断都没有关系，但千万不要在最后给我迎面痛击。
　　所以，对于席宇晨，我是心有不甘的吧。于是才会在把那对装着戒指的大红色心形盒子送给他们的时候，看到新娘指上带着的那枚同为Darry Ring这个牌子的闪闪发光的戒指时，我会忍不住鼻子酸了一下。
　　虽然这个主打浪漫忠贞的牌子要求一个男人一生只能实名登记买一枚戒指，送予那一刻里他要迎娶的女子，但它终究也还只是一个牌子，在商业世界里，能够保证盈利才是进行一切活动的基本底线。它以这样忠贞不二的要求去强调戒指的神圣，却还是没有任何办法保证这个男人会自始至终都只想过将这一枚戒指戴在同一个女人的手指上。
　　哪怕将来他变心了，无法再实名登记了，只要他愿意他有足够的钱，他便能再买一枚戒指，别的牌子，要多闪亮要多少克拉都可以。
　　只是，我眼前的这个男人，和穿着白色婚纱美丽大方的新娘十指紧扣的男人，却没有办法在以他“席宇晨”的名字送我一枚Darry Ring了。

　　那晚，我做了这一辈子里最丢脸也是最豪气的一件事。
　　我举杯跟新娘子敬酒：“我和席宇晨认识十年啦！他啊，其实就是个混蛋！能够娶到你这样漂亮的新娘，一定是他上辈子辜负了一打姑娘才修到的福气！但其实他很懦弱的，一点男子汉大丈夫的担当都没有。要是将来他欺负你了，别怕！大胆来找我，我叫贝仙涯，贝壳的贝，神仙的仙，天涯海角的涯。你来找我，不管事实到底是谁对谁错，我都一定会站在你这边帮你出头，一巴掌扇死这个男人！”
　　我说的都是实话。席宇晨的确是一个混蛋，不然就不会这样莫名其妙行色匆匆地就和我提了分手，又立马风驰电挚般和别的女人订婚，等着某个良辰吉日就能洞房花烛人生美满了。
　　他也是个懦夫，不然就不会连编一个分手的理由都做不到，也不会要故作落落大方的给我请柬邀请我这个前女友来参加。他是个情商为负数的弱智儿，难道真的以为我若是能来参加就是说明我原谅他了，之前十年信誓旦旦的爱情都是打水漂去了吗？
　　他实在恶劣！
　　我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我锱铢必较，小肚鸡肠，头脑清醒的我记忆力太好，《琵琶行》那样又臭又长的诗我念三遍就能背下来，关于过去，做不到说一声分手就能立马淡忘释怀。
　　我先干为敬，这样一杯小小的香槟，可难不倒我这个经常要去应对各种酒会场合的女金刚。
　　酒肉穿肠过，苦难心中留。
　　就这种烈度的酒，竟然也辣到我不得不紧闭上双眼才能忍住咆哮出这么一大段话后差点就要冲出眼眶的泪。我听得见周围的寂静，所有人似乎都在倒吸一口气，生怕下一秒我就会耍起酒疯把这个缤纷美丽的宴会给炸了。
　　开玩笑！我贝仙涯这么多年来的奋斗都是吃素的吗？就算真的要修理席宇晨这个负心汉，我也不会弱智到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动手！我还是很爱惜后半生的名誉的好吗？
　　最后打破这阵死寂的自然还是男主角：“嫚嫚她不会喝酒，仙涯你的这杯酒我代她喝。”
　　我打了个激灵，“嫚嫚”，多么亲切又宠溺的称呼。想想在过去十年，我都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于是现在也实在想不出席宇晨搭着我的肩膀叫我为“涯涯”会是怎样的一副场景。
　　“哈？不能喝酒啊。”我晃了晃脑袋，看着席宇晨接过她手中的酒杯，同样的一饮而尽，这副义无反顾地挡在女朋友跟前为她遮风挡雨的豪迈模样，我从前也是没有见过的啊。
　　“没关系！”我说，大声地笑了起来，“接下来的敬酒，我帮你搞定！”
　　“今个儿开心啊，我的朋友席宇晨订婚了。认识他这么多年了，终于说要结婚了呢！”
　　我举着酒杯，从这一桌走到另一桌，敬完这一位又去敬另一位，也不管到底认不认识，更不管他们打量我的眼神是有多么的惊慌，可怜，或是鄙夷。有一些是新娘子这边的客人，看着我的时候眼神里甚至是带着厌恶和仇恨的了。
　　可是我不管不顾，更不会害怕。从念书到现在出来工作了，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我为什么要害怕他们呢？席宇晨自己说的，新娘子嫚嫚不能喝酒嘛，我又是他多年朋友，他的妻自然就是我的朋友了，这么一点帮忙挡酒的小事，又何足挂齿呢？
　　他们跟在我的身后，脸色严肃。
　　“嘿嘿嘿！干嘛要板着脸呢？”我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啪啪”地响，我的掌心也跟着疼了起来，配上酒的热烈，这阵疼痛便像是野火一般蔓延开来了，一路灼烧，直抵心底。“今天可是你订婚的大好日子，虽然说还不是正式结婚，但也是迈出了人生的一大步，人类的一小步嘛！来！笑一个，哈哈哈哈！”
　　我把最后的这几个字说得特别响亮，哈哈大笑起来，嘹亮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场所里。我是童话里那位剪去了小美人鱼声音的海巫婆。
　　我转身往下一桌走去，我是一位称职的敬酒女仆，不管这场喜宴是否有我的一席之地。
　　他们很久就跟了上来，沿着我走过的路线，笑语盈盈彬彬有礼地接受宾客的祝福。他们的身后有专业的摄影师步步紧随，用高清的相机记录下甜蜜不可复制的一点一滴。
　　我走在前面，是他们的暖场前戏。他们始终和我隔了一桌的距离，那仿佛便是我和席宇晨这一辈子都跨不过的一道裂痕，不管将来他是否儿孙满堂天伦安乐，我是否觅得佳偶阖家欢乐，这一道裂痕都将会是迫使我们再也回不去的魔咒。
　　就像，一条狗和一个人之间的种族之隔。
　　敬完一轮，我坐回到了他们给我安排好的席位上，是和我们的共同好友坐在一起。他们看我的眼神很复杂，既有紧张，又有哀怨，或是怜悯，以及惊慌，当然也不缺五体投地的敬佩。
　　我最好的朋友江绯绯靠了过来，在我耳边低语：“贝仙涯，你实在太厉害了！等着，将来要是我家的那个也敢欺负我，我一定放你出去！”
　　按照顺序，我们的这一桌是敬酒的最后一桌。
　　我高举酒杯，给他们送上祝福：“席宇晨，我贝仙涯祝你身体健康，事业有成，步步高升，心想事成，万事如意，一帆风顺，三阳开泰，四季平安，五谷丰登，六畜兴旺??????”
　　从前我是中文系里名列前茅的好学生，可是如今拿这些吉祥如意的成语来说祝福时，却是这般无语伦次口不择言了。
　　我把能想到的所有寓意美好的四字词语都搬了出来，谁都看出了我的词穷，而我还在倔强。我坚决不在这个本该对别人的婚姻予以祝福的时刻，绝口不提最合时宜的那几个词------新婚快乐，阖家幸福，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我说不出，当然我也不会说。
　　于是我只能拼命喝酒，一杯接一杯，一瓶接一瓶。席宇晨是个会生活的主儿，这些酒香醇浓烈，唇齿留香，直入肺腑。我烂醉如泥，唯有如此，才能把悲伤淹死在迷醉之中。
　　等我酒醒，便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只狗。
　　人生如戏，戏里我是一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