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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高尔特(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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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发生之后,韩炡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他每天除了送饭绝不会主动找言羽凌,每次接触绝不多说一句话,更是刻意回避着一切眼神接触。
这让言羽凌不仅十分困惑而且非常为难,他不知道这是不是韩炡又一次的“计谋”,故意冷着他拿捏他的情绪,也不知道面对这样的计谋他该作何反应。除此之外,他还在拼命消化之前发生的事,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有人被子弹爆头,而且开枪的曾经是他最亲密的人,这无论如何都过于震撼了。这两天他总是会不自觉回忆起跟韩炡结婚的那段日子,甚至开始觉得那一切都是他的幻觉。他不知道韩炡是什么时候第一次杀的人,不知道他到现在已经杀过多少人,一个对待他温柔至极的人在开枪夺走一个生命的时候也可以冷静至极,这对他来说太难以理解了,一个人是怎么能在黑暗中穿梭还保持住心中的阳光的?
就这样过去了一个多星期,言羽凌实在是受不了两个人之间这降到冰点的气氛了,他真的很想跟韩炡说说话,随便说什么都好。自打来到这墙外,他还从来没有主动找过韩炡,尽管韩炡一直处于随叫随到的待机状态,但他哪怕是需要什么都不会主动去找他,只等着韩炡下次开口问的时候才提出来。可这一次他是真的憋不住了,韩炡这几天给他送饭的时候都是惜字如金,两个人说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二十个字,实在陌生的可以。虽然知道自己有可能正在走入韩炡设置好的陷阱,可他依然抑制不住那股想要一头扎进陷阱的冲动。
他对着那面把两个人阻隔开的墙发了很久的呆,终于决定去韩炡的房间找他。他站在韩炡的房门口犹豫地轻轻叩了两下门,里面的人没回应,这让他有点不安,平日里基本上只要他一打开自己的房门韩炡就会听到声音出来查看,这让他一度觉得韩炡每天就像只猎犬一样竖着耳朵听着他这边的动静。然而今天韩炡不仅没有闻声出来,而且敲门也没反应,想到韩炡这几天的状态,言羽凌忽然一阵心慌。于是他用力敲起门,边敲边叫着韩炡的名字。很快里面就传出急促的脚步声,当韩炡慌慌张张打开门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言羽凌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韩炡本来正在洗澡,全身上下都湿淋淋的,只匆忙围了条浴巾就赶来开门。
“怎么了哥?”韩炡紧紧抓着那不太大的浴巾朝言羽凌身后张望了下,确定外面没有别人。
“呃……”言羽凌突然卡了壳,在见到韩炡这幅身体的一瞬间所有那些让他热血沸腾的记忆全部涌现上来,一个个令人脸红心跳的片段争先恐后地闪现,让他的大脑濒临宕机。
“到底出什么事了?”韩炡见言羽凌支支吾吾,变得更加紧张,他一把把言羽凌拽进屋,高度戒备地探头朝走廊两头看了看,然后关上门紧紧抓着言羽凌的胳膊,“怎么了你快告诉我!”
言羽凌发誓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过因为美色当前而如此失态过,当韩炡身上的水渍沾湿了他的衣袖时他连呼吸都在颤抖。“没没没没事……我那个……”他拼了命逼着自己赶紧想出个借口,“啊……我…我可能不小心删掉了你电脑里的一些文件。”
“啊?”韩炡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就这样?”
言羽凌用力点了点头:“嗯,不小心点了永久删除。”
韩炡狠狠地松了口气,放开他的手:“没关系的,那台电脑里面的东西都有云备份,你如果有什么想看的我下次拿到网络好的地方恢复就是了。”
“啊,那就好……”言羽凌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停留在韩炡的胸口上,发梢滴落的水珠一路沿着胸肌滑落到小点上,像石榴籽一样晶莹剔透。舌尖舔上去的触感深深地印在他的脑子里,此时正疯狂地勾引着他。
韩炡被他看得很不自在,略显尴尬地说道:“那个……我去穿个衣服,你先坐一会儿,别坐椅子,那个椅子坏了,坐……坐床上吧。”
“嗯……”
言羽凌的目光一路追随着韩炡的身影,盯着那肌肉起伏的后背、被浴巾遮住的臀部,和笔直健硕的双腿,直到韩炡消失在狭小的卫生间门口他才回过神来,坐到单人床上打量起这间房间。
住进这里这么久,言羽凌还是第一次到韩炡的房间,这里跟他的房间格局是对称的,家具比他的要更加简陋许多,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老掉牙的床头柜,一张小矮桌和一把坏掉的椅子。房间里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没有电子投屏窗,没有各种娱乐设施,也没有跟他一样的健身装备,只有房间角落放着的几个外表斑驳不堪的哑铃,重量大得让人看一眼都腰疼。
韩炡很快就穿好衣服从卫生间走了出来,言羽凌看着他身上的工装裤和T恤不免在心里惋惜。韩炡有点局促地站在那里,言羽凌见状朝旁边挪了挪给他让出点地方,示意他坐下。韩炡在尽量远离言羽凌的床沿小心翼翼地搭了个边坐了下来,低着头又陷入沉默。
破旧的单人床坐了两个大男人,时不时地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在一片寂静中显得尴尬又滑稽。言羽凌不禁想到,如果他们……这床怕是铁定撑不住的。他悄悄偏过头偷偷看向韩炡,想知道他是不是跟自己有同样的想法,然而韩炡却始终低着头,表情十分凝重。
“你这房间怎么什么都没有?你平时吃饭就坐床上吗?”言羽凌假装轻松地聊起家常。
“没有,我坐地上。”韩炡指了指小矮桌和它下面的一个坐垫。
“坐地上多难受啊,我房间有两把椅子,给你拿过来一把不就行了。”
言羽凌说着就要起身,却被韩炡一把拉住:“不用了,我习惯了,这样挺好。”
言羽凌怔怔地看着自己被拉着的手腕,他能感觉到对方指尖脉搏的跳动。韩炡有点慌张地缩回手:“真的不用了……”
言羽凌坐回到床边,磕磕绊绊地说道:“那……要不……以后你都到我房间跟我一起吃饭吧……我一个人吃饭也挺无聊的,为了安全起见我也不能随便跟亲友联系,这一天到晚说不上几句话,语言功能都快退化了,你就当陪我解闷吧。”
韩炡面色纠结地看了他一阵,终于点了点头:“好……”
言羽凌低头盯着韩炡的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让他感到安心,他承认韩炡的这份坚定不移深深地打动了他。“那就这么说定了,从明天开始你陪我一起吃饭。”
“嗯……”
房间再次陷入寂静,言羽凌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韩炡用的洗浴用品明显跟他不是一个档次,散发着廉价的香气,可混合上那个人的皮肤味道却出奇的诱人。言羽凌觉得自己快要魔怔了,他脑子里的黄色废料堆到快要爆炸,每一幕都是关于韩炡的,他恨不得现在就撕烂韩炡身上的T恤,跟他一起死在这张床上算了。他的余光锁定在韩炡身上,暗暗在心里发誓,只要韩炡敢做出一丁点的试探,他就一定毫不犹豫跟他共同沉沦。
可韩炡什么都没做,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好像在熬时间一样。就这样干坐了许久,忍到涨到发疼也没有人迈出一小步。终于言羽凌在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起身说道:“那我先回去了。”
韩炡赶忙跟着站起身,依旧什么都没说,言羽凌失望地走到门口,临出门时忽然转过头:“对了,明天再陪我出去练练车吧,还有你要教我的那些东西,别忘了。”他说话的时候目光“不经意”向下掠过,想知道自己的忍耐是不是一厢情愿。
“嗯,好。”韩炡低着头,不敢跟言羽凌有一丁点目光接触。
言羽凌默默盯着韩炡工装裤被撑起的部分,在心里拼命纠结了一番,终是攥了攥拳头,转头回去了自己房间,一直到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他都还在期待着韩炡的挽留。
他站在门里,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空气仿佛冻结了一般落针可闻,他知道韩炡就站在他的门口,他想象着他的犹豫和挣扎,等待着随时可能会发生的爆裂。不知过了几个世纪,走廊传来隔壁房间的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像是给这个夜晚画上休止符。
言羽凌盯着那面跟韩炡共享的墙壁,恨不得把它看穿。许久之后他狠狠地叹了口气,翻出韩炡给他的那部电脑,调出里面的相册,将韩炡的照片投影到墙上,对着它抚慰起自己。
房间里没有开灯,投在墙上的光线有些刺眼,短促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言羽凌抬起手看着指间的脏污,无声地苦笑起来。他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会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
接下来的一个月,在言羽凌的坚持下,两个人之间的互动又多了起来。韩炡给了言羽凌一把枪,两个人会开到人烟稀少的地方练习射击,他还逐步教给了言羽凌一些格斗技巧和逃生策略。言羽凌小时候跟着当警察的养父学过的防身术都是适用于当时相对安稳的社会环境的,而韩炡教给他的这些则更加适合眼下这目无王法弱肉强食的世界,判断要更加迅速不能犹豫,出手要更加狠绝不留余地。在练习的时候两个人少不了身体接触,暧昧和尴尬同时在眼神间流转,让人心尖儿痒痒的,不管韩炡如何鼓励,言羽凌始终都舍不得对他使出全力。
除了韩炡外出采买办事外,两个人的三餐大部分都是在一起吃的,言羽凌时不时就会留韩炡一起看电影。他能明显地感觉到韩炡在拼命克制,而韩炡越是克制他就愈发的着迷,比起当初韩炡追他时的放肆,这份艰难的克制才更让他无法抗拒。经过了那个差一点色令智昏的夜晚,言羽凌在冷静下来后觉得,其实就这样暧昧下去也未尝不可,不去思考未来,不去管这一切是否是韩炡的策略,只暗自享受两个人面对彼此时那细小的悸动,给黑暗的岁月增添一丝温柔的亮光。
日子就这样在局势越来越差中度过,从墙内涌出的流民越来越多,许多原本被嫌弃的建筑也都住上了人。但高尔特的治安却并没有变得比过去更差,除去一些日常的烧杀抢掠外,它反而变得生机勃□□来,半废弃的房屋得到修缮,空地上出现了小小的菜园,清晨甚至会传出公鸡的啼鸣。那些被苦难折磨的人们用自己的双手书写着坚韧不屈,向世界展示着生命的顽强,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人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战争、瘟疫、饥荒,什么都不行。
这天一起吃过早饭后,韩炡就出门去采购物资了,最近食品短缺得厉害,他即便身为夜莺的成员每次能弄到的数量也不多,只能频繁地往外跑。言羽凌留在房间里上网研习资料,这段时间他看似很颓废,但实际上没有一天停止过学习,虽然他不能使用自己的账户很多事都做不了,但这不妨碍他通过网络去了解业内的最新知识。不管这个世界再怎么动荡,那些科技推动者们从未停止过脚步,言羽凌作为顶尖技术团队的一员,保持学习是刻在他骨髓里的本能,也是让他不溺毙在这黑暗中的救命稻草。
那些对普通人就像天书的科研资料他正看得津津有味,门口突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那声音听起来犹豫又怯懦,甚至能让人想象出敲门人小心翼翼的模样。言羽凌有点意外,韩炡这才出去多久就回来了?难道是……想他想到不行走到一半又折回来了?
带着一点窃喜的小心思,言羽凌走过去打开了门。他微微仰头的目光扑了个空,向下望去才看到那个如想象中一样怯生生的人,却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
“言大哥,你好!”门外的人在见到他时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小白?你怎么来了?”言羽凌把他让进屋。
小白腼腆地笑笑:“言大哥,从今天开始我就在这家民宿工作了,我来跟你打声招呼,以后你房间里有什么杂活都可以找我,还有你如果需要理发也可以找我,免费!”
“怎么理发店干得好好的,跑到这来工作了?”言羽凌想到之前的事不免担心,这家民宿看起来岁月静好,实际上老板和伙计都不是善茬,也只有他们的强硬甚至狠毒才能守得住这一方寸土。可小白这孩子明显跟他们不是同类,言羽凌很怕他不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应付不来。
“嗯……理发店干不下去了。”
“怎么了?是有人闹事吗?”
“不是的,你别看我们老板娘是个女人,她可是女子特种兵出身,因为不想替白熊卖命才跑到墙外开了这么个小理发店,一般人不敢惹她。是她妹妹和小琳琳,就是她妹妹的女儿,她们来了之后家里一下子多了两张吃饭的嘴,可我们店里的生意一共也就那么点儿,这年头肯花钱理发的人越来越少,那点收入实在是养活不了这么多人。而且那里一共就两间房可住,我一个男的,怎么住都不方便,老板娘真的很为难,但是她人很好,临走的时候给了我不少钱。”
言羽凌怎么都没想到救下两个人会改变另外一个无辜人的命运,虽然救人没有错,可他面对着小白还是充满了内疚。“原来是这样,那你现在住在哪儿?”
“就在这家民宿的一楼,走廊尽头的杂物间,老板好心给我弄了张床垫,我住那挺好的。”
“一楼?那能住人吗?晚上不冷吗?”
“还好,现在外面房子越来越紧张了,很多不带地下室的房子也都被占满了,住得好高还没有电用的人都有,我能住上一楼的房间已经很幸运了,如果不是韩大哥,别说一楼,我怕是要露宿街头喂野狗了。”
“韩炡?是他让你来的?”
“对啊,这份工作就是他帮我找的,他没跟你说吗?”
言羽凌摇摇头:“他什么时候去找的你?”
“就在你们把老板娘的妹妹送到店里的第二天,他跟我说如果有一天需要找工作和住的地方一定要来找他,我当时还不明白为什么,后来才知道他那时候就已经预见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了。韩大哥人真的很好,你们兄弟两个都是好人,一次次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我,能遇见你们真的是我最大的幸运。哦对了言大哥,上次我不知道情况理所当然地以为你们兄弟两个是一个姓氏,把你的名字给叫错了,韩大哥后来跟我解释了,我才知道自己当时闹了笑话,可你为了维护我的面子却什么都没说,真的谢谢你!”
言羽凌听着小白这话有点不对劲,于是问道:“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韩大哥跟我说,你们兄弟两个一个跟爸爸姓一个跟妈妈姓,他还跟我说了好多关于你的事,说你从小到大都是特别优秀特别了不起的人,说他这个当弟弟的只有仰望的份。可是在我看来,你们两个都是让我望尘莫及的人,都特别特别了不起!”
言羽凌若有所思地摇摇头:“别这么说,都是普通人,没谁比谁了不起。你有你的长处,就你面对困境坚韧不拔的这份勇气很多人就比不了,我也比不了。”
小白开心地笑起来,弯弯的眼睛里闪着微光:“你真的这么觉得吗?”
言羽凌也跟着笑起来:“嗯,你真的很好,很勇敢。”
小白满脸都写着欣喜,脸颊微微透着绯红,他眼珠一错不错地看着言羽凌,目光中透着羞涩:“言大哥,我得去干活了,第一天上班要好好表现。那个……以后等你空闲的时候我能来找你吗?”
“当然,我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你随时可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