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编码2054》雪叮呃的猫

35、高尔特(六)

　　“就在这儿？”
　　“对啊。”
　　“这好像不太合适吧？”
　　“这里没有人，不是正好吗？”
　　言羽凌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方坑坑洼洼荒草丛生的路：“我这可是第一次开车，难道不应该找个废弃体育场之类的空旷地带，让我先熟悉一下操作吗？”
　　韩炡笑笑：“别紧张，这是电车，既不需要挂档也不存在熄火，开起来就跟玩赛车游戏一样，这墙外的世界又没有交通规则，不过就是个简单的控制方向而已。真正需要学的是如何在这种糟糕的路况下选择适合的路径，知道你开的车什么地方能过去什么地方可能会翻车会陷进去。”
　　“那万一被我弄翻车了，或者冲下悬崖了怎么办？”言羽凌紧张地握着方向盘。
　　“放心，有我在，绝对不会有事的。”韩炡笑得极为轻松。
　　他的笑容仿佛有魔力，瞬间就让言羽凌的心安定下来：“好，现在教给我该怎么做。”
　　“这个是启动键，我这辆车是用老式的燃油车改造的，所以操作还是双踏板模式，左刹车右油门，现在墙外跑的全是改装车，什么年代的都有，操作系统五花八门，有我这种传统模式的，也有飞行员操纵杆模式的，最近还出现了一批在原有的全自动车辆上加装模拟方向盘的，现在可能是人类汽车史上最混乱的时期了，但万变不离其宗，如何让汽车转弯和前进并不重要，学会根据车子的属性来规避风险才是当前环境下的重要技能。相同的路况不同的车型应对方法会各有不同，等一下咱们一边往前开，我一边针对具体情况给你详细的讲解，我会尽量把原理讲得清楚一些。”
　　“干嘛那么麻烦，我先学这辆车怎么开，以后遇到新的车型，你再教我不就行了？”
　　韩炡沉吟了一下：“世事难预料嘛，万一哪天我不在你身边呢，你懂得这些原理就什么车都能开了。”
　　言羽凌愣了下，他转向韩炡，发现他的眼神里有一种幽暗的悲伤，这让他的心止不住地抽痛起来。这段日子他已经完全习惯了韩炡的守护，以至于稍稍设想一下这个人不在自己身边就会觉得六神无主。
　　……
　　韩炡教得非常认真仔细，完全是毫无保留的倾囊相授，言羽凌学得很快，对每一条要领都牢记于心，很快就可以不再需要指令独立越过许多障碍了。
　　言羽凌在废弃的城市里穿梭，开过那些布满碎石瓦砾的街道，把一栋栋破败的建筑甩在身后，车窗外的风景越来越荒凉，他们已经来到城市的边缘。他把车停在一片空地上关掉引擎，远方山峦重叠，山脚下的河流一路蜿蜒至天际。周围安静极了，只有温柔的微风轻抚着大地，天空的云朵是那样安详，很难想象此时此刻在世界的许多角落，人类正在用战争互相摧残，无数的痛苦悲剧正在不断上演。
　　言羽凌转过头看向韩炡，大约也就一年多以前，这个人还是他努力保护的弟弟、用心呵护的伴侣，是他眼中不成熟的大男孩，可转眼间他们已身份互换，韩炡成了这世界上唯一能够保护他让他可以依靠的男人。他用目光描绘着面前这个眼神里写满沧凉的男人，似乎再难从他身上找到过去的影子，那个任性的、调皮的、时而细腻敏感又时而厚脸皮的大男孩终究是被埋葬在了时光里。
　　韩炡被他盯得心跳加速，不自在地笑笑：“哥，你学得真好，从小你学东西就特别快，我好像都没什么能教你的了。”
　　“我学得好吗？我觉得我完全没找到你说的‘车感’，还需要很多练习。而且你不是还答应教我用枪，教我逃生技巧的吗？怎么，要食言吗？”
　　“当然不是，要教的，要教的。”韩炡傻傻地笑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让言羽凌晃了神，他在这个笑容里分明看到了那个大男孩的影子，让他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
　　情愫隐藏在互相躲闪的眸子里，两颗心各自悄悄悸动，都因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扑向对方而扭过头不再相望，他们就这样静静沉溺在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暧昧里，把咫尺站成天堑。
　　……
　　回程的时候韩炡选了条路况不那么复杂的路，言羽凌几乎不需要任何指导就顺利地驶过一条条蜿蜒的街道。夕阳斜下，暖橘色的阳光照在一栋栋废墟之上，透着末日的壮美。
　　言羽凌一路都保持沉默，心里面那份呼之欲出的情感堵得他难受。想要不顾一切，却又心存顾虑，想要维持现状，却又无法保持平静，最后只剩下情感与情感的交战，毫无理智发挥的空间。
　　就在言羽凌忙着天人交战的时候，一个小小的人影突然从旁边的岔路里蹿出来，吓得他急忙踩下刹车，车胎在沙石上拖出长长的印迹，车子停下时只差几厘米就撞到那个小人儿。
　　借着从废弃楼房的空隙洒下来的最后一抹余晖，两个人看清站在车前被吓到一动不动的是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言羽凌刚要下车却被韩炡按住了肩膀：“哥，先别动。”说罢韩炡就从腰间掏出枪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过往的经历让他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一个陌生人，哪怕是个孩童背后也可能暗藏着杀机，他在交战区时见过以妇女儿童作为诱饵实施杀人抢劫的不在少数。
　　果不其然，在小女孩蹿出的那个岔路口很快又跑出一个男人，男人在见到他们的车时愣了下，随即立刻掏出枪对准他们，一边警戒一边一把抓住小女孩的后脖领后退着把她往岔路的巷子里拖。小女孩一边哭喊着“救命”一边拼命挣扎着，奈何她的力气根本就对抗不了男人的桎梏。
　　“我们不帮帮她吗？”言羽凌着急地问道，他知道在这人人自危的世道不该有圣母心，可眼看着那么脆弱的一个小生命就要惨遭不测他又怎能心安理得的离开？
　　韩炡判断不出这到底是不是陷阱，只能给子弹上膛小心地打开车门试探着。谁知他刚一下车那个拎着小女孩的男人就应激一样地朝他开了枪！子弹当的一声打在车架上，韩炡头皮都炸开了，那车里坐的可是言羽凌！于是他出于本能立刻朝男人开了枪，并且是精准地一枪爆头，子弹穿透男人的头骨，在他的后脑勺开了个血糊糊的大窟窿。
　　当男人双眼瞪得老大无力地倒下去的时候，韩炡那颗刚刚开始痊愈的心瞬间碎成了粉末，他终究还是当着言羽凌的面杀了人。他能听到言羽凌在他身后下了车正朝他走来，可他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小女孩被男人带倒了，她用力挣脱男人的手，大哭着朝两个人跑过来。“叔叔，求求你救救我妈妈，快点救救我妈妈！”
　　女孩看上去也就六七岁的样子，身上的衣服被撕扯得破烂不堪，双马尾的一边散落着，混杂着眼泪和泥土一缕缕粘在哭花的脸上。
　　“你妈妈在哪儿？”言羽凌对孩子问道。
　　“就在那里面，那里有两个人……他们有枪……他们要欺负妈妈……”小女孩断断续续地说着，这一切对于她来说实在太过残暴和难以理解了。
　　“走吧，带我们去。”韩炡冷静地从车里取了两个弹夹放进口袋，从小女孩的反应来看应该不是圈套，既然如此他就不可能再置之不理。
　　他们跟着女孩跑进岔路，在七拐八拐的巷子里穿梭，很快前方就传来女人沙哑的哭喊声和男人猖狂的笑声。
　　当那不堪入目的画面出现在眼前时，韩炡迅速捂住了小女孩的眼睛，把她交给言羽凌，让他们躲在巷子的拐角处，自己持枪悄悄靠近。
　　两个歹徒太过得意忘形，完全没有注意到步步逼近的韩炡，直到韩炡已经来到他们面前，那个正帮忙按着女人双手的歹徒才猛地抬头吓了一跳，他刚张开嘴还未发出任何声响就被韩炡一脚踹向面门，顺着那股巨大的力道向后飞了出去。而此时那个正忙着在女人身上肆虐的男人还什么都没意识到，就突然被人抓住头发狠狠地砸向旁边的墙壁，瞬间头破血流。就在光着屁股的男人呲牙咧嘴哀嚎的时候，刚刚被踹飞的那个歹徒已经掏出枪来将枪口对准韩炡，韩炡在心里狠狠地叹了口气，面无表情地一枪射中歹徒的心口。他好恨，为什么这群杂碎要出现，为什么要逼他开枪！他本来连当着言羽凌的面射杀一只袋鼠都不情愿，现在却要被迫连杀几人，他在心里小心翼翼捧着的那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碎了。
　　韩炡看着那个被撞得头破血流的男人伸手去抓放在地上的枪，就像在看慢动作。他有很多机会去踢掉他的枪，暴打他一顿然后留他一条狗命，但他不想，因为他知道这种人渣一旦放跑后患无穷，对坏人的仁慈换来的不会是感恩只会是报复，对女人和她孩子的报复，对他的报复，甚至可能还会牵连到言羽凌，他绝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于是他静静看着男人的慢动作，看他拿起枪朝向他，然后先一步扣动扳机，让子弹穿透男人的头颅。
　　枪声消散在最后一丝夕阳余晖里，男人的脑浆喷溅在身后的墙上，狰狞又绚烂。受惊过度的女人拼命蜷缩着身子，沙哑的喉咙只能发出破碎的哭声，她身上泥土和血污混在一起，一只眼睛被打到肿得看不见，鼻子和嘴角都流着鲜血。韩炡捡起她被扔到一旁的衣服，可那些衣服已经被撕烂到根本遮不住她的身体，他只能脱掉自己的T恤递给女人。女人被他脱衣服的动作吓得不轻，拼了命地向后躲，她遭受了太多的不幸，每一张陌生的面孔对她都像吃人的恶魔。
　　“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先把衣服穿上吧，让你女儿看到了对她的心理不好。”韩炡转过头不看女人，只伸手把自己的T恤朝她的方向递过去。
　　本来已经支离破碎的女人在听到“女儿”两个字时立刻打起了精神，迅速接过衣服穿了起来，宽大的T恤穿在她娇小的身躯上能完好地遮住隐私部位，帮她在女儿面前保留住自尊。
　　韩炡朝巷子转角处看过去，言羽凌正探头朝这边张望着，他对言羽凌点了点头，言羽凌才放心地拿开捂着小女孩眼睛的手，带她来到妈妈面前。孩子一看到妈妈就扑了过去，母女两个抱头痛哭起来。
　　“你没受伤吧？”言羽凌担心地上下打量着韩炡，韩炡只是摇摇头，完全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女人确认了孩子没有受伤也没有遭到侵犯后终于放下心来，这才记起要感谢两位恩人。经过一番交谈两个人才知道，女人本来跟丈夫和孩子一家三口在霁纭过着很不错的生活，虽然在战争的阴影下生活水平一路下降，但至少也能温饱。然而自从白熊和Jupiter动用了核武器后，霁纭市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大混乱，作为世界几大超级城市之一，所有人都认为霁纭必定会是下一次核弹的攻击目标，大难临头的恐惧让人们陷入绝望的疯狂，道德、伦理、法制全部瓦解，人们用几千年酝酿出的文明在末日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就在一家人无助之际，女人的姐姐联系到她，说她在墙外一个叫高尔特的地方谋生，若走投无路可以去找她。虽然对墙外的世界充满恐惧，但面对已如人间地狱的霁纭，一家三口还是毅然决然地出发了。然而很不幸的是，三个人还没走出霁纭就遇到了无差别杀人的疯子，女人的丈夫为了保护她们母女俩死在了乱刀之下。女人怀着巨大的悲痛拉扯着孩子踏上前往高尔特的艰辛旅程，几乎花光了全部的积蓄，不知受过多少明抢暗骗，一路磕磕绊绊终于来到了这里，就在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却遭遇了三个见色起意的歹徒。她哀求她们放过自己的女儿，换来的却是毫不留情的毒打，她咬伤了其中一个歹徒为女儿争得了逃跑的机会，而迎接她的是被禽兽惨无人道的侵犯。在令人窒息的痛苦和屈辱中，她只想祈求上苍来世不要让她做人，尤其不要做女人。
　　听完女人的遭遇，两个人都不知该说什么，他们虽然也厌恶这世界，也觉得生存艰难，可跟这个女人相比他们却已经幸运太多。言羽凌看着女人始终用娇小的身躯保护着怀里孩子，忽然觉得自己身为一个男人面对她的坚强无地自容。他看了眼那个躺在地上被一枪爆头的禽兽，十分庆幸韩炡杀了他。
　　言羽凌想要送女人去镇上的医院，可女人坚持不肯去，只请求他们帮忙把自己和女儿送去她姐姐那里。当女人说出她姐姐的地址时，两个人全都愣了下。
　　夜幕降临，车灯照亮了理发店门口用八种语言写的招牌。店门紧闭着，里面隐隐透出昏暗的光线。两个人坐在车里看着母女俩敲开门与老板娘相认后便掉头离开，他们不需要被感激涕零，在这乱世里存活下来未必是一种幸运，他们只是做了一个普通人该做的，剩下的只能交给上天。
　　韩炡一言不发地开着车，目不斜视地紧盯着前方，从事发到现在他始终不敢与言羽凌有目光接触。被车灯照亮的路上时不时有野狗蹿过，呲着丑陋的獠牙，如果它们的鼻子足够灵敏，就能顺着空气里的血腥找到三具新鲜的人类尸体作为丰盛的晚餐。